許落走進院中時,晚課的鍾聲已然停歇。


    禪院幽靜,山玉蘭花瓣落了一地,一個女尼正持了竹帚,慢慢地掃著,身後佛堂香煙嫋嫋。


    女尼約莫五十來歲年紀,眉眼間是與世無爭的淡靜平和,一身灰白素衣襯得她愈發淡然脫俗。


    聽到腳步聲,她聞聲抬眸,對著許落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


    “姑娘是要拜佛,還是要借宿?若是拜佛,還請明日一早再來,若是借宿,可去西院客堂登記。”


    “都不是,我是來找您的。”


    許落欠身,“我有事相求淨慧師太。”


    淨慧師太微微訝然。


    雖說庵裏也常有女子前來上香拜佛,但這個女孩,她卻從未見過。


    不過,見她神情誠摯,有懇求之意,淨慧師太想了想,還是沒有拒絕:“姑娘隨我到後堂來。”


    二人在禪房內坐下,淨慧師太為許落端了清茶,“不知姑娘所求何事,老尼又能幫上什麽忙?”


    淨慧原本以為,這個女孩所求,不過是為了姻緣之事,想要請她答疑解惑。


    然而,她開口第一句話,就讓修行多年,早已心如止水的淨慧師太心下微驚。


    “大梁朝皇帝禦駕親征,率領十餘萬玄甲軍兵抵淮州城外,與江南太守林道濟相持已有月餘。”


    許落說,“天子不願江南百姓遭受兵戈之苦,之所以遲遲不發起進攻,就是為了給足林道濟考慮歸降的時間。奈何林太守執意不降,抱了必死的決心求戰。”


    “若戰爭真的爆發,到時,不止是淮州城,怕是江南其餘數城的安寧,也就到此為止了。”


    淨慧師太淡淡道:“姑娘對我說這些,是何意思?”


    許落誠懇道:“若說這世上還有誰,能讓天子與林太守冰釋前嫌,將這場大戰化幹戈為玉帛,那也隻有淨慧師太您了。”


    淨慧師太打量著許落,竟是笑了笑:“姑娘怎會有這等異想天開的想法?天子之事,豈是我等出家人能幹涉得了的?”


    許落微微踟躕,到底還是決定開門見山,“淨慧師太隻需將林太守的真實身份告知天子,便可阻止這場戰亂。三十一年前發生了什麽,淨慧師太是唯一的知情人……”


    淨慧師太臉色微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她猛地站起身來,“我不知道姑娘為什麽會來找我,更不想知道姑娘是何身份,但我隻是個出家人,管不了俗世之事,姑娘還是走吧,恕不遠送。”


    淨慧師太轉過身去,不再看許落,但蓋在素衣中撚著佛珠的手指,卻在微微顫抖。


    許落無聲歎了口氣。


    三十一年前的事,對於淨慧師太來說,實在是難以回首的過去,她不願提及,也是理所應當。


    強求肯定是不行的,隻能等她自己改變心意。


    “淨慧師太不想知道我是誰,可我卻不能不告訴師太是誰。”


    許落說,“不知道淨慧師太有沒有聽說過神算公孫聞,我便是他的弟子。”


    淨慧師太轉佛珠的動作猛地頓了頓,但仍是沒有轉過身來。


    許落取出一封信,放在了桌上:“我這裏有一封信,淨慧師太看完,就知道我為什麽要來找您。”


    她行了一禮,“三日後,我再來拜訪您。”


    腳步聲遠去,消失在庭院中。


    淨慧師太臉色蒼白地轉過身來,目光落在桌上那封信上,好似被火燙到一般,立刻移開了視線。


    她定了定心神,將那封信藏在袖中,神色平靜地走了出去。


    她在佛堂香爐前虔誠地跪下叩首,叩首完,漠然地將那封信,扔進了香爐中。


    許落的來意,她已然知道,無非就是希望她能說出三十一年前的真相。


    信裏寫的,想必也大同小異,她不必看,也不想看。


    三十一年前,她斬斷俗世牽絆,皈依佛門,就再沒想過去管紅塵俗世之事。


    世上萬般皆苦,唯有我佛渡人。


    淨慧師太閉上眼眸,手裏轉著佛珠,開始用平靜如水的聲調,念誦著佛經。


    *


    淮州城內。


    江南太守林道濟巡察城中駐防時,發現一名將領不在值守,命人去叫時,對方竟是喝醉了,在營中呼呼大睡。


    那人被士兵從睡夢中搖醒,得知林道濟找他,嚇出一聲冷汗。


    雖然他再三解釋,自己隻是因為今日五十大壽,一時沒能忍住,多喝了兩杯,下次絕不敢再犯。


    但林道濟根本不聽,勃然大怒命人將他拖出斬首。


    “大敵當前,先前我三令五申,駐防不得出半點差池。”


    林道濟怒道,“你玩忽職守,明知故犯,理當殺之,以儆效尤!”


    這名將領姓薑名升,是軍中老將,頗有聲望。


    見林道濟鐵了心要殺薑聲,其他將領不免紛紛跪地求情。


    林道濟寒著臉,“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拖到校場去,杖刑八十軍棍!我看看以後誰還敢再犯!”


    八十軍棍打下去,薑升衣袍血跡斑斑,站都站不起來。


    疼倒在其次,主要是這行刑是在校場,校場裏有夜訓的將士,那麽多人,親眼看著薑升挨棍子,實在讓薑升臉上下不來台。


    薑升之子薑山也在軍中任職,看見父親被打,心裏不免怨怪林道濟不近人情。


    “大梁朝的玄甲軍勢如破竹,區區淮州城,早晚會被攻下,照我說,光複大魏根本就是個笑話。”


    薑山憤然道,“林道濟不投降,非要拉著咱們江南的將士和百姓們送死,如今他還這樣對爹,咱們何必為他賣命?不如反了他,幹脆歸順大梁朝算了。”


    薑升好半晌沒說話。


    其實兒子所說的,也正是他私下心中曾想過的,隻是念著曾經與林道濟共事過的一點舊情,仍是隱而不發。


    他是五十歲的人了,年輕時親眼見證過簡姓王朝的覆滅,大魏王朝的興起,再然後,便是大梁。


    朝代更迭,皇帝一個個的換,忠君愛國就成了個笑話。


    林道濟現在負隅頑抗,也同樣是個笑話,大魏朝早就大勢已去,林道濟卻非要一意孤行。


    經過今日這事,他也著實,不願再奉陪了。


    “三日後,帶上府裏家將,咱們借著巡防之名,趁夜出城,投奔玄甲軍。”薑升終於下了決定。


    薑山大喜:“爹,咱們從哪個門出?”


    薑升沉吟片刻,“西南。”


    西南門通往城郊駐地,位置較遠,從那裏去往玄甲軍的方向,最不容易被林道濟發現。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書後我被偏執暴君嬌寵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樓花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樓花開並收藏穿書後我被偏執暴君嬌寵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