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仍舊燦爛,在夜空中開謝,起落。像美麗的星辰爭相展露全部的輝煌,然後一瞬間隕落。地上人群卻亂作一團,早已沒了方才看煙火時的驚歎心情,都驚呼著逃竄。


    很快,輕歌他們周圍百米之內,除了他們和刺客以外,再也見不到半個活影。


    而,燈火依舊通明,煙花仍舊在開。


    人群走了,倒也清淨。不思很快就看到了輕歌,以及癱在她懷中的申不知。心髒瞬間緊縮,原本就顯得駭人的臉色,更添了冰冷,周身散發逼人的氣勢,生生的折斷一個刺客的手腕,奪過那把正向著自己刺來的劍,然後反手一揮,直取咽喉,又快又狠!


    輕歌隻顧抱著申不知,看著從他身體裏汩汩流出的鮮血,試圖幫他止血,卻又害怕觸動他的傷口,手不由自主的顫抖,平素的鎮定和從容,早已不知去向了何處。


    身邊,一盞燈倒在地上,燈皮上那個醒目的“情”字,正被火焰逐漸吞噬,轉眼燃成灰燼。一陣冷風吹過,地上零星的火花開始飄飛。


    “魚兒”申不知笑著,原本鮮紅的嘴唇失卻了血色,生氣正從他上一點一點的流逝。他努力抬手,觸著輕歌的臉頰,細膩的手掌在她臉上摩挲,然後用手指替她拭著淚水,卻惹來她更多的眼淚。


    “魚兒別哭,師叔,沒事!”申不知艱難的張了張蒼白的嘴唇。


    輕歌的視線已經模糊不清,隻有周圍燃著的燈火,透過淚水折射出模糊的影象,“騙人!”她從喉嚨裏擠出這兩個字眼,隨後泣不成聲。


    “師叔不騙人,是真的沒事”,申不知展顏微笑,滿臉幸福,說話也突然利索起來,“魚兒,你看,晚晚來了,她在對我笑呢,你看……”他伸出另一隻手指著輕歌背後。


    輕歌驀然回頭,身後是一片虛無,隻看到不遠處仍舊燃著的燈火。


    “魚兒,師叔好累,想睡了……”,申不知半闔上雙眼,聲音微弱,眼裏滿是混沌,覆在輕歌臉上的手逐漸無力的下滑。輕歌一驚,連忙握住他的手,重新放回自己的臉頰,試圖讓他不知何時變得冰冷的手再次溫暖起來。


    “不許睡!”輕歌用命令的口吻,卻帶著哭腔說,“你別睡,我陪你去喝酒遊玩,好不好?魚兒還要跟師叔你學習醫術,以後每天都會陪著你,一直呆在你身邊,魚兒什麽都聽你的,再也不任性了,你別睡……”她說得斷斷續續,不時發出幾聲哽咽。


    “當真?”申不知咧嘴笑著,努力睜開雙眼,反問。


    “當真!”淚水仿若線珠一般滑落,輕歌拚命點頭。“我說話算話!隻要你別睡……”


    申不知輕笑,“那你給師叔唱首歌吧,好久沒聽魚兒唱過歌了……”


    輕歌搖搖頭,滿麵淚痕,小孩子一般縮了縮鼻子,哽咽道,“我,唱不出來……”


    “看,你不乖……”申不知撇嘴,“你說會聽我的話……但我隻是要你唱歌,都不行……”


    “師叔……”輕歌聞言連忙擦了擦眼淚,卻還是忍不住抽噎,“我聽話,我唱……”


    “這才乖!”申不知臉上逸出一抹笑容,卻愈發的顯得虛弱。


    輕歌點點頭,抽噎著開唱,“霓衣羅裙……白羽……扇,看盡繁……華滿……”


    原本是一首動聽的歌,輕歌唱得斷斷續續,似乎是上氣不接下氣,但不時的哽咽卻也突顯了這首歌悲切的基調。


    “霓衣羅裙白羽扇,看盡繁華滿……”


    漸漸的,輕歌的歌聲開始流暢,仿佛整顆心都寄在這首歌上,忘記了要悲傷,隻是輕輕的唱。


    清麗卻帶著些許嬌媚的聲音,在這一片空幽的夜色裏,靜靜漂浮,繞人耳畔。


    煙花終是燃盡了,夜空恢複墨色,寂寞而清冷。


    遠處的打鬥聲也漸漸停歇,不思仗劍而立,周圍是一片猩紅,惟獨他所立之處,半徑兩尺內,沒有絲毫血漬可尋。


    仿佛繁華之後便是寂靜。方才的人山人海,熱鬧笑語,煙花綻放,激烈打鬥。此刻隻剩那一縷清幽的歌聲,繞在頭頂那片又複寂寞的天空。


    伴著歌聲,申不知緩緩的合上了雙眼,眉眼輕揚,嘴角逸出滿足的微笑。


    輕歌仰起臉對著靜謐的夜空,冷風吹起滿頭青絲,她輕輕的閉上雙眼,隨後兩行清淚滑落。嘴巴仍舊一張一合,一遍遍的重複吟唱:


    霓衣羅裙白羽扇,


    看盡繁華滿。


    畫屏閑展珠簾散,


    斜月半倚窗。


    尤來惆悵無處訴,


    衣上酒痕幹。


    ……


    “師父!”小花雕著急的飛撲過去,跑得太急,一下子被絆倒在地,卻顧不得喊疼,連忙爬起身,繼續跑向輕歌那邊。


    “師父,你流了好多血”,小花雕的臉色頓時慘白,伸手輕輕的推搡著輕歌懷中的申不知,眼淚嘩啦一下就拚命的流,“師父,你別嚇小花,快點醒醒……”


    “師姐,你快救師父呀!”小花雕拉著輕歌的衣襟,輕歌卻一動不動,仍舊輕唱。


    “大師兄!”小花雕大哭起來,“師父和師姐都不動了……”


    杜康也來到他們身邊,看著滿地的鮮血,身體不由自主的發顫。他抱開小花雕,然後蹲下身來,拉過申不知冰涼的手腕,輕輕搭上他的脈搏之處。


    “師父……已經去了”,杜康輕聲說著拔去了申不知背上的長劍,麵無表情。


    “不可能!”小花雕抽泣著,“師父明明就在這裏,他隻是睡著了,大師兄,師父隻是睡著了……”


    “對,師父隻是睡著了,花雕別哭”,杜康輕拍著小花雕的頭,“你要是哭,師父會醒不過來的……”


    “那我不哭了……”小花雕抽噎著強行忍住淚水,眼眶裏淚汪汪的。


    輕歌仿佛沒有有看到他們就在麵前一般,懷抱著申不知冰冷的身軀,隻自顧的唱。


    杜康靜靜的看了她許久,突然狠狠的開口,“別唱了!”他大聲的喝道,雙手用力的抓住她的雙肩,一向溫文的臉此刻在通紅燈火的映照下顯得有些扭曲,“他已經聽不到了!”


    輕歌置若罔聞,仍舊仰著臉,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張開,卻十分空洞,嘴裏發出的歌聲仍舊清冷。


    “我讓你別唱了啊!”杜康咬牙切齒的大吼,見輕歌仍是不聽,不由暴躁的握著她的雙肩使勁搖晃,然後伸出五指,一記耳光重重的甩在輕歌臉上。


    輕歌踉蹌著向後倒去,雙手蹭在地上,手上的鮮血已經結痂,隻是有一隻手卻流出鮮紅的血。那是她方才赤手握劍造成的。原本傷口已經自行合上,這一用力,傷口再次裂開。


    杜康看在眼中,更加心疼,於是起身走過去想扶起她,卻被突如其來的人影一把撞開。


    “杜康,你好大的膽子!”李禹把地上的輕歌護在懷中,對著杜康沉聲喝道。


    杜康怔了怔,默然不語,隨後蹲下身去,抱起申不知的遺體,一言不發的走開。


    “霓衣……是你,真的是你……”,李禹看向輕歌,修長的手指摩挲著她的臉,拂開她貼在臉上的青絲,喃喃自語。


    輕歌靠在他懷中,木頭一般,眼神空洞,毫無生氣。


    嘴巴機械的一張一合,她在輕唱:


    霓衣羅裙白羽扇,


    看盡繁華滿。


    畫屏閑展珠簾散,


    斜月半倚窗。


    尤來惆悵無處訴,


    衣上酒痕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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