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睡。


    第二天清早,“凡人居”裏吃完早餐,尹子修才姍姍來遲。眼睛通紅,周圍染上了一層青色,看來是失眠了的緣故。


    “子修,早餐吃了嗎?”輕歌走過去,看著他一副憔悴的模樣,不由皺了皺眉。


    “恩”,尹子修不說話,隻是發了聲含糊的鼻音,然後眼睛直直的盯著她。


    輕歌被看得有些發懵,低頭看了看自己,並無異常。“怎麽了?”她抬頭一臉關切的問,“沒睡飽麽?那接著去休息吧,反正秋試已經過了,不必再勞累。”


    尹子修縮了縮鼻子,仿佛下了重大決心似的,伸手拉過她的雙手,緊緊的握著,略顯幹燥的嘴唇張了張,發出兩個嘶啞的音調,“輕歌……”還待要說什麽,白墨雲卻走了過來。


    “該去茶樓了!”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尹子修,然後拉起輕歌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輕歌還來不及回神,就被兩人一人拉了隻胳膊,拉扯起來。


    “你放手!”尹子修氣鼓鼓的瞪著白墨雲喊道,“我有事要和輕歌說!”


    白墨雲冷哼,“有事也等下再說,茶樓裏還有要緊事!小子,銀子也不是這麽好賺的!不知道柴米油鹽貴!”


    輕歌哭笑不得,什麽時候自命不凡的白少俠,變身成了尋常的市井百姓,開始關心起柴米油鹽了?


    “慕雲,你先去吧,我一會就來!”她看著白墨雲,一如平常,好似昨晚兩人的牽手同行不過是一場幻境。白墨雲突然明白了“朋友”這個詞的含義,看似美好,親近;實則殘忍,遙不可及。曾經因為這兩個字從她嘴裏說出來而覺得溫暖,現在想想卻是一片心冷。


    “好吧,你快點!”說完,鬆開手,轉過身,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化作嘴角的一抹弧度,白墨雲抬腿邁步,走出大堂。


    看著白墨雲的背影遠去,輕歌這才把視線落在尹子修身上,“什麽事?”


    “你跟我來!”尹子修看了周圍一眼,拉著輕歌一直走到了後院無人清淨的角落。


    後院有一塘蓮花池,蓮花凋謝,荷野枯敗,青黃相接。地上的泥土還帶著濕意,東邊新生的太陽,散發著柔和的光。


    這樣的情景讓尹子修想起,他和輕歌兩人相伴來京城之時,雖然經常餐風露宿,但卻絲毫沒有覺得苦。因爹娘雙雙去世,獨自一人上路的孤寂無依,在遇見輕歌以後消失無蹤,從那時開始,他就想過要一直留她在身邊。


    “輕歌,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一起離開!”尹子修堅定的開口。他不想再逢迎任何人,不想說虛偽的話,不想強迫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他不要功名了,隻要能和輕歌在一起,他寧願粗茶淡飯的過一輩子。


    “離開?子修想去哪裏玩?”輕歌愣了愣然後笑嘻嘻的回答,“是想去散散心麽?”


    “不是這個意思!”尹子修正色的看著她,“你跟我走,就我們兩個人,我會娶你,讓你做我的妻子,然後……”然後一輩子在一起,不離不棄。他想這麽說的,可是卻被無情的打斷。


    “子修,你沒事吧?”輕歌蹙著眉頭,眼神憂慮的看著他,“你該娶的人不是我,而是青青,她是個好姑娘,雖說性子刁蠻了些,但是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歡你的!”


    “可是我不喜歡她啊!我想娶的人也不是她!”尹子修突然大吼起來,他不明白她為什麽能這般風輕雲淡的拒絕,難道她一點也沒喜歡過自己麽?那她又為何一直對自己這般關愛?“我喜歡的人是你,這輩子除了你,誰也不娶!”


    輕歌搖搖頭,“你還是太小了呢,子修!”


    “我不小了!”尹子修聞言急道,“再過不久就過了冠弱之年,輕歌你也不過比我大了兩歲而已!”


    “這不是年紀的問題”,輕歌苦笑,“你經曆過的太少,有些事,不能說得那麽絕對,人的一生很長,一時衝動是不能持續到一輩子的!”


    “你是說我隻是一時衝動?”尹子修睜大眼睛,布滿血絲的眼中浮現出哀傷的神色。自己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拋開一切表明了心跡,得到的卻是她這般清冷的回答。她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她的心太狠?


    “好了,子修,乖乖睡去吧!”輕歌伸手輕拍他的臉頰,“你累了,睡一覺就好了。”


    “不用你假好心!”尹子修突然一把撥開她的手,咬牙冷笑,一向儒雅的臉,此刻有些慘白,失卻了血色。尊嚴與愛情,正處於對立,他選擇挽回尊嚴。


    “子修!”輕歌無奈的喚他,手伸到半空卻突然停住,因為尹子修的身體在隨之後退。


    “對不起,這些天打擾了!”尹子修極力平靜的說著,拳頭緊握,防止自己的聲音發顫。“是時候該告辭了,感謝多日以來對我的細心照顧,再見!”說完,他便飛快轉身。


    前後不過一刻鍾的時間,就有了這番變數,輕歌愣怔的看著他,突然明白過來他話裏的意思,“你要去哪裏?”她大聲喊道。


    “這就不勞您掛心了!”他頭也不回的答道。


    輕歌愣在原地,看著尹子修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眼前突然模糊一片。罷了,走就走罷,反正自己遲早也是要走的。早走晚走,又有什麽分別呢!


    尹子修回房簡單的收拾完行李,然後站在房中發呆。為何會突然變成這種情形?他也有些發懵,腦袋昏昏沉沉!昨晚魏良又一次開口要他搬去魏相府,他含糊言詞,隻點頭說好,卻不提什麽時候搬過去。隻是,現在看來不得不搬了。因為離開了這裏,他不知道還有哪裏是他的收容之所!


    臨出門時,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長靴。靴子很舊了,可是卻幹淨整潔,靴尖上繡了白兔,兩隻靴子並攏,兔子就像是在親吻。他突然想起那時輕歌眉眼間的關切,仿佛就在眼前。


    怔了怔,他還是走過去,捧起長靴一並放入行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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