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她如此的保證,汪文迪臉上才恢複了一貫的沉穩。


    安撫了情緒,兩人意欲直接回到張氏診所。


    正在要出發之前,一道猛烈的黑氣自北而來,利落幹脆的落在兩人跟前。


    察覺到這道黑氣時,汪文迪的臉色便緩和了下來,來者與他意料中無二,正是朱夏。


    “阿夏!”張霏霏自是驚喜出聲,上前兩步,欣然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她伸出的手還沒碰到朱夏,就被朱夏躲開,連帶她的笑意也僵住了,疑惑道,“阿夏?”


    朱夏輕輕搖了搖頭,道,“這裏用的上我,我是來幫你們的,也是來贖罪的。”


    那語氣裏有一絲非常明顯的悲哀和無奈,還有一點深深地自責與愧疚。


    “贖罪?”張霏霏不解,仍嚐試去握住朱夏。


    汪文迪快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夾在了兩人中間,平靜的注視著朱夏,道,“落血印,非見血不解,你既出現在這裏,就說明……有另外的人用血替你解了落血印。”


    朱夏眼底悲慟,但被很好的掩藏住了,她的手指微微抖了抖,直言道,“是阿……熊巍。”


    聞言,雖在張霏霏的意料之中,但聽她一改之前親昵的稱呼,張霏霏也不忍苛責,隻是心中擔憂,便問道,“巍哥怎麽樣了?”


    “診所裏的醫生幫他處理過傷口了,失血過多,我等到他安穩睡下才離開,不必操心,我囑咐了雲哥兒照顧他。”朱夏細細回答,神色中更多的是不似從前的平靜,“我離開之後就直奔此處來了,這裏有穢氣的源頭。”


    汪文迪點頭,道,“先幫霏霏祛邪吧。”


    朱夏會意,走到張霏霏跟前,手中凝出一團黑氣,念咒道,“九曜順行,流盼無窮,上投朱景,令我先知,吉凶在人不在物,一蛇兩頭反為祥,須臾雲散眾星出,夜靜皎月流清光,諸天邪穢,聽我之令……”


    “開!!”


    黑氣全數撲在了燈芯上頭。


    離得這麽近,張霏霏才注意到朱夏的眉心,也就是原本生有天眼之處,有一條狹長的痕跡,就好像……好像天眼要重新睜開了一般,在她光潔的皮膚上留下醒目的白痕。


    一股奇妙的感覺淌遍了她的全身,朱夏手裏的明明是與穢氣同源的邪氣,但在進入她血液裏的時候卻柔和冰涼,減輕了她許多痛楚,她能感覺的這絲絲氣息仿佛拉住了她胳膊裏的穢氣,在把它一點點清除幹淨。


    “對了霏霏,你方才說你在桃源秘境中見到一個人,是誰?”汪文迪見一切似乎在順利進行,又同她說起話來。


    張霏霏回想了一下,答道,“那人明明長得、穿的都和程朱明一模一樣,可他卻說他叫做上官建巳,但我看他所用的式神、巫法等等,又的確不是程朱明會的,他還說他與藤原中呂是一家子,上官別鶴正是他倆的孩子。”


    “而且他看上去對藤原中呂的所作所為毫不知情,他說他是最近才在那秘境中醒過來的,藤原中呂跟他之間


    還有個約定。”


    汪文迪陷入了沉思,秘境裏有一個跟程朱明一模一樣的男人?


    卻自稱上官建巳?


    他記得在藤原中呂墓中流沙室裏見到的那個紫砂壺,明明就是程朱明的東西,但附近卻沒有程朱明的氣息。


    最近才醒過來的……?


    汪文迪環顧四周,問道,“然後呢?”


    “他和我合力製住了兩陰碧色燈,但他無法離開秘境,隻能由我出來尋找天火,以灼燒燈芯。”張霏霏又回憶了一遍戰鬥經過。


    “看樣子並非是被藤原中呂操控之人……他還有心提醒你不要以手觸碰燈芯,也不像是壞心眼的人……”汪文迪喃喃分析道,“這人到底什麽來頭。”


    張霏霏身體裏的邪氣已被朱夏連根拔起,她背後那股瘮人的感覺也連帶著一同消失了,現在剩下的,就是要把燈芯給拽出來了。


    朱夏把那黑氣化進自己的身體裏,轉而凝出另一道黑氣,又重新念了一遍咒語,黑氣在她手中變作一根約十厘米長的利針,她將針尖對準了燈芯,開始作法。


    “把燈芯拽出來之後,你又是從哪出來的?”汪文迪放心的把取出燈芯的事交給了朱夏,繼續問道。


    “上官建巳告訴我,洞內月牙湖裏有通往外界的門,但隻有極善和極惡兩種人,可以通過那扇門,若通不過,就會一直被困在其中,永世無輪回,”張霏霏道,“然後我……”


    “然後你就完全不顧自己的生死,直接跳了那個月牙湖了,對吧?”汪文迪沒好氣的接話道,“以後關乎到生死的事情,多考慮考慮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好像一個被人丟下的小寡婦,張霏霏忍俊不禁,安慰道,“好啦,我這不是平安出來了嗎?”


    汪文迪跟著笑了笑,才把這茬作罷,隨後又是眉頭一動,環顧四周,道,“你確定你出來之後就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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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在月牙湖裏聽見一個老者的聲音,他問了我兩個問題,之後我再恢複意識的時候,就在這裏了,”張霏霏也看了看周圍,道,“有什麽不妥嗎?”


    沉吟半晌,汪文迪道,“其實,這裏是朝聖路的終點。”


    就是此前站在山頭,他發現九座山頭上的樹木綠葉都是朝這個方向生長的,朝聖路自然是聚集生氣、靈氣的,所以他和瞿星言也因此想到,與朝聖路相對的方向便是極陰之地,也因此確定了藤原中呂墓穴的位置。


    但如果朝聖路的終端其實是秘境所在呢?


    汪文迪臉色沉了下去,若果真如此,那藤原中呂要複活的就不止她自己一人了,秘境中的那位上官建巳,也在她的複生計劃中。


    思索間,朱夏已經把燈芯取了出來,燈芯纏繞在那根利針上頭,好似食髓知味一般。


    她把利針交給汪文迪,道,“接下來隻需天火燒灼便可。”


    “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找月歆他們會合吧。”張霏霏認真道。


    汪文迪接好燈芯,轉向朱夏道,“你呢?接下來什麽打算?”


    “我要阻止這場大禍,”朱夏篤定道,神色間十分肅穆,“否則有悖我天神的身份。”


    這樣的朱夏讓張霏霏覺得有幾分陌生,但又無從反駁。


    汪文迪扯了扯嘴角,道,“看來你將一切都想起來了。”


    朱夏不置可否,道,“正是如此。”


    一旁的張霏霏本以為兩人又在打什麽啞謎,直到聽到所謂的‘一切’與‘大禍’,本就聰慧的她自然也很快反應過來,驚詫道,“阿夏,你、你不會就是……”


    她漆黑的眼眸中清明一片,似是重新正式的自我介紹,退後了幾步,拉開了距離,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神聖和儀式感,道——


    “吾乃姑洗山中秘境靈寶的守護者,九鳳是也。”


    張霏霏忙問道,“可你的天眼……?”


    朱夏如是解釋道,“九鳳和鬼車是一體之物,我現在仍是鬼車的形態,隻需飲初生聖水,即可化回九鳳之身,但我想……在這場浩劫中,或許鬼車能幫到你們更多。”


    汪文迪道,“若有需要,我會助你。”


    朱夏自嘲的搖了搖頭,低語道,“若早知複原要他重傷為代價,我寧願永生永世做一隻什麽都不知曉的鬼車,神祇的使命,對他的阿夏來說,太重了。”


    張霏霏小心試探問出了那個誰都不願意麵對的問題,“阿夏,浩劫過後,你會離開……離開巍哥和我們嗎?”


    這個問題恍若將石子丟進了平靜的湖水中,驚起一圈一圈不可抑製的波瀾。


    朱夏轉過身去,動了動嘴道,“……會。”


    說罷,她飛至高空,毫無停留。


    黑氣在她身上暴漲,她雙手捏出法印,嚐試淨化天地間的穢氣。


    張霏霏拉住了汪文迪的手,哀聲道,“巍哥他一定會很難過。”


    九鳳為神,熊巍是人,或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以悲劇結尾,隻是不知真到了別離的時候,熊巍還有沒有勇氣說出那句他未曾說過的、早早就想好了用來反駁汪文迪的話——


    愛足以打破一切桎梏。


    汪文迪反扣緊了張霏霏的手,珍惜眼下難得的短暫時光。


    沒多久,朱夏再度落地,但麵上的表情並不輕鬆。


    她捏著下巴道,“這穢氣來源遠不止四大屍王身上的屍氣,兩陰碧色燈被毀,我方才也將殘餘的屍氣清理幹淨了,但天未明,邪氣仍沒有散去。”


    “我探查了一下,邪氣的源頭還有不止一處,不過其中最明顯的地方,在那邊。”


    朱夏伸出手,指出了一個方向。


    汪文迪將視線投去,那邊正是藤原中呂的墓地所在。


    他道,“小瞿同學和月歆都在那處,我正好帶霏霏和燈芯過去會合,其餘的地方……就交給你了。”


    朱夏無半點推脫,應道,“嗯。”


    她話音剛落,便化作一道黑光飛遁而去。


    張霏霏也收起了自己女兒家的細膩心思,做了個深呼吸,便同汪文迪再度重新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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