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拜天他們喝酒從深夜一直喝到了清晨。


    帶著七分醉意的李天瀾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又醒了過來。


    頭還是疼的厲害。


    腦子裏亂七八糟的畫麵還在不斷浮現著,像是一出混亂的默劇。


    李天瀾強迫自己再睡。


    這次睡了半個小時,然後又醒了。


    再睡。


    閉上眼睛不到一個小時,他再次睜開了眼睛。


    意識恍恍惚惚的,李天瀾甚至都不確定自己到底睡沒睡著。


    他腦子裏一刻不停的畫麵傳輸還在繼續,在意識模糊的時候,甚至都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他眼睛裏的血絲已經越來越多,意識也開始變得恍惚。


    從聯盟行動的那一夜開始,直到現在,他就沒有好好休息過。


    雖然他打破了時空界限的那段時間在這片時空裏已經過了七天,但從出現在臨安那一夜,然後是北疆幽州天南的一個白天,追殺李狂徒的那一晚,到離開東皇宮,再到現在,他同樣沒怎麽合眼。


    精神幾乎已經達到了極限。


    巨大的疲憊從內心傳遞到了肉體,腦子裏陌生而混亂的記憶還在折磨著他的神經,李天瀾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甚至出現了重影。


    但他就是睡不著。


    明明精神已經墜入了低穀,但他卻愣是沒有絲毫的睡意。


    臥室裏的掛鍾滴滴答答的響著。


    李天瀾默默的坐在床上,猶如一尊雕像。


    他不知道該做什麽,想睡睡不著,腦海中不斷翻湧的畫麵甚至讓他連冥想靜心都做不到,沒胃口,吃不下東西,也不想跟人說話。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耗著,任由時間流逝,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天瀾僵硬的抬起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鍾。


    已經接近中午十二點。


    李拜天寧千城他們就睡在自己隔壁,此時還無聲無息。


    李天瀾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疼痛似乎已經成了習慣,現在隻剩下一陣陣的麻木和僵硬。


    房間裏飄蕩著酒氣。


    他和李拜天他們喝酒喝了一夜,酒精的麻醉效果對他沒什麽作用,但對於李拜天寧千城他們來說,這一覺估計能睡到明天了。


    李天瀾站起來走出臥室。


    幽州初春的陽光很溫暖,但空氣依舊寒冷。


    李天瀾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換個地方繼續發呆。


    “姑爺要吃點什麽嗎?我讓人去準備。”


    輕柔的聲音在身邊響了起來。


    姑爺...


    李天瀾愣了愣,轉過頭。


    視線中站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相貌普通,身材略有些發福,但打扮卻很精神,看上去溫和而善意,笑容親切。


    李天瀾見過她幾次,但沒怎麽說過話。


    這裏本就是東城家族為他和東城如是準備的婚房,仆人也不是從人才市場招的,全都是從中原調過來的,眼前的女人似乎是王府內的管家,姓何,李天瀾記得東城無敵提過一次,何管家從爺爺那一輩開始就一直為東城家族付服務,知根知底又根正麵紅,屬於最能放心的自己人。


    在她心裏,自己是東城家族的女婿,這聲姑爺也不算是叫錯了。


    李天瀾搖搖頭:“不吃了,沒胃口。”


    笑起來很親切的何管家招了招手,一名相貌清秀的年輕女孩走進了月亮門,將手裏端著的托盤放在了李天瀾麵前。


    “我讓人給姑爺泡了壺茶,可以醒酒。”


    “謝謝。”


    李天瀾點點頭:“我想靜靜。”


    管家點了點頭,給李天瀾倒了杯茶,然後帶人離開。


    李天瀾靜靜的品著茶,茶微苦,但回甘濃鬱,稍稍緩和了下他已經極為疲憊的精神。


    下午兩點是他的入職會議,同時也是檢討會議。


    他除了熬到會議開始,沒有任何能做的事情。


    腳步聲再次響了起來。


    比起當初第一次見到時起碼胖了兩圈的軒轅無殤挪著圓滾滾的身軀,打著哈欠走進月亮門。


    看到李天瀾,他笑了笑,走過來坐下。


    “你什麽時候來的?”


    李天瀾挑了挑眉。


    “昨晚啊,跟他們一起來的。”


    軒轅無殤帶著熬夜後的一臉油光,眼神看上去也有些無精打采,整體形象看上去就像是個熬夜之後還沒來得及睡覺的死肥宅。


    “你不是說要過些日子才來?”


    李天瀾說這句話的時候,突然皺了皺眉。


    他記得軒轅無殤好像是說過這句話。


    但他卻有些不確定這句話到底是不是軒轅無殤昨天說的。


    腦子裏亂七八糟的畫麵和現實相互幹擾,他一時間已經有些分不清楚了。


    “處理那幅畫用了些時間。”


    軒轅無殤打了個哈欠:“主要工作做完了,剩下的刑天可以接手,他還需要待幾天再過來,到時候給大哥做個保鏢。


    至於我...


    大哥你今天之後也算是大佬了吧?


    私人醫生這個職務可以給我留著。”


    李天瀾無所謂的點點頭,拿出香煙點上,隨口道:“昨晚怎麽沒看見你?”


    “忙。”


    軒轅無殤歎了口氣:“所以我下飛機後就沒先過來,昨天我們工會聚餐,吃完飯就跑到網咖通宵去了,哎你別說,網咖的氛圍就是不一樣哈,比自己在家有意思多了。


    就是不讓抽煙,難受得很,折磨的我嚼了四包檳榔。


    不然我檳榔加煙,也算是法力無邊了,是吧?”


    李天瀾懶得理他,低頭喝茶。


    “大哥在想什麽?”


    軒轅無殤有意無意的問道。


    “想以後吧。”


    李天瀾沉默了幾秒鍾:“想想我以後該做什麽。


    其實現在回想一下,我入世以來,主動做的事情不多,當初去北海算是難得主動了一次,大部分時間,都是被局麵推著走的,若非如此的話...”


    李天瀾沉默了一會,自嘲的笑了笑。


    他的大腦中依舊在接受著各種淩亂的訊息。


    但那些淩亂的訊息並不足以拚湊成一個完整的故事,不過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那些訊息中,在另一片時空裏,另一個他所行所作,似乎遠比自己要主動的多。


    他入世以來到現在,一路坦途,但要說順風順水,其實一點都不誇張。


    剛入世就得到了秦微白,在那位黑暗世界第一美人身上,他吃福利真的吃了個夠。


    受過傷流過血,天都決戰時死了一次,但相比這些,他得到的真的已經不能再多。


    他靠著秦微白,靠著李氏,靠著東城家族一步步走過來,根本就不需要做什麽。


    秦微白幾乎就是擺著最乖巧的姿態把軟飯喂到了李天瀾嘴邊,他就是張張嘴,然後吃出了一個無敵的東皇。


    軟飯硬吃。


    吃軟飯到了這種程度,也特麽算是一種境界了。


    他完全就是舒舒服服一路躺平趟到了這個高度,不需要做什麽,因為秦微白是全自動的。


    所以他可以任性,可以不在意,同樣也沒什麽動力。


    金錢,權勢,地位,美人,實力。


    該有的不該有的他都有了,李氏也水漲船高到了巔峰,他還能有什麽追求?


    李天瀾的眼神有些恍惚。


    如果當初自己入世以後主動一些,主動去謀劃什麽,去追求什麽,去學習什麽,那麽現在,自己是不是就不會這麽茫然,甚至連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位置都找不到了?


    “那大哥以後想做什麽呢?”


    軒轅無殤無精打采的品著茶,心裏想著的卻是睡一覺起來後馬上要攻略的新副本,最近工會新來了幾個妹子,說話軟萌好聽,昨晚聚餐也見過了,應該給她們一些工會福利,另外來之前才訂購了十項可樂,都留在東皇宮了,有些可惜。


    啊,跟著大哥來幽州也有一點不好,大哥淨身出戶,現在擺明了窮逼一個,今後怕是沒錢給他瘋狂撒/幣氪金了,嗯,還是要找大嫂要錢,這個臉皮他還是有的。


    大哥大嫂目前吵架了,管他軒轅無殤什麽事,找大嫂要點零花錢那不是應該的?


    有些困了...喝茶一點用都沒有,想喝可樂,到吃飯時間了啊...睡醒在吃?


    腦子裏隨意的閃爍著各種想法,軒轅無殤聽到了李天瀾的聲音。


    “我現在的傷勢,你有辦法嗎?”


    軒轅無殤愣了一下,看著李天瀾。


    李天瀾也在看著他,眼神平靜,沒有渴望,也沒有失望,就像是隨意的問了一句。


    “這需要時間。”


    軒轅無殤眉頭皺了皺,輕聲道:“大哥現在的問題不是在於傷勢,而是身體的平衡,你體內的生命力是沒問題的,但短時間內,外力的介入有可打破這個平衡,後果難料。”


    他沒什麽辦法。


    至少是在這裏,他被完全壓製的情況下,他沒什麽辦法。


    “隻能靜養。”


    軒轅無殤低聲道:“可以喝一些中藥調理,但是不能有太名貴的藥材。”


    藥材越是名貴,藥性就越強,一旦超過某種限度的話,同樣有可能將李天瀾體內的平衡打破。


    “不過...”


    軒轅無殤突然笑了一下:“這其實也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哪怕大哥現在有傷在身,在黑暗世界現在一樣也是近乎無敵的。”


    李天瀾點點頭,又搖搖頭,隨即索然無味的歎了口氣。


    他現在確實是無敵的。


    盡管他傷勢很重,頭很疼,思維混亂,精神疲憊。


    但現在黑暗世界同樣沒人是他的對手。


    隻不過他想要的無敵不是那種對人的無敵。


    他見過李東城。


    他想要的,是李東城那樣的無敵。


    在打破時空的界限之前,李天瀾曾經向著全世界宣布,他要做這個世界的第六強者。


    這是他的野心。


    可是他隨後見到了李東城。


    第六強者?


    李東城心裏是沒這個概念的。


    但那片時空裏,也不存在這個說法。


    那個世界,李東城就是唯一的強者。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


    那才是真正的無敵。


    他想要的也是這個,隻是現在,他就算是有那樣的實力,又有什麽意義?


    “今天的會議結束之後,我會休息一段時間。”


    李天瀾眯了眯眼睛,輕聲道。


    盡管他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休息,但他必須休息。


    身體的傷勢可以存在,但混亂的思維和疲憊的精神必須要得到緩解,不然一直這樣持續下去,他的精神總有一天會完全崩潰,到時候他就會成為一隻有著無敵實力而沒有理智的野獸。


    那真的是最後一點體麵都沒了。


    “然後呢?”


    軒轅無殤隨意的聊著大哥今後的計劃。


    “然後麽...”


    李天瀾想了想:“在其位謀其正,中洲內部的問題,總是要理順的。”


    今天之後,他就會成為中洲的特別顧問,負責議會以及中洲的安全,列席議會,並且在大選之後正式成為議員。


    特戰係統目前隨著古行雲的隕落完全是一片混亂,這同樣需要李天瀾去建立新的秩序。


    這都是李天瀾需要去做的。


    原本處理這些問題的難度並不算大。


    李天瀾隻要將李拜天他們調回來,以那批人目前的實力,已經足以支撐起一個最核心的框架。


    有了這個框架,李天瀾就可以做很多事情。


    但是現在,馬思拒絕了所有人的離職申請。


    他身邊能用的人已經變得極少,想要理順特戰係統的難度也直線上升。


    這讓李天瀾不得不懷疑李華成玩了一手一箭雙雕。


    那位老師是不是想著在最大程度保持東皇宮完整的情況下再給李天瀾出個難題,順便鍛煉他的能力?


    “再然後的話...去外麵轉一圈吧。”


    李天瀾緩緩道:“歐陸,星國,非陸,甚至雪國,都轉一圈,見見這個世界,也讓這個世界看看我。”


    他抿了抿嘴,沒有再說下去。


    在外麵轉一圈回到中洲,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中洲的一切所求都可以達成目標,穩固了自身的地位的同時,東皇宮也會成為真正的王朝。


    這是李天瀾想到的,自己接下來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最後,自然是回到中洲,然後盯著北海。


    他會一直盯著北海,等到王天縱傷勢痊愈,等到他重新出現。


    到時他會再走一次北海,跟王天縱決一死戰,將這個傳承了數百年的豪門徹底覆滅。


    雞犬不留。


    李天瀾隻能想到這些。


    至於再之後更久遠的事情,那就隨便了。


    隨便的意思,就是愛怎麽樣怎麽樣。


    李天瀾再次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氣喝掉了大半杯。


    微苦的味道在口腔裏不斷升騰。


    他微微閉上眼睛。


    “我會支持大哥的。”


    軒轅無殤認真的說道。


    李天瀾笑了笑,他的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帶著即將昏厥的眩暈,腦海中的麻木消失,更劇烈的疼痛席卷而來,陌生記憶的傳輸速度似乎一下子加快,仿佛要徹底撐爆他的大腦。


    李天瀾的眼前黑了一瞬。


    他的身體劇烈搖晃,但下一秒,他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軒轅無殤瞳孔微微收縮。


    或許就連李天瀾都沒意識到剛才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軒轅無殤卻看的很清楚。


    剛才那隻是眨眼間的功夫裏,李天瀾昏迷了。


    但在昏迷的同時,他有迅速清醒過來。


    軒轅無殤皺了皺眉,從懷裏抓啊抓,抓了半天,才拿出一個小瓶子:“大哥,吃一粒?”


    “什麽東西?”


    李天瀾問道,拿起小瓶子把玩了一下,瓶子似乎是特殊材質,觸手溫潤,形狀也很均衡,摸上去很舒服。


    “看你不太舒服,止疼的。”


    軒轅無殤笑了起來,笑的賊憨厚。


    李天瀾搖搖頭:“不需要。”


    “呃...”


    軒轅無殤撓了撓頭。


    “我現在很疼。”


    李天瀾把藥瓶丟給軒轅無殤。


    他的笑容有些複雜:“但是也很舒服。”


    越來越混亂的思維同樣可以打斷他的思緒,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信息流啊...嘖...”


    軒轅無殤搖搖頭,沒有繼續多說,隻是屬於李天瀾自己的信息流,不是什麽壞事,這藥本來就是可以不吃的。


    李天瀾沒聽到他的喃喃自語,轉頭再次看向了院子裏的月亮門。


    一個看上去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看到軒轅無殤,他愣了愣,腳步變得有些遲疑。


    “我先去睡覺,你們聊。”


    軒轅無殤適時站了起來,拖著疲憊的身子離開。


    李天瀾也站了起來,他泛白的嘴唇勾起,笑容有些勉強,但卻發自內心:“真哥,坐。”


    “打擾陛下了。”


    李真來到李天瀾對麵坐下。


    “叫我名字就行。”


    李天瀾搖搖頭:“我讓人再泡壺茶。”


    “不用。”


    李真下意識的擺了擺手,主動拿起茶壺和嶄新的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這就挺好,沒必要。”


    不等李天瀾說什麽,他主動喝了一口。


    李天瀾看了他一眼,坐下來的同時把香煙推了過去,直接問道:“真哥有事?”


    李真略微猶豫,帶著遲疑。


    李天瀾看著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李真算是李氏的老人之一,同時也是那片邊經營地之中,李天瀾最熟悉的人之一,但是他並不能算是李氏的嫡係。


    他的實力在那批老人中也不算起眼,燃火境巔峰的實力,甚至還不到巔峰,李天瀾在營地時聽他說起過他的身世。


    李真的父親,才是李氏真正的嫡係力量,在李氏最巔峰的時期,跟李狂徒私交極好。


    如果當初李氏沒有崩塌的話,李狂徒會在邊禁君團第一任君團長的位置上進入議會,然後離開,李真的父親很有可能會成為東城皇圖的接替者,就算爭不過東城無敵,至少也會是邊禁君團的二號人物。


    而也正因為如此,隨著李氏的崩塌,李真的父親也是第一批被清算的人之一。


    李真當初就是跟著父親隨李鴻河去邊境的。


    邊境第二年,李真的父親隕落,那一年他還不到十歲,沒了至親,他在李氏營地像是一株野草。


    好在已經足夠落魄的營地足夠團結,所以他的成長還算是順利,李氏整體也沒把他當成是外人。


    但他確實不是李氏的嫡係,也沒有過跟其他人同生共死的精力,因為父親的關係,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了小輩孩子。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裏,李真可以算是李氏營地裏的孩子王。


    當然,李氏營地裏也沒幾個孩子。


    李真算一個。


    李往生算一個。


    李天瀾算一個。


    當時還有一個小姐姐。


    四個人,沒了。


    小的時候,李天瀾閑暇是就喜歡跟在李真後麵到處跑,那個時候沒什麽少主和屬下,嚴格說起來的話,李真可以算是李天瀾最熟悉的人之一了。


    隻是隨著李天瀾越來越大,越來越沉默,雙方的距離無形之中就遠了,從李氏離開營地到現在,李天瀾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見過李真。


    現在他叫自己陛下...


    李天瀾笑了笑,端起茶杯喝茶。


    微苦的茶水突然變得無比苦澀。


    李真坐在他麵前,怔怔的看著他,還是沒說話。


    “真哥是要走吧?”


    李天瀾低聲道。


    他有足夠的心理準備麵對這一切。


    在昨晚的會議上,他的承諾也是認真的,同時也是最合理的。


    李氏最落魄的時候,所有李氏老人都可以團結在一起,這是因為生存帶來的壓力,團結是為了活著。


    而如今李氏已經成功離開那片營地,苦了這麽多年,每個人心裏會有自己的打算,完全是人之常情。


    加上李天瀾又殺了李狂徒。


    無論這件事情到底有什麽內情,殺了就是殺了,且不去說這些老人心裏會不會理解,麵對殺了李狂徒的李天瀾,他們難免會覺得自己效忠了一輩子的李氏開始變得陌生。


    這些都是很正常的心態。


    李天瀾也能看到他們眼裏那種複雜的情緒。


    所以他給出了承諾。


    李真是第一個來找他的,但絕對不是最後一個。


    “我...”


    李真張了張嘴,遲疑了數次,才苦笑道:“是的,我打算離開,出去看看。”


    似乎是怕李天瀾誤會,他擺了擺手,勉強笑道:“不過,陛下,嗯,天瀾...你別誤會。


    對你我是沒什麽意見的,隻是,在邊境待了那麽多年,之前沒覺得什麽,但出來之後,才覺得世界很大,所以...嗯,我一個燃火境,說是燃火境巔峰,實際上還是有點距離的,這種實力,其實留不留,都是這麽回事,而且...我...”


    他有些語無倫次。


    李天瀾突然笑了起來。


    “不說這些。”


    他看著李真,笑道:“真哥,我能理解你,這是心裏話。”


    他看著對方的臉龐。


    那張還不到四十歲,但看起來卻仿佛接近五十歲的臉,看著他黑發中夾雜的霜白,看著他臉上的局促和緊張。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溫和:“很小的時候,我就說過,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們都帶出那片營地,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


    我可沒說一定要讓大家聚攏在我身邊對我效忠這類的話。


    好日子是什麽呢?”


    他的眼神恍惚了一下,輕聲道:“覺得開心的,就是好日子。


    你們都是李氏的老人,但不是李氏的奴隸。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你們都是自由的。


    你們想留下來,我會尊重你們的意見給你們安排妥當。


    你們想離開,隨時都可以,缺什麽都能跟我說。


    咱們在那片營地待了那麽多年,受了多少苦,出來就要享多少福,應該的,都是應該的。”


    李真沉默下來,他看著李天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打算去哪看看?中洲風景不錯,國外也可以。


    想好在哪安家了嗎?有什麽要求,都可以跟我說。”


    李天瀾問道。


    “具體也沒什麽打算。”


    李真點燃了一支煙,有些茫然:“小時候還記得聽父親說過,我們家在燕趙,先去燕趙看看吧。


    再然後,出國到是沒想過...


    我打算四處走走,最後可能會回老家,做點小生意什麽的。”


    “挺好的。”


    李天瀾點點頭:“我讓人在老家給你安排兩套房子,做生意的話,可以...”


    他語氣頓了頓,原本想說可以借助盛世基金的渠道,但隨即意識到自己已經跟盛世基金在沒有任何關係。


    “做生意的話,可以走豪門集團的一些渠道,不過不管怎麽樣,都是需要本錢的,你的支票呢?”


    李真沒矯情什麽,他相信李天瀾的承諾,所以直接把填好的支票遞了過來。


    李天瀾低頭看了下,一百萬整。


    一百萬,一百萬...


    李天瀾笑了笑:“少了。”


    “你要沒離開天南的話,我不會跟你客氣,因為知道你不缺錢,現在...”


    李真搖搖頭:“你這邊也是剛起步,沒必要,一百萬,足夠我做點生意了。”


    “我這都快到終點了啊真哥,算什麽剛起步?”


    李天瀾點了點支票:“留在我這裏,回頭給你加兩個零。


    這點錢我是不缺的。


    還是那句話,既然我們都出來了,讓每個人富可敵國不容易,但過個好日子總是沒問題的,過好日子,錢必不可少。


    我給你們每個準備離開的人都準備了一張卡,支票是你們現在就能帶走的錢。


    至於卡,等以後我們有自己的產業了,不管是我還是如是誰做主吧,今後每年都會往卡裏打一部分錢,算是分紅,不用多說。


    我不知道你們對我的身世有沒有猜測,這不重要。


    現在我就算離開了天南,沒有了盛世基金,我李天瀾這個名字還是值點錢的。


    退一萬步說,東城家族也不缺這點錢。”


    李真嘴角動了動,默默的點了點頭。


    “再留兩天吧,到時候大家想走的聚在一起,我給你們送行。”


    李天瀾繼續說道。


    李真嗯了一聲。


    他明白李天瀾的意思。


    兩天時間,李天瀾完成入職,可以說是最受關注的時候。


    兩天之後,他給所有人送行,同樣也是警告每一個關注李氏的人:這些人離開李天瀾,跟李氏沒了關係,但跟李天瀾仍有情義。


    這一枚護身符的價值,其實是不可估量的。


    “如果...”


    李真張了張嘴,隨即條件反射般的搖了搖頭,笑道:“不,沒有如果...”


    他站起來,對著李天瀾微微躬身道:“就這樣吧。”


    李天瀾不知道他要說什麽,站起身送李真離開。


    他站在月亮門前,一直等到李真的身影消失,才重新坐回座位上。


    茶已經涼了,李天瀾沒心思再喝,獨自一人默默的坐著。


    李真的離開隻是一個開始。


    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離開李氏,開始自己的生活。


    數百年的輝煌,二十多年的困苦,李天瀾帶著他們重新走到巔峰,然後任由他們離開,李氏以這種起起伏伏的方式最終平緩收場。


    等到東城如是蘇醒,她執掌的李氏,在他的庇護下依舊可以成為豪門,甚至是頂尖的豪門。


    李天瀾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最好的結果。


    他也不想去在乎了。


    他看了看表。


    十二點十分。


    距離會議開始還有不到兩個小時。


    同一時間。


    雍親王府門口。


    黑色的勞斯萊斯緩緩停穩。


    車輛後排,大部分時間都是素麵朝天的秦微白此時卻化著精致的妝容,打開梳妝鏡,認真的塗抹著口紅。


    白色的女士西裝,白色的長褲,黑色的高跟鞋。


    長發披肩。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抿了抿嘴唇,讓口紅變得更加自然一些。


    “好看嗎?”


    秦微白看了下在駕駛位上正襟危坐的騎士,輕輕笑了一下,明明很久都沒有休息的她此時卻莫名的多了一種神采飛揚的韻味。


    “老板...”


    騎士深深呼吸,不停的深呼吸。


    “嗯?”


    秦微白整理著自己的頭發。


    “真的要進去嗎?”


    騎士苦笑了一聲。


    她沒看到李天瀾當時離開東皇宮的場景,可她是知道內情的,現在的情況是,李天瀾和自己的老板已經翻臉了,為此他甚至放棄了即將成為王朝的東皇宮。


    這種任性的舉動背後,騎士看到的是極大的反感憤怒甚至是仇恨。


    這種情況下,她和秦微白上門...


    騎士不確定會不會被李天瀾趕出來。


    “為什麽不進去?我們來幹什麽來了?”


    秦微白語氣有些困惑。


    我們難道不是來開會的?


    騎士默默的想著,艱難道:“我覺得,陛下恐怕會不高興。”


    以往在大部分情況下,老板最在乎的就是李天瀾的心情了。


    “不高興就不高興唄。”


    秦微白聲音有些慵懶,她側了側臉龐,讓鏡子照著自己的側臉,笑道:“他還能把我打出來不成?”


    打你應該不至於,但我就說不定了啊...


    騎士的內心戲極為豐富。


    “其實,我覺得韓新顏說的有道理。”


    騎士小心翼翼的斟酌著措辭,慢慢的開口道:“陛下現在正在氣頭上,也許,嗯,我是覺得,也許可以緩一緩,您和陛下都還很年輕,未來的時間還很長,所以...”


    “我已經緩了一天了。”


    秦微白精巧的鼻子皺了皺:“而且...”


    她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搖搖頭:“其實不止是韓新顏,還有其他人勸我,那個死胖子甚至說短暫的分開對我和天瀾都是好事,他還說要我相信命運,嗬,命運...”


    騎士沉默著抿了抿嘴。


    “我討厭命運。”


    秦微白淡淡道:“我的人生,我的幸福,不需要命運來安排。”


    “我喜歡的,我就是要通過我自己的方式來爭取,隻有我爭取到的,才是我的。


    天瀾是我的。


    他現在討厭的不是我。


    我要他重新回到我身邊,不是因為我是誰,隻是因為我是我。


    到時候,隻要天瀾接受我,我就可以取代她了。”


    “走吧。”


    秦微白推開了車門下車,將自己手裏的包交給騎士。


    騎士站在她身邊,帶著遲疑。


    秦微白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笑,輕聲道:“你單身這麽久,有喜歡的男人嗎?”


    騎士愣了愣。


    秦微白已經繼續開口道:“我現在心情很好,所以我可以教你一招,比如,怎麽追到自己喜歡的男人。”


    “怎麽追?”


    騎士嘴角抽搐。


    秦微白輕笑一聲,邁著柔潤的長腿走向大門,腰肢搖擺,帶起了一陣幽香。


    “無論男追女還是女追男,想要得手,最重要的一條秘訣就是...”


    “不要臉。”


    她腳步輕快的走進了王府。


    門口的守衛顯然認識這位雪國亂局後短暫在這裏住過幾天的秦總,沒敢阻攔,甚至已經提前通知了管家。


    不明內情的管家匆匆小跑過來,看著進門的秦微白,猶豫了下,微微躬身道:“夫人。”


    “我找天瀾,你不用帶路,我認路。”


    秦微白從她身邊走了過去,高跟鞋踩著石板的聲音滴滴答答,愈發輕快。


    管家愣了一下,看著騎士。


    騎士對她點點頭,跟在秦微白後麵,沿著王府的道路,輕車熟路的走進了屬於李天瀾的院落。


    李天瀾正好從裏麵出來。


    他已經準備提前去隱龍海。


    李天瀾和秦微白走了個麵對麵。


    看到她的一瞬間,李天瀾明顯愣了愣,眼神恍惚。


    秦微白輕叫了一聲,加快了腳步,在李天瀾一臉懵逼的表情中直接撲進了他懷裏,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


    李天瀾的身體僵硬,他的表情在這一瞬間完全失控。


    秦微白笑顏如花,笑吟吟道:“一天沒見了哦,你想不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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