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雨有些意味難明的聲音裏,房門不輕不重的被推開了。


    李天瀾沒什麽情緒起伏的聲音響了起來:“敗狗?”


    江上雨並不意外,他一直盯著監控畫麵,此時李天瀾站在門口,通過眼前的畫麵,江上雨甚至可以看到自己背對著李天瀾的身影也出現在了監控畫麵裏。


    他突然嘿嘿笑了起來:“是啊,敗狗,我是,你也是,難道你不覺得嗎?”


    李天瀾緩緩走了進來。


    “陛下。”


    馬思微笑著起身,打了個招呼。


    李天瀾看了他一眼,坐在沙發上,點點頭道:“我和他聊聊。”


    “明白。”


    馬思微笑不變:“我在外麵等著,陛下有需要隨時可以叫我。”


    “好的,謝謝。”


    李天瀾點了點頭。


    馬思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詫異,但卻沒有多說什麽,他麵朝著李天瀾,身體倒退著離開了房間,順手關上了房門。


    江上雨從監控畫麵前站起來,走到李天瀾對麵坐下,靜靜的看著他,眼神有些奇特。


    李天瀾不動聲色的跟他對視。


    “你有沒有一種跟我同病相憐的感覺?”


    江上雨笑著問道。


    “沒有。”


    李天瀾語氣冷淡:“我是勝利者,相對於我而言,你確實是敗狗,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會跟你同病相憐?”


    “沒有...你沒有...”


    江上雨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你沒有,但是我有埃”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將兩人之間的茶幾上的東西都掃了下去。


    茶壺,茶幾,果盤紛紛摔在了沒有地毯的地板上,清脆的響聲中,江上雨站了起來,他的嘴裏喃喃自語著什麽,走向角落的酒櫃,從裏麵拿出了一瓶又一瓶高度數的白酒抱在了懷裏。


    抱著一堆酒瓶的江上雨重新走到了李天瀾麵前。


    他將酒瓶在兩人之間的茶幾上擺好,抬頭看著李天瀾:“突然想喝酒,你陪我喝點。”


    “可以。”


    淡淡的說著,他勾了勾手指,桌上的一瓶白酒直接落在了他的手裏。


    密封的瓶口被劍氣撕裂。


    兩人連酒杯都沒用,拿著瓶子碰了一下,江上雨仰頭就開始往嘴裏灌酒。


    瓶中的白酒劇烈翻騰,帶著清晰的流動聲。


    濃鬱的酒香在房間裏擴散。


    江上雨一口氣幹了一整瓶的白酒。


    李天瀾麵無表情的看著,隻是喝了一小口。


    “你...不夠意思。”


    江上雨隨手將空酒瓶丟到地上,呼了一口酒氣,有些不滿。


    “我喝了一口。”


    李天瀾說道:“麵子我給你了,這是我對敗狗的憐憫。”


    “敗狗...嘿嘿嘿...嘿嘿...哈哈哈...”


    江上雨又一次大笑起來,他的笑聲被死死的壓抑著,帶著一種莫名的癲狂和神經質。


    李天瀾皺了皺眉,這種狀態下的江上雨顯然有些不對勁,確切地說,是他的精神狀態很不正常,眼下這種肆無忌憚發泄著情緒的做法,跟他印象裏的江上雨完全就像是兩個人一樣。


    他靜靜坐在原地,默默的看著江上雨的表演。


    “你知不知道...”


    江上雨的笑聲從癲狂逐漸變得低沉。


    不斷彌漫的酒氣中,他喘息著開口道:“你知不知道,我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睜眼看到了什麽...”


    李天瀾沒說話。


    這種局麵下,他說什麽,說與不說,其實不重要。


    重要的是江上雨想說。果然,江上雨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在這個世界上,我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的是北疆的藍天白雲。


    那個時候的我遍體鱗傷,一身是血,我以為我要死了,不對,我確實是死了,隻不過又莫名其妙的活下來了...”


    “你能想象那種感覺嗎?我這一生有很多遺憾,有著一個看起來很顯赫但實際上也就這麽回事的家世,遇到過很多事情,做出過很多選擇,不甘,隱忍,被利用過,利用過別人,想要的東西不敢爭取,想要的結果沒能實現,命運在你的人生道路上設置了無數的障礙,翻不過去,僥幸繞過去了,卻發現還有更大的障礙在等著你。


    然後再次妥協,再次求饒,不斷放棄最重要的東西,最重視的人和事,渾渾噩噩的走完了一大半的人生,被人威脅著走到了人生的終點,然後,你死了,在睜開眼睛的時候,你突然發現之前經曆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你的人生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有了誰都無法具備的先天優勢,有了彌補所有遺憾的可能...


    這樣的感覺,你能想象嗎?”


    李天瀾認真的想了想,他沒有回答江上雨的問題,隻是反問道:“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的,未必是你想聽的。”


    江上雨低聲笑了起來:“但我可以保證,這是你應該知道的,雖然真相很殘酷,但我想,你應該會感謝我的...”


    他再次有些神經質的笑了起來,刻意壓低的笑聲帶動著他整個人都不斷顫抖著。


    李天瀾看著他,麵無表情。


    “給你講個故事吧。”


    江上雨止住了笑聲,開口道:“嗯,我要從頭開始講,故事很長,我有酒,也有故事,這麽好的氛圍,你會感謝我的,一定會感謝我的,這是個好故事,我保證,關於你,關於秦微白,也關於我這次的葬禮...嘿嘿嘿...”


    神經病一樣的笑聲再次響了起來。


    李天瀾淡淡的看著身體微微抽搐的江上雨,直接開口道:“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東城皇圖的故事?想告訴我秦微白就是隕落的輪回宮主,現在陪在我身邊的秦微白是假的?”


    “唔...”


    江上雨的笑聲戛然而止,似乎被口水嗆到了一樣,他整個人猛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咳咳...”


    李天瀾冷漠的看著他,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小醜。


    “你...”


    江上雨咳嗽了足足一分鍾才緩過勁來。


    他茫然的抬起頭,看著李天瀾,眼神裏帶著毫不掩飾的錯愕與茫然:“你知道?”


    “讓你失望了。”


    李天瀾扯了扯嘴角。


    “你不相信對不對?我有證據,我就是證據...”


    江上雨猛地搖了搖頭,下意識的開口。


    “我信。”


    李天瀾點了點頭。


    “......”


    江上雨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這一瞬間,李天瀾的反應直接給他整不會了。


    他掌握著秦微白的秘密,並且一直都將這件事情當成是自己的殺手鐧。


    他一直考慮著在合適的時機把這個秘密,把所謂的真相告訴李天瀾,但卻又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這麽做的後果是什麽。


    秦微白在李天瀾心裏有多麽重要?


    那種重量,局外人根本無法想象。


    如果把真相告訴李天瀾...


    如果李天瀾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真正在乎的那個秦微白已經在雪國亂局中隕落...


    如果李天瀾知道在自己身邊陪著自己的秦微白一直都是個冒牌貨...


    江上雨無法想象李天瀾會做出什麽反應。


    會瘋狂?會暴怒?會不管不顧的拉著整個世界給秦微白陪葬?又或者別的什麽...


    所以在過去的時間裏,他一直都在遲疑。


    因為李天瀾已經站在了一個相對無敵的高度。


    因為江上雨自己也在中洲。


    他手中掌握著的真相也許會刺激的李天瀾發瘋,但李天瀾發瘋的後果,大概率是包括北海王氏,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倒黴。


    所以江上雨一直在等一個時機。


    這個時機一直都沒有出現。


    但江上雨不想在等了。


    如今他即將離開中洲,一無所有,真的就如同他自己說的那般, 他是一條敗狗,既然如此,那也沒什麽好在乎的了,他就是要揭開真相,哪怕李天瀾會因此發瘋,他即將離開中洲,遭殃的也隻會是北海王氏和李狂徒,第一時間波及不到他。


    以北海王氏的底蘊,真要豁出去不管不顧,哪怕不動用他們的蘑菇,也是有可能跟東皇宮兩敗俱傷的。


    雙方不止起過一次衝突。


    而這一次事關秦微白,更是沒有和解的可能。


    最關鍵的是,李天瀾現在不是全盛狀態,一旦他跟北海王氏不死不休,這其中有太多的機會,在加上一個李狂徒,接下來中洲內部絕對會非常熱鬧。


    哪怕最後李天瀾能贏,還有他在海外尋找機會。


    這麽看的話,他跳出中洲,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局麵。


    所以江上雨選擇引爆這顆炸彈。


    他打算給李天瀾從頭到尾講一個故事,羅列各種證據,包括靈堂中自己的屍體,他做了很多準備,懷著忐忑,激動,期待的心情開口...


    然後他還沒有正式開始...


    李天瀾就已經直接公布了故事的結局。


    這他媽到底是怎麽回事?!


    江上雨直接懵了。


    李天瀾竟然已經知道了真相?


    最讓他難以理解的是,知道了真相的李天瀾竟然沒有發瘋?


    他甚至還有心情來參加自己的葬禮...


    江上雨突然覺得這一切無比荒謬。


    如果是按照他記憶中的東城皇圖來推測的話,知道了真相的李天瀾,現在應該已經殺進帝兵山了才對。


    可現在的李天瀾卻麵無表情的坐在他麵前,麵無表情的說著這個原本對他來說應該是無比殘酷的真相。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江上雨深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的表現,有些出乎我的預料。”


    李天瀾看著他,沒有說話。


    “秦微白...真正的秦微白,也就是輪回宮主,已經死了。”


    江上雨看著李天瀾的眼睛開口道:“那個願意為了你付出一切,無論做什麽都會把你放在第一位,把你當成她的全世界的女人,她已經死了1


    李天瀾看上去還是沒什麽變化。


    但這一瞬間,江上雨卻察覺到了李天瀾的額頭,脖子,太陽穴附近的青筋明顯的顫動了一瞬,隨即再次歸於平靜。


    江上雨突然笑了起來。


    這是一種帶著明顯挑釁意味的笑容:“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真正的秦微白,早就已經死了,你身邊的,不過是個冒牌貨...


    你知道她死了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不管怎麽樣,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那個全心全意對你的女人,無論如何,你都再也見不到了。


    再也見不到了。


    她死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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