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九歲入世到現在,李天瀾見過很多所謂的大場麵。


    東島決戰時混亂不堪的亂局。


    雷基城內神聖雙榜不斷隕落凋零的長夜。


    李狂徒與王天縱的針鋒對麥芒。


    摩爾曼斯那永恒一劍的恢弘壯闊。


    李天瀾鍾情於武道,最喜歡看的也是這些,那一縷縷在不同的情況下綻放的劍光與鋒芒,在他眼中勝過全世界的任何美景,堪稱是世界上最瑰麗的色彩。


    李天瀾喜歡看這些,是因為他對自己的道路一直都很清楚。


    他還不是東皇的時候就見過劍皇與神的強大,見過輪回宮主的淩厲,見過林楓亭的閑雲野鶴和不怒而威,見過司徒滄月的寧靜淡泊。


    不同的無敵境,不同的色彩融合在一起,最終變成了黑色,變成了現在的黑暗世界。


    那一個個高手身上的鋒芒,就像是黑暗世界巔峰處最美的風景。


    但李天瀾從來都沒有羨慕過什麽。


    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也在路上,而且正在毫不停歇的向上攀爬, 遲早有一天,他會接近那些人所在的位置,然後走到超越所有人的高度。


    在純粹的武道上,李天瀾的自信足以支撐著他排山倒海,甚至開天辟地。


    他從來都沒覺得自己不如其他人,事實上也是如此,曾經屹立在他麵前的一座座高峰已經逐漸被他甩在身後,王天縱雖然還在前方,但超越不過是時間問題。


    所以他從不羨慕,沒有敬畏,隻是一路都在堅定而執著的向前。


    直到他成為東皇宮的宮主,直到他成為東皇,直到此時,直到此刻。


    扭曲的劍氣如同山呼海嘯,將穩定的空間徹底撕碎。


    虛空降臨的瞬間,李天瀾看到了一雙眼睛。


    這是一種無從形容的感受。


    就像是一種從本能裏湧出來的情緒,在靈魂深處不斷爆炸,傳遍四肢百骸,凍結了渾身上下的血液,凝固了思維。


    這種情緒陌生而複雜。


    是無比純粹的恐懼...以及絕望。


    在此之前,李天瀾見到過的最大的場麵是什麽?


    不,不是見到,而是感受到的場麵。


    他感受到的最大的場麵,其實並不是摩爾曼斯上空的那永恒一劍。


    也不是他在荒漠監獄時在屏幕上看到的撕裂北海王氏的那道陌生而熟悉的劍光。


    而是在北海決戰時,在帝兵山腳下,他曾經隱約感受到過,卻又仿佛是錯覺一般,遮蔽了整片天空,甚至覆蓋了整個星球的那種若有若無,卻真正無處不在的鋒芒。


    是北海決戰結束後,麵對李狂徒和江上雨的偷襲,他勉強模仿,但卻抓不到半點精銳,可一點似是而非的劍氣卻在瞬間重創了江上雨和李狂徒的那片劍氣。


    而在那之後,李天瀾無數次的仰望夜空,但卻再也感受不到那種劍氣的半點氣息。


    以至於李天瀾都不確定,自己曾經感受到的到底是不是錯覺。


    他無法評價空中那種虛幻至極但卻又絕對真實的鋒芒,那像是遍布天空每一個角落的劍氣,又像是絕對完美絕對平衡的劍陣,又像是萬事萬物都遵循著某種規律的自然。


    是鋒芒,又超脫於鋒芒。


    是劍氣,又完全超脫於劍氣。


    李天瀾無法評價那種東西,可那確實是他有生以來感受到過的最不可思議的東西。


    他自然不知道那是時空回廊,戰神界,人皇宮三位中立陣營的至尊聯手布置下來,守護著真實環境,甚至可以守護整片星係的劍陣。


    但卻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種絕對震撼又完全虛無縹緲的恢弘。


    李天瀾一直都認為,那兩次仿佛錯覺般的發現,也許就是自己一生之中感受到的最不可思議的畫麵。


    直到虛空中這雙眼睛睜開。


    過往的一切仿佛完全支離破碎。


    他曾經想象到的那片覆蓋天空超脫於劍氣的畫麵,那無比恢弘的氣象,在這雙眼睛麵前...


    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是巨人和螻蟻對比的絕對落差感。


    那雙瞳孔之中流露出來的並非是威嚴,而是一種絕對的,淩駕於一切之上,主宰掌控著所有的絕對意誌。


    如果非要找一個形容詞的話。


    那就是偉大。


    無法想象,不可觸碰,絕無僅有,無法超越的偉大。


    巨大的仿佛沒有邊際的眼睛漠然的凝視著李天瀾。


    絲絲縷縷的眸光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徹底擊碎了李天瀾內心所有的防禦。


    前所未有的恐懼與絕望完全填滿了李天瀾的內心。


    在這雙眼眸麵前,他真的無從抗拒,所有的本能都在壓迫著他即將支離破碎的身體,讓他跪下,讓他臣服。


    那破碎了空間的劍氣本就全方位的透支了他的身體。


    李天瀾身上密密麻麻的裂縫越來越多,身軀似乎隨時都會崩碎成一地血肉碎片,可在這雙巨大眼眸的注視中,他的身體狀況卻奇跡般的開始逐漸愈合,無數傷口出現的瞬間就完全消失,然後再次破裂,再次愈合,不斷循環。


    無從抗拒的意誌鋪天蓋地,覆蓋了無盡的虛空壓在了李天瀾身上,讓他臣服。


    極致的痛苦在李天瀾的精神與身體上不斷蔓延。


    虛空中似乎出現了一隻又一隻的眼睛,密密麻麻,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視著李天瀾,帶著不同的情緒。


    殘忍,暴虐,陰毒,興奮,溫和,慈祥,愛慕,仇恨,貪婪,渴望...


    每一種情緒都變成了最純粹的精神風暴,如同刀鋒一般攪動著李天瀾的靈魂。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天瀾歇斯底裏的慘叫著,淒厲的哀嚎聲幾乎撕裂了聲帶,所有的傷勢在絕對意誌的壓迫下全部爆發出來,鮮血在他的嘴巴裏流淌,李天瀾的身體在巨大的壓製下不斷蜷縮,瘋狂的顫抖著。


    時間似乎被拉長又或者說慢放了無數倍。


    一秒萬年,十萬年,永無止境的折磨從最細微的地方瘋狂的撕扯著李天瀾的一切。


    口中滿是鮮血的李天瀾慘叫變得含糊而沙啞,但卻撕心裂肺。


    那是完全超越了人體承受極限的痛苦,在精神和肉體上進行的最徹底的摧殘與破壞。


    那道無數不在的絕對意誌在劍氣消散之後生生撐開了虛空,不斷擴散,傳遞著最直接的思維。


    臣服者生,忤逆者死。


    李天瀾死死蜷縮起來的身體在巨大的壓迫中逐漸降低,在聲嘶力竭的慘叫中,終於忍不住單膝跪在了地上。


    虛空裏不斷綻放的眼睛愈發密集,所有的眼睛都在死死的盯著李天瀾,巨大的折磨仿佛在一瞬間被放大了無數倍。


    跪下。


    臣服。


    順從。


    放棄。


    放棄思想,放棄情緒,放棄所有。


    順從。


    龐大的意誌洶湧澎湃,肆無忌憚的在虛空中不斷波動。


    已經單膝跪地的李天瀾死死撐著下方如同實質的虛空。


    從精神到肉體的折磨越來越大。


    所有的一切都會有一個結果。


    在意識幾乎完全破滅的邊緣,李天瀾能夠意識到所有的結果。


    隻要他放下另一條膝蓋。


    隻要他肯真的雙膝跪地。


    隻要他選擇臣服這偉大的意誌。


    所有的折磨都會消散。


    他身體的傷勢會瞬間痊愈。


    整個人也會完全蛻變,完成最不可思議的突破。


    那種突破之後,他也許隻需要隨手一指就可以破滅眼前的聯盟,易如反掌的擊殺穿著機甲的使徒,隨隨便便的破碎眼前的虛空。


    隻要他選擇臣服,他可以在這裏變成真正無所不能的神明。


    隻需要跪下。


    隻需要低頭。


    隻需要順從。


    為什麽不跪下呢?


    這種折磨之下,沒人能撐得住吧?


    所以,隻需要表個態就好。


    隻需要聽話就好。


    為什麽不跪下呢?


    隻要跪下,所有的一切就都有了。


    甚至可以統一全世界,隻需要跪下就可以了。


    隻是...


    憑什麽?!


    這種用順從換來的收獲,到底是屬於我自己,還是屬於其他什麽鬼東西?


    憑什麽跪下?


    一種無端的怒火在劇烈的折磨下瞬間從李天瀾內心升騰起來。


    他猛然抬起頭,死死的盯著麵前虛空裏密密麻麻的眼睛。


    所有的慘叫被他完全壓抑下去。


    他的身體劇烈顫抖著,七竅開始流血,身上不斷擴散的裂紋重新變得密集。


    “憑什麽?!”


    他緩緩問了一句,無比含糊,但卻前所未有的堅定。


    漫天的眼眸似乎閃爍了一瞬。


    瘋狂的折磨再次提升,而且是近乎翻倍的提升。


    “啊啊啊啊!!!”


    李天瀾死死捂著腦袋,瘋狂的咆哮起來:“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你配嗎?啊啊!!!你配嗎?”


    怒火肆無忌憚的在內心翻湧。


    他的軀體開始無聲無息的崩碎。


    雙腳,雙腿,腰腹。


    密密麻麻的裂痕不斷蔓延著,李天瀾的身體碎裂成了一地的碎塊。


    李天瀾不管不顧。


    他的動作,他的內心,他的靈魂,所有的一切都在表達著最清晰的意誌。


    他的意誌在密密麻麻的眼眸麵前是如此的微弱,微不足道,但卻帶著絕對的堅定。


    那是源自於靈魂的反抗與不屈。


    就算是千百萬次的折磨之後,這種不屈都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嗡!”


    聲嘶力竭的慘叫中,李天瀾流淌著鮮血的眼眸陡然亮起了一片金色的光芒。


    刹那之間,金色的光芒刺破了虛空,照亮了整片戰場。


    李天瀾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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