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微白輕輕哼了一聲。


    晶瑩的血珠順著她的嘴角流淌下來,一種莫名的劇痛席卷全身上下,她的臉色猛地變得雪白,渾身劇烈的顫抖著。


    細微的白霧從她的身體中湧動出來,一片朦朧,帶著大片的生機。


    白色的霧氣出現又消失,迅速被她吸收進去,她睜大了眼睛,搖搖晃晃,可意識卻變得無比清晰,甚至連想要昏迷都做不到。


    眼前的景象似乎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


    她可以看到實驗室的天花板,無數的高科技儀器正在工作著,林楓亭的臉色極為難看,大聲問著這是怎麽回事,更遠的地方,林風雪和納蘭詩影已經快步走了出來,已經有研究人員衝過去打開了一台檢測身體指標的儀器,騎士小心翼翼的將她抱起來,衝向那台儀器。


    熟悉的場麵消失了。


    她的眼前再次變得一片漆黑。


    漆黑的空間裏出現了一道燃燒的火光。


    火光不斷升騰。


    劇烈的疼痛如同風暴一般席卷她的全身上下。


    她忍不住呻吟了一聲,死死的攥住了拳頭。


    “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楓亭完全是莫名其妙,一分鍾之前秦微白還是好好地,也沒聽說過她有什麽疾病或者傷勢,但現在她卻突然變成了這樣,林楓亭討厭這種感覺,未來二十年的時間裏,秦微白對於整個林族都極為重要,她如今已經是林族的代理族長,毫不客氣的說,她現在的安危甚至比起林楓亭本人都要重要得多。


    “記錄一下她的身體數據,馬上做詳細監察,準備激活三號藥劑,先把她的情況穩定下來。”


    納蘭詩影語氣急促的開口道。


    騎士小心翼翼的抱著秦微白,把她放在了檢測儀器內,短短不到十來米的距離,她已經出了一身冷汗,秦微白的身體與儀器徹底接觸,已經開始運作的儀器陡然亮起了大片的信號燈,一片朦朧的光幕充斥在儀器內部,將秦微白的身體完全籠罩著,她身邊的白霧還在微微起伏,整個畫麵看上去極為迷幻。


    朦朧的光幕不斷掃描著秦微白的身體。


    納蘭詩影站在一台儀器前操作著屏幕,無數的數據如同流水一般刷上去,又被飛快的記錄下來,一副記錄著秦微白身體狀況的虛影圖浮現出來,圖案是動態的,正在不斷分析著秦微白體內的情況。


    納蘭詩影盯著屏幕,她的眼神越來越困惑,似乎遇到了很難理解的事情。


    “怎麽了?”


    林楓亭走了過來,看著那些他看不懂的圖案和數據,沉聲問道。


    “情況有些奇怪。”


    納蘭詩影搖了搖頭:“好強大的生命力。”


    “什麽意思?”


    林楓亭問道。


    納蘭詩影遲疑了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飛快的切換了屏幕。


    大屏幕直接分屏,變成了兩個屏幕,出現了兩道虛影。


    兩個屏幕上的數據不斷交替著。


    納蘭詩影看了一會,她的眼眸逐漸亮起,帶著濃濃的不可思議,輕聲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我在問你。”


    林楓亭的語氣有些不耐煩,秦微白突然變成這樣,確實很考驗心態的。


    “目前根據儀器的數據分析,秦總的情況,跟裏麵那位是一樣的。”


    納蘭詩影終於開口,說話的時候,她指了指附近那個封閉的營養倉。


    “你什麽意思?”


    林楓亭的身體猛地搖晃了一下。


    情況一樣?


    難道秦微白也需要戰神之軀,同樣也需要漫長的沉睡?


    林楓亭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冷漠下來,他看著納蘭詩影,聲音陰冷:“你說清楚一些。”


    裏麵那位傷勢如此嚴重,是因為十三重樓。


    但這件事情跟秦微白無關,兩人的情況怎麽可能一樣?如果說是有人動了什麽手腳的話,在場所有人裏,納蘭詩影最值得懷疑的對象。


    難道北海王氏那邊有了什麽反複?


    林楓亭眼神閃爍,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忍,但如果真的是納蘭詩影對秦微白出手的話,這件事他不可能忍下去,林族也不可能忍下去,秦微白或許有很多身份,但她現在是林族的族長!


    對林族族長出手,這無異於撕破臉皮的正式宣戰。


    納蘭詩影的心髒猛地跳動了下,迎著林楓亭陰冷的目光,她搖了搖頭道:“您誤會我的意思了。秦總目前沒有大問題,但她的傷勢,確實跟裏麵那位一模一樣,但相對於裏麵那位,她的身體破壞程度非常輕,她們是同一種傷勢,但嚴重程度不同,如果以數值來舉例的話,裏麵那位嚴重程度大概是一百,而秦總的嚴重程度大概隻有一,而且秦總的體內有一種很強大的生機,這種生機大概可以完美的抵消掉她的傷勢,剛才的情況,應該是突然爆發,現在被生機彌補回來,秦總休息一會,就會沒事了。”


    林楓亭靜靜的看著她。


    他的表情就像是在聽天書一樣。


    “你說小白有傷勢?”


    他緩緩問道。


    納蘭詩影點了點頭:“是的。”


    “荒唐!”


    林楓亭冷冷道:“她的傷勢怎麽來的?而且還是跟那位一樣的傷勢,你覺得可能嗎?就在剛剛,她還是好好地。”


    “這確實很荒唐,這也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納蘭詩影點了點頭,皺著眉,似乎不知道該怎麽措辭。


    一道驚呼突然響起。


    林楓月有些激動的聲音響了起來:“楓亭,病人的身體指數穩住了,徹底穩住了!”


    林楓亭轉過身:“誰的指數?”


    “她的。”


    林楓月伸出手,指著營養倉,一臉的不可思議:“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做到的。”


    營養倉內原本幾乎是一瞬間消耗了小半的營養液再次補充完畢。


    電腦上重新刷出了一片數據。


    “秦總出事的時候,裏麵那位各項身體數據都在上漲,而且並非臨時性的,目前來看,這種數據的增長非常穩定,如果說她原本的狀態是不死不活的話,那麽現在來看,她的狀態是活著,隻是比較接近死亡而已。怎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我們什麽都沒做。難道是戰神之軀?”


    林楓月不停的說著。


    “跟戰神之軀沒有關係,林博士,你可以來看一下這個。”


    納蘭詩影的聲音響了起來。


    林楓月愣了愣,來到納蘭詩影的儀器前。


    儀器上無數的數據還在流動著。


    林楓月的瞳孔陡然一縮,輕聲道:“這是秦總的身體數據?”


    納蘭詩影點了點頭。


    “這...”


    林楓月目瞪口呆:“這是為什麽?”


    “好了。”


    林楓亭突然開口,他的臉色陰沉:“現在不是讓你們相互討論的時候,我需要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楓月看了他一眼,眉頭皺起來,一時間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措辭。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林楓月緩緩道“說的簡單一些,我們把宮主的傷勢當成是一種病,現在這種病,我們暫時命名為零號。宮主的這種病,已經可以說是病入膏肓了,如果用數值來說,她的病數值已經達到了一百。”


    林楓亭覺得這個說法有些耳熟。


    “而現在,秦總感染了一種跟宮主一樣的病,但她身上的這種病很輕,數值僅僅為一。”


    “宮主的一百數值,是使用戰神之軀穩定下來的數值,可是就在剛剛,這個數值突然減少了,我們暫時不確定減少了多少,但宮主的傷勢確實大大的好轉,至少減少了將近十分之一。這也許就是秦總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


    林楓亭的瞳孔陡然一縮:“你的意思是說,宮主的傷勢突然有一部分轉移到了小白身上,現在她們共同承擔宮主的傷勢?”


    “不止。”


    林楓月搖了搖頭:“至少現在看的話,秦總承擔的隻是很小的一部分,而更多的一部分像是突然消失了,又或者是在被別人承擔了,隻是還不知道是誰。而且秦總體內突然多了很多的生機,目前還不知道這些生機是怎麽回事,同樣,她為什麽可以跟宮主一起承擔傷勢,目前我們也不清楚。”


    林楓亭不再說話。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長時間,一臉肅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深呼吸一口,緩緩道:“偷天。”


    “偷天是什麽?”


    納蘭詩影和林楓月同時開口道。


    林楓亭苦笑著搖了搖頭,偷天自然不是什麽科學之類的東西,這是他聽林虛提起的詞匯,作為林族的玄學宗師,林虛的道行未必就比玄玄子和無為大師差多少,偷天涉及到了大量的天機與命數,可以說是他們這一行中最高的成就,大致的原理就是將兩三個在命數上聯係的最為緊密的人徹底的聯係


    到一起,把無窮的生機凝聚成一條捆綁著幾人命數的鎖鏈,從而共同承擔傷害,聽起來玄而又玄,做起來同樣不容易,林虛的說法中,既然要偷天改命,那麽既定的幾個人之間的命數聯係必須要緊密到一定程度,同時用生機凝聚的所謂鎖鏈也要堅固,至於堅固,則需要足夠強大的生機。


    在他的說法中,蘊含著最強生機的,隻有國運。


    比如中洲的龍脈。


    而即便龍脈存在,玄學之中還有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說法,有人是龍首,則必然有人要做龍尾,整條龍脈很難完整的聚集到一個人的身上,做不到這一點,鎖鏈不穩,也綁不住幾人的命數。


    龍脈是偷天的執行工具,可基礎卻還是另一樣東西,至於是什麽,林虛也不太清楚,就算這些都可以具備,執行人也難找,對天機命數沒有足夠的了解根本完不成偷天,能做到這一步的,多半也是同領域裏的宗師,偷天改命,逆天而行,真要實施起來,必然要付出代價,誰也不願意白白犧牲自己。


    所以作為玄學中的最高成就,偷天改命大部分時間都是一種理論,林族對這方麵的資料也很模糊,畢竟沒有人實現過。


    可如今這種景象...


    龍脈?李天瀾身上有。


    至於那個基礎,無為大師也許能拿出來。


    實施者的話,玄玄子也加入了輪回宮。


    也就是說。


    理論也許變成了現實。


    玄玄子...死了。


    林楓亭輕輕歎息了一聲,走到了秦微白身邊。


    “你感覺怎麽樣?”


    他輕聲問道。


    秦微白已經平靜下來,她睜著眼睛,眼神茫然,毫無焦距。


    心跳的聲音在她的意識中不斷震動著,與她自己的心跳同步,一道心跳無比的清晰有力,帶著磅礴如山海的力量,而另一道心跳則無比微弱。


    秦微白用力的眨了眨眼睛。


    她伸出了手,輕輕觸碰了下眼前的空氣。


    “她在幹什麽?”


    林楓亭微微皺眉。


    納蘭詩影搖了搖頭,老老實實道:“我不知道。”


    沒有聲音。


    沒有光。


    秦微白仿佛徹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她的注意力絕對專注,似乎進入了一個新的高度。


    眼前黑暗中的一切正在逐漸褪色。


    黑暗在緩緩褪去。


    眼前的火光燃燒著升空,不斷飛射,越來越遠。


    火光消失了。


    黑暗消失了。


    秦微白的眼前出現了大片柔軟而溫潤的泡沫。


    泡沫將她整個人的身體完全包裹起來,帶著營養液的味道。


    恍惚中,秦微白似乎覺得自己轉過了頭。


    她的視線清晰明亮,穿過了營養液,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密封營養倉。


    燈光從營養倉外投射進來。


    她看到了整齊排列著的高科技儀器。


    看到了騎士。


    看到了林楓月,林楓亭,納蘭詩影。


    然後她看到了自己。


    自己正躺在一台儀器上麵,伸出手,觸碰著眼前的空氣。


    “呼!”


    秦微白猛然坐了起來,大口喘息,臉色蒼白。


    “老板,你怎麽樣?”


    騎士向前一步,看著秦微白,眼神慌亂。


    秦微白不停的深呼吸。


    她搖了搖頭,有些不確定:“我剛才...好像做夢了。”


    ......


    漫長的黑暗像是沒有開拓的思維禁區,又像是真實存在的廣闊空間,無邊無際。


    燃燒的火焰在絕對的黑暗裏帶起了一抹微光。


    火焰燃燒著,在周身卻無比的寒冷。


    她是一道火光。


    在漫長沉寂近乎永恒的黑暗中不斷的穿梭著。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


    她可以感受到身體浸泡在營養液中。


    隱約之中,她似乎聽到了林先生在說話。


    她聽到了騎士的聲音。


    無數的聲音被扯碎成了淩亂的聲線。


    她的思維像是遠離了身體,飛速的衝向了遠方。


    像是夢境。


    但卻是最真實的夢境。


    她能感受到自己從現實中一步步走進夢境的感受,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不是轉瞬即逝,而是持續的,漫長的。


    她靜靜數著時間。


    黑夜裏沒有時間。


    時間不在同步,存在沒有任何意義。


    距離不再同步,同樣沒有任何意義。


    她的思維像是一道火光,在漫長遙遠的黑暗裏不斷漂浮著,沒有生死,沒有任何情緒。


    一年,兩年。


    十年,二十年。


    她感受到了厭倦。


    超然境的精神力量在永恒的黑暗裏似乎已經有了崩潰的跡象。


    火苗不斷顫動著。


    極致的黑暗裏亮起了一抹又一抹的微光,如同星辰,隨著她的思維不斷脈動著。


    近乎麻木的冰冷中,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抹溫暖。


    她再一次聽到了聲音,看到了光線。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家人,這裏所有人,都是你的家人。”


    隱約之中,她聽到有人在說話,靜靜的,無比溫醇的聲音。


    她的思維順著聲音瘋狂的延伸出去。


    黑暗消失了。


    一片精致的小城出現在視線裏。


    蔚藍的天空下,整個城市如同一片花園,有人在花園裏無憂無慮的散步,車輛全部駛入地下,城市裏鳥語花樣,一些動物同樣隨意的穿行在城市裏。


    一名中年男人拉著兩個孩子的手掌,聲音有些疲憊。


    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男孩不過三歲左右的模樣,但表情卻極為倔強,女孩略大一些,穿著髒兮兮的小衣服,被男人拉著手,有些畏縮:“忘憂城...”


    她怯生生道:“這是哪裏...”


    “這是我們的家。在瑞士。”


    中年男人輕聲道。


    “我家在臨安,我想找媽媽...”


    小女孩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說著:“我想找外公外婆。”


    中年男人臉部的肌肉抽搐了下,眼神中露出了一抹極致的憤怒和無奈。


    一旁的男孩靜靜地,一動不動。


    “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都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他們讓我暫時照顧你,等你們長大了,自己去找他,好不好?”


    男人的手掌摸了摸女孩的頭發。


    “好。”


    兩個孩子同時開口道。


    一名獨臂青年緩緩走了過來。


    他的臉色慘白,身體搖搖欲墜,看上去傷勢極重。


    “爸。”


    青年對著中年男人點了點頭,叫了一聲。


    “傷勢怎麽樣了?”


    中年男人輕聲問道。


    “還好,死不了。”


    青年勉強笑了笑,那張曾經原本並沒有什麽憂慮的臉上多了一抹戾氣:“右手沒了而已,我的左手一樣能拔劍。”


    三歲左右的男孩盯著青年空蕩蕩的右臂,看上去有些好奇。


    青年彎下腰,似乎覺得有些不方便,幹脆單膝在小男孩麵前跪下來,僅剩的左手摸了摸他的頭。


    “幾歲了?”


    男孩搖了搖頭,他不知道自己多大,也沒人關心過這個。


    “還是個孩子啊。”


    青年輕聲道,他指了指自己空蕩的袖口:“怕不怕?”


    男孩還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青年遲疑了下,左手袖口滑落出了一把小劍遞給男孩:“喜歡嗎?”


    “嗯。”


    男孩點了點頭,聲音清脆。


    “這是會伴隨你一生的東西。”


    青年笑了起來,眼神複雜:“我很希望你一生都可以平安喜樂,但你是我最好的兄弟的兒子,孩子,你有自己需要承擔的責任,以及...仇恨。我現在幾乎是個廢人,以後,隻能靠你了。”


    中年男人猶豫了下,鬆開了男孩的手掌,輕聲道:“我已經決定收他為徒。”


    青年愣了愣,笑道:“這輩分可有點亂了,我和他說好了,這是我幹兒子的。”


    “不過沒關係。”


    他拉著男孩的手掌,輕聲道:“我叫林悠閑,從今天開始,我是你幹爹,我會的,都可以交給你,我不會的,我找人教你。你叫什麽名字?”


    “李東城。”


    男孩看了中年男人一眼,小聲說道。


    ......


    “我希望你可以記住一個名字,也許那會是你一生的敵人。”


    “幹爹,什麽名字?”


    “昊天。算算年紀,大概比你大兩歲吧。”


    ......


    “我


    父親,為什麽會死呢...”


    “成王敗寇,這個世界上沒什麽是卑鄙的,當卑鄙被放在某個人頭頂的並且放上史書的時候,他本人是不是可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肯定是一個失敗者。東城,你父親不是這樣的人,他隻是疏忽了一下,失敗了而已。”


    ......


    “爺爺奶奶...家族。”


    “不要去想哪些了。”


    “東城,把他們放在心裏,總有一天,你要拿回來。”


    “那幹爹你的手臂?”


    “被人斬掉了,不過沒關係,你母親替我殺了他,不需要你了,小子。”


    ......


    “這是你父親的劍道,比林族的劍道要完美很多,受得了嗎?”


    “可以。”


    “但你的傷勢很重。”


    “嗬,沒關係。”


    “一會去找你師父,他有東西要交給你。”


    ......


    “你的身體已經臨近崩潰了,休養一段時間吧,不然會死的。”


    “我死之前,該死的人都會死。”


    昏黃的燈光中,已經十五歲的少年臉色堅韌而淡漠。


    光芒不斷交替。


    四季在變幻。


    猶如一場很久遠的夢境。


    火光一直停留著,看著一年又一年的變化。


    她的思維一直平靜著,沒有任何波動。


    ......


    “混賬,誰讓你去的?!你找死嗎?!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可是我殺了他!”


    “是,你殺了他,你也要死了!”


    “可我還是殺了他,殺了一個無敵境,我還不是無敵!”


    “你給我閉嘴,殺一個無敵有什麽了不起的?”


    “幹爹就是死在他手裏,我殺了他,殺他一家,我給幹爹報仇了,咳,師父,知道嗎,每年清明我甚至都不敢去幹爹的墳前磕頭。”


    “......”


    “這隻是第一個。北海王氏,昆侖城,天都煉獄,英雄會,他們誰都跑不了,他們都要死,我讓他們雞犬不留!”


    “閉嘴,你現在應該休息。”


    ......


    “神龍見首不見尾。”


    昏黃的日光照耀著忘憂城的一片蒼翠,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身軀已經異常幹枯,但笑的卻心滿意足:“我奪了天都煉獄的氣運,天皇?哼,承載著中洲龍脈的天皇,不過是條狗而已,他自己就先低頭了。東城,從今以後,不需要中洲了,你就是龍脈,也隻是龍脈!”


    “從今往後,世人知道的不止是玄玄子,不止是無為,還有我林虛。”


    “神龍見首不見尾,日後如果有可能,留下華武天皇一條命,你需要有人替你承載龍尾。”


    漫天的昏黃逐漸收斂。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一點一點的隨風消失。


    晝夜交替的瞬間,他站了起來,輕聲道:“我入無敵境了。”


    ......


    “蔣千頌隕落,南美蔣氏的總部被直接打爆,林族的新無敵出現了。”


    “林族,聖徒...”


    “劍王朝算是什麽東西?穿我命令,英雄會即日起對劍王朝宣戰,我倒要看看,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年輕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那我就給你看看。”


    ......


    “一年之內,英雄會,薑氏覆滅,李東城喪心病狂,輾轉星國屠殺了十六個豪門財團,目前星國,雪國,中洲,英格蘭已經正式向聯合國提交申請,聯合國通過申請,正式宣布劍王朝為恐怖組織,將全力打擊。”


    “林族撤出了瑞士,所有人都消失了。”


    “劍王朝完了,林族,也完了啊,自尋死路。”


    ......


    “你想要幹什麽?放開,放開他們,混蛋,李東城,你想幹什麽?!”


    “總統先生,你太激動了,這是你母親嗎?”


    劍光閃耀了一瞬。


    一顆頭顱直接被斬了下來。


    頭顱飛到了中年白人的懷裏,帶起了大片的鮮血。


    “好好看看,她是你母親嗎?”


    “哦,你的兒子真可愛,你想要他怎麽死?”


    “不說話?呃,這樣怎麽樣?”


    刷。


    慘叫聲中,一條手臂直接被斬了下來。


    “不!!!”


    “刷!”


    另一條手臂。


    “不要!住手,住手啊!!”


    “哦哦,好的,我住手,他留了很多血,嘖,這可真漂亮。”


    “叫醫生,叫醫生啊,快叫醫生。”


    “醫生在來的路上了,還有一些貴國的特種部隊。驚蟄,情況怎麽樣?”


    “五分鍾,我殺光他們。”


    “你聽到了吧?他們也許來不了了,來,給你手機,在叫一些其他人來試試?”


    ......


    “聯合國正式撤銷對劍王朝的指控,並且澄清之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誤會,世界各國不會忘記劍王朝對於他們的支持,李東城陛下身為著名的慈善家,目前已經被歐盟正式授予和平勳章。”


    “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李東城...”


    ......


    光芒流轉,光陰流逝。


    那團火光靜靜的漂浮在似真似幻的夢境裏。


    這一年的李東城已經三十三歲。


    劍王朝橫掃整個歐洲。


    林族重新入主瑞士。


    也就是這一年,李東城丟掉了原本以為會相伴他一生的劍。


    這一劍他被稱為陛下。


    劍神陛下。


    時光匆促流轉。


    整個黑暗世界的無敵境高手一個接一個的隕落。


    劍王朝的基地建立在全世界各地。


    “劍王朝行政部正式發文,李東城陛下會在兩日內降臨中洲,行政部要求中洲議會做好迎接準備,臨安,幽州,北海,都會留下陛下的腳步。”


    火光中的思維已經變得無比遲鈍。


    她看著李東城到了臨安。


    看著那架飛機從臨安到了北海。


    所有光芒消失了。


    漫長的近乎永恒的黑暗中,像是過去了數十年的時間。


    她看到了北海的風雪。


    看到了李東城走上了夏至坐鎮的帝兵山。


    “父親的劍...”


    火光顫動著,她感受到了強大而完整的生機。


    生機如龍,掠過中洲的大地,冥冥中,李東城身上完整的龍脈破碎。


    屬於他那個時代的龍尾轉移到了李天瀾身上。


    而這個時代的龍尾夾雜著難以想象的生機衝進了李東城體內。


    於是各自完整。


    於是各自完美。


    李東城消失了。


    永恒的黑暗和死寂重新籠罩了一切。


    無比漫長仿佛百年的夢境似乎開始變得支離破碎。


    她再一次看到了一抹光影。


    那光影被黑暗一點點的侵蝕著。


    恍惚始終,那像是一個在中洲南部某個行省的小鄉村。


    一名穿著樸素的女孩安安靜靜的走在路上。


    她的相貌精致而完美,衣服雖然樸素,但看起來卻像是一個高貴而驕傲到極致的小公主。


    女孩身後跟著一個穿著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你要去哪?”


    老和尚輕輕問道。


    “大概就是前麵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女孩抬著頭,一雙璀璨而明亮的眼睛靜靜的看著前方一家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孤兒院。


    “你要在這裏找人嗎?”


    和尚有些好奇的問道:“找誰?”


    “不知道。”


    女孩輕聲道:“來看看,不管能不能找到,從今天起,我應該有自己的名字了。”


    她緩緩向前,走進了孤兒院。


    一名穿著打滿了補丁的小衣服的女孩正好從門前走了出來。


    兩名女孩的腳步同時僵硬了一瞬,呆呆的打量著彼此。


    彼此的視線裏,那是一張跟彼此完全一樣的臉龐。


    “你...”


    女孩攥著衣服上的補丁,看著麵前驕傲的如同宮主一般的女孩,輕聲道:“你是誰?”


    “你叫什麽名字?”


    驕傲的女孩看著對方,眼神平靜而淡然。


    “我...我叫秦微白。”


    女孩怯生生道:“你是誰?”


    “我是秦微白。”


    女孩點了點頭,淡淡道。


    “可是...”


    女孩猶豫了下,似乎有些想哭:“那我是誰呢?”


    “你?”


    “從今天開始,你叫古仙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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