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笑無聲。


    劫仰著頭,冰冷的麵具覆蓋在他臉上,將他所有的情緒都死死的壓了回去,憋在了心裏,隱約的濕潤順著麵具流淌下來,無比冰冷,帶著最後的遲疑與怯弱。


    空中的雷鳴逐漸遠去。


    籠罩著東歐數個日夜的大雨終於停歇。


    天地寂靜。


    一片壓抑而詭異的氣氛開始發酵,迅速的擴散。


    劫站在那,似乎沒有了任何知覺。


    越來越多的聖裁武士衝進了教堂,但卻又同時放慢了腳步。


    人影開始匯聚,包圍了教堂。


    一層層的聖裁武士悄然前進,似乎生怕驚醒了什麽。


    阿瑞西斯不知何時已經落到了地麵上,他的身體悄然緊繃,看著劫,沒有說話,也沒有出手。


    這一刻的劫身上不斷攀升的氣勢已經完全消失,他明明站在那,但卻像是夜空中一抹隨處可見的黑意,自然而然的像是完全不存在一般。


    阿瑞西斯的理智想要讓他直接出手,可內心的直覺卻在不停的催促著他後退,那種若有若無幾乎無法捕捉的危險悄然環繞著整個教堂,而危險的源頭,劫隻有呆滯。


    天空中的陽光與黑暗並存,現實與幻境似乎已經徹底融合在了一起,氣溫是如此的冰冷,劫站在這裏,卻可以清晰的嗅到來自北島的花香,櫻花落盡,安吉爾的身影徹底消失。


    劫徒勞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空中漂浮的清灰,但雨後的夜空一片清澈冰涼,天地似乎透明,脆弱的讓人絕望。


    沒有了。


    終究是什麽都沒有了。


    往事如潮湧過來,又隨風而去。


    劫想過很多種可能,也幻想過很多次衝鋒。


    兩個曾經短暫相逢卻讓靈魂交纏出火花的青年男女再次相見,或是死我分明的相愛相殺,或是纏綿悱惻的互訴衷腸,或是人在江湖的身不由己,或者是...


    幻想曾經一次一次的出現在劫的腦海中。


    然而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在漫長的幾乎可以讓人放下一切的時光裏,他們始終沒有再見。


    直到今年,直到今夜。


    沒有死我分明,沒有纏綿悱惻,沒有身不由己。


    彼此牽掛著思念著的男女在多年的離別後甚至沒有來得及說上一句話。


    隻有一眼。


    生死如此殘酷的將他們分離在了兩個世界。


    劫的內心完全空了,隻有絕望。


    “我帶不走你了。”


    劫的聲音飄忽,有氣無力。


    夜風吹過去,似乎帶著仍舊漂浮的清灰紛紛揚揚。


    劫摘下了麵具。


    參雜了多種特殊合金的麵具在他手中變成了飛灰。


    他的臉龐慘白而呆滯,帶著無數的悲歡,異常淒涼。


    他緩緩轉身,看著阿瑞西斯:“為什麽?”


    這一瞬間,阿瑞西斯幾乎是本能的想要轉頭逃走,始終縈繞在夜幕裏的惡意與危險幾乎化為實質籠罩下來,漫天的殺機似乎在散發著充斥著血腥味道的狂笑,如同噩夢般的詭異與冰冷瘋狂的纏繞過來。


    劫的眼神一片漆黑。


    可阿瑞西斯卻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無數的生生滅滅,那一雙瞳孔中有陽光,有黑暗,有櫻花,有大海,最終變得漆黑,變得空蕩。


    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變化。


    所有的變化早已全無意義。


    他想要變強,隻是因為他想要進入聖域,在那邊天下防衛最森嚴的地方將自己的女人帶出來,如今他或許已經可以做到這一點,但他想帶回來的女子卻已經變成了空中的一捧清灰。


    所有的現實,都成了虛妄。


    劫偏


    了偏頭,看著阿瑞西斯,輕聲道:“說啊。”


    他的聲音是如此的無力,如此的虛弱。


    阿瑞西斯猛然退後一步,咆哮道:“異端,這是你們應得的下場。”


    他揚起手臂,猛然道:“殺!殺了他!”


    圍攏著劫的聖裁武士越來越近,隨著阿瑞西斯的咆哮,無數的聖裁武士猛然怒吼一聲,直接衝向了劫。


    雷光,烈火,漫天的冰刺與寒風同時呼嘯。


    劫的身影扭曲。


    四周沒有影子。


    他整個人已經完全變成了一道影子。


    手臂,雙腿,頭顱,劫整個人都在扭曲,變得無形無質。


    濃鬱到極致的黑暗帶著死亡蔓延呼嘯。


    黑暗中泛起了血光。


    所有的烈火與雷霆一刹那間完全消失。


    一片極致的安靜中,死亡無聲獰笑著覆蓋在了生命中。


    鮮血如同大雨墜落下來。


    一片一片的血肉飛揚到了高空。


    隻有血肉。


    黑暗呼嘯隻是一瞬,但被生生割裂的血肉和碎骨已經在上升中墜落下來,大片的血肉如此的密集,甚至讓人根本就分不清是哪個部位。


    那道黑色的影子越過死亡的人群,出現在了阿瑞西斯麵前。


    然後又到了他的身後。


    阿瑞西斯的意識中出現了這道黑影。


    劇痛已經在背後陡然傳遍全身。


    鮮血在他身後爆發出來,一把普通的短刀已經花開了他的肌膚,撕裂了大片的血肉。


    阿瑞西斯張開嘴,怒吼聲還不曾響起,胸口已經在巨大的力量下坍塌下去,咆哮聲變成了噴吐的鮮血,無比模糊無比扭曲的身影死死拽著他的身體砸向了地麵上的廢墟。


    整個地麵轟然震動,無數的煙塵升騰起來,那道黑色的影子不斷變幻,沒有躲避,一路完全是進攻進攻進攻,難以想象的力量帶著絕對的爆發力同一時間落在了阿瑞西斯身上。


    無數的聖裁武士還在向前衝鋒,巨響響起的一瞬,他們下意識的扭頭,那個方向聲音還未落下,阿瑞西斯已經被生生打到了另外的方向上。


    阿瑞西斯腦海完全是一片茫然。


    這一瞬間他終於確定,不是劫的身體已經化為鬼魅,可以完全扭曲。


    而是因為快。


    劫太快!


    這種速度已經在一刹那間完全超越了人體的反應速度,阿瑞西斯想要還手,但無數的攻擊落在他身上,他卻意識不到對方到底在做什麽。


    因為看不清。


    無數的攻擊同一時間徹底爆發出來,阿瑞西斯身體的傷勢不斷加劇,可他就是看不清劫到底在幹什麽。


    直到這時,阿瑞西斯的內心才出現了驚恐。


    劫是刺客。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羅斯柴爾德的武道,也是偏向於這種速度與爆發的刺客之道,作為宿敵,阿瑞西斯對這種風格的對手完全是行家,他跟羅斯柴爾德的保羅交過手,對方的戰鬥力在金瞳的領域中已經是真正的巔峰無敵境。


    但那種狀態下的保羅卻完全不如現在的劫。


    遠遠不如。


    如果是所謂頂級刺客的較量,保羅就算站在金瞳的領域中,都很難在現在的劫麵前支撐十秒鍾。


    這已經不是巔峰無敵。


    在整個黑暗世界的觀望中,沒有人知道,王天縱之後,一步邁過巔峰無敵門檻的,不是天都煉獄的神,不是林楓亭,也不是最有希望成為天驕的李天瀾。


    而是劫!


    半步天驕!


    黑影在淩厲呼嘯。


    黑暗不斷翻湧。


    阿瑞西斯巨大的身體完全是在劫的帶


    動中不斷移動。


    他沒有躲避。


    也沒有辦法躲避。


    他就是在挨打,隻能挨打,無數的力量浩蕩著衝擊著他的身體移動,這一刻,他的身體被劫打飛出去的速度,幾乎就已經超過了他巔峰時期全力爆發的速度。


    整座教堂的廢墟不斷震動。


    堅固的神像,倒塌的大殿,粗大的立柱,淩亂的人群,攻擊無處不在,黑影一路所過,任何擋在他麵前的東西都在一瞬間被直接打碎,鮮血一路飄灑出來,阿瑞西斯的意識終於讓他發出了一聲咆哮,但這咆哮轉瞬間被淹沒下去,變得虛弱,變得淒慘。


    教堂最強的無敵領域似乎出現了一瞬,隨即瞬間破碎,擁擠的聖裁武士人群在一邊倒的戰鬥中被波及進去,一瞬間變成滿地的鮮血碎肉,濃稠的鮮血從空中低落下來,帶著一團模糊的血肉,阿瑞西斯的一顆眼球被劫生生挖出來丟在了地上,可是慘叫聲響起的時候,阿瑞西斯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另外一個方向。


    沒有巔峰無敵境戰鬥時天地變色的浩蕩。


    隻有快的超乎想象的速度和力量。


    沒人知道阿瑞西斯是不是在戰鬥,甚至沒人確定他有沒有還手。


    所謂的領域,所謂的力量,所謂的近身戰鬥天下第一在那道黑影麵前完全被生生碾壓,隻有鮮血不斷飛射出來,慘叫聲連成了一片。


    無數的聖裁武士不安的擁擠著,最終在越來越淒慘驚恐的慘叫聲中停了下來。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茫然。


    似乎從來都沒有人想到過,支撐著教廷多年發展的聖戰天使阿瑞西斯,有朝一日也會被人如此對待。


    戰鬥?


    這完全就是虐殺。


    阿瑞西斯終於放棄了反擊的意圖,盡全力的開始瘋狂逃竄,甚至根本顧不上自己的身前身後到底有些什麽,如此的逃竄完全就像是無頭殘影,黑色的影子始終纏繞在他身邊,鮮血從空中低落下來,從高昂到虛弱的慘叫聲中,帶著鮮血的粗壯手指墜落在了地上,頭發,眼球,牙齒,胳膊。


    一個一個的零件被人從空中隨手扔了下來。


    最後排的聖裁武士已經開始悄悄後退。


    “撕拉...”


    似乎是破布被扯碎的聲音響起。


    阿瑞西斯的慘叫已經變得無比沙啞。


    一道無比高大但卻血肉模糊的紅色身影墜落在地上,他的身影剛剛墜地,就開始在地上彈跳起來。


    扭曲的黑色影子逐漸變得清晰。


    他的手中似乎拎著一個袋子。


    所有的聖裁武士同一時間向後退了一步,每個人看著劫的眼神都充斥著無窮無盡的恐懼。


    那道血肉模糊的身影倒在劫的腳下,不斷抽搐著。


    已經沒人能夠看出那是曾經不可一世的聖戰天使。


    所有人的眼中,那隻是一個血肉模糊的怪物。


    真正的聖戰天使正被劫拎在手裏。


    無數的鮮血從他手中低落下來。


    那赫然是一張人皮!


    屬於阿瑞西斯的人皮!


    劫伸出手。


    寒風如刀,在他手心凝聚。


    冰冷淩厲的刀鋒落在阿瑞西斯的身體上,開始一點點的削挖著他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阿瑞西斯的慘叫已經無比沙啞,隻是身體在劇烈的疼痛下不斷顫抖著。


    劫隨手將手裏的人皮仍在地上。


    寒風凝聚的刀鋒一點點無比殘酷無比冷血的折磨著阿瑞西斯的身體。


    劫哭了出來,像是失去了整個人生的失敗者。


    “你們...”


    他看著麵前的聖裁武士顫抖著,哭泣著:“都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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