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任何人而言,生命都是最大的財富,勝過任何利益。


    保羅不能不給李天瀾這個麵子。


    事關生死,這個麵子他必須要給足。


    不怕多,就怕不夠。


    風雨之下,李天瀾周身繚繞著清光。


    清光帶著帶著朦朧的劍意將他和保羅包圍起來。


    或者說,兩人所在的空間一瞬間被李天瀾完全割裂,變成了新的世界。


    沒有任何人能夠聽到他們的談話。


    “果然如此。”


    保羅感受著周圍空間的變化,蒼白的臉色愈發慘白,喃喃自語了一聲。


    與王天縱的對劍驚天動地。


    揮手之間斬殺查理曼,拉戈斯。


    硬抗凶兵。


    廢掉金瞳。


    一道風雨斷了鬼手。


    李天瀾已經完全展現出了讓所有敵人絕望的強大。


    但隻有現在這一刻,保羅才真正感受到了什麽是絕望。


    這片朦朧的劍意隔離了整片空間,似乎與天地完全失去了聯係。


    真實與虛幻。


    光明與黑暗。


    全部都在一劍之間。


    這是劍意,也是領域。


    在這片劍意的覆蓋之下,保羅甚至連普通人的力量都發揮不出來。


    何為天驕?


    什麽是絕對的統治力?


    眼前的一切,似乎已經有了一個雛形。


    眼下的這道劍意似乎還不算完美,但卻並非是因為劍意不完美,而是劍意層次還差了一截。


    保羅所有的推測全部變成了事實。


    不管是誰暗中將自己的劍氣借給了李天瀾,這種巔峰無敵的劍氣在李天瀾手中,都要遠比在他本人手裏要強大。


    他的劍意真正的完美無瑕。


    換句話說,如果今夜李天瀾身邊有天驕在側,李天瀾鎖發揮出來的戰鬥力跟真正的天驕會是一模一樣。


    因為他的劍意真的已經完全完美。


    保羅看著李天瀾。


    這是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李天瀾。


    他的周身清光環繞,無比明媚。


    可在他的眼睛裏,保羅卻看到了無盡的黑暗。


    “就是如此。”


    李天瀾點了點頭,看著保羅,又看了看金瞳,問道:“你們的命值多少?”


    ......


    神一直都站在李天瀾身邊。


    那道朦朧的劍意覆蓋了保羅,覆蓋了李天瀾。


    兩人的一切頓時在他的感知中完全消失。


    神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


    不遠處的戰場終於動了起來。


    雪舞軍團沒有了敵人,開始集合,整理犧牲戰友的遺體。


    黑暗騎士團的精銳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中洲四靈齊至,在最關鍵的時候暫時幫助雪舞軍團和黑暗騎士團頂住了壓力,甚至控製了惡魔軍團。


    四靈之首的公孫起緩緩走了過來。


    神不動聲色,轉頭望向了總統府的方向。


    在戰場和總統府之間,有一道淡渺的近乎難以察覺的劍光亮起一瞬,隨即一閃而逝。


    今夜的事情已經過去。


    但神卻清楚,東歐的亂局還不算完。


    因為總統府的沉默。


    因為剛剛一閃而過的那道劍光。


    同樣也因為今晚他還站在這裏。


    神靜靜的站著,思考著今夜之後的局勢。


    東歐亂局爆發之時,恐怕沒有任何人能夠想到局麵會到這一步。


    戰爭不斷,血流成河。


    神聖雙榜已經支離破碎。


    各大勢力群龍無首。


    中洲同樣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


    但今夜之後,雪舞軍團的優勢將徹底轉變成勝勢。


    以烏蘭國為中心,中洲會一步一步的蠶食整個中洲。


    快則十年,慢則二十年,整個東歐都會落入中洲手裏。


    這個時間聽起來很長。


    但到時整個東歐都會變成中洲指向歐洲的一把劍,甚至是中洲征服世界的一把劍。


    這是真正的千秋功業。


    神突然想起了一句話。


    “未來百年的黑暗世界裏,有三個詞匯注定會被冠以偉大的稱呼。中洲,東皇殿。李天瀾。”


    這句話在不久前傳遍了整個黑暗世界。


    那是在中洲兩院演習,李天瀾取得了勝利之後。


    那一日他站在天空學院,一個人擊碎了整個時代。


    未來的時代。


    十年二十年後,當東歐完全落入中洲手裏,那也正好是李天瀾最巔峰的時期。


    中洲不可能不做什麽。


    李天瀾也不可能不做什麽。


    相比於今日,那時也許才是一場真正的盛宴。


    神不想錯過


    今後的盛宴。


    所以他出現在了東歐,今夜出現在了這裏。


    淡渺的劍意在身邊緩緩流轉。


    消失於感知之中的李天瀾和保羅漸漸出現。


    神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出神了很長時間。


    他回過神,看了一眼李天瀾。


    李天瀾在看著保羅。


    保羅將躺在地上有些呆滯的金瞳扶起來,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他深深看了一眼李天瀾,轉身離開,步履蹣跚。


    李天瀾和神看著兄妹兩人的背影,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


    “李帥。”


    公孫起的聲音在李天瀾身邊響了起來,聽上去有些疲憊。


    李天瀾嗯了一聲。


    神也嗯了一聲,隨即他像是意識到什麽,自嘲一笑,搖了搖頭。


    李天瀾跟公孫起握了握手,平靜道:“多謝將軍。”


    公孫起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突然道:“我隻是做了一個中洲人應該做的事情。”


    他的語氣很平靜。


    可平靜的表象下,李天瀾卻仿佛看到了一片風暴。


    一道紅色的目光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李天瀾轉過頭看過去。


    被兵馬俑包圍的惡魔軍團同樣也在看著他。


    李天瀾麵無表情。


    “這些人你想怎麽處理?”


    公孫起突然問道。


    惡魔軍團一直都是北海王氏極為神秘的部隊。


    有些人甚至是數百年前北海王氏的無敵境高手。


    漫長的歲月早已無從考證他們的身份。


    或許每個人都知道他們屬於北海的惡魔軍團,但卻拿不出任何證據。


    這些人離開了北海,就已經跟整個世界全無關聯。


    隻不過說是這麽說。


    但今夜李天瀾是勝利者。


    攜大勝之餘威,又有了明確的猜測,雪舞軍團未必就不能給北海王氏找一個大麻煩。


    最起碼絕對中立的中洲四靈肯定會站在李天瀾這一邊。


    這不是立場,這是他們本身的態度。


    北海惡魔。


    他們或許曾經是北海王氏的英雄。


    但他們今夜的表現已經說明了一個問題。


    對於中洲而言,他們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


    公孫起不會放過他們。


    因為今夜死在惡魔軍團手中的很多人,不止是雪舞軍團的軍人,同樣也是中洲的軍人。


    李天瀾想了想,搖頭道:“殺了吧。”


    公孫起皺了皺眉,看著李天瀾沉默不語。


    “他們支撐不住了。”


    李天瀾說道。


    公孫起主動提起這個話題,為的不是幫助李天瀾,而是他需要李天瀾的支持。


    中立派在中洲還是勢弱。


    可李天瀾身後卻代表著學院派和豪門集團,如果可以得到李天瀾的支持,公孫起完全可以將怒火盡情的宣泄到北海王氏的身上。


    隻是李天瀾同樣很清楚,惡魔出山,他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起碼沒有讓公孫起搜集證據的時間,沒有證據,一些指控對於北海王氏來說又有什麽意義?


    公孫起纂了下拳頭,沒有說話。


    “將軍把我的軍隊帶回去吧,帶回總統府,臨時修整一下。”


    李天瀾平靜道。


    “你不回去?”


    公孫起挑了挑眉。


    “我還有事。”


    李天瀾沒有多說。


    公孫起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李天瀾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遠方的人群。


    惡魔軍團的視線依然在散發著紅光。


    但惡魔隻剩兩位。


    最開始出現的惡魔軍團共有十二人。


    殘餘今晚戰爭的有六人。


    隕落四人。


    兩人在這裏。


    那剩下的兩位又去了哪?


    李天瀾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


    沉悶而整齊的腳步聲中,雪舞軍團沉默著離開了戰場。


    李天瀾站在原地,一直等到他們徹底走遠,才轉身坐在附近的一塊崩碎的石頭上,說道:“謝謝。”


    神的身影在他麵前一點一點的出現。


    他丟給李天瀾一支煙,沒有說話。


    李天瀾點燃香煙深吸了一口,猛然間咳嗽起來。


    他身邊的清光不斷動蕩,一點一點的崩碎,整個人的氣息也完全虛弱下來。


    神看著李天瀾,眼神玩味。


    李天瀾吸完一支煙,扔掉了煙頭看著神。


    兩人對視了很久,李天瀾才主動開口:“你不殺我?”


    “我為什麽要殺你?”


    神笑了起來。


    “不知道。”


    李天瀾沉默了


    一會:“但我能感覺到你的殺機。剛才我動手的時候,你有好幾次都想殺了我。”


    他看著眼前的雨水,聲音和眼神都無比清淡。


    “我有個問題。”


    他突然開口道。


    “別問。”


    神搖了搖頭:“你需要謝謝我,我也需要謝謝你。”


    神語氣平靜道:“我看到了你的劍,你的劍很強。”


    他對著李天瀾微微躬身,靜靜道:“最強。所以謝謝。”


    李天瀾的劍氣是屬於神的。


    但他的劍意卻是屬於他自己的。


    最完美的劍意駕馭巔峰無敵境的劍氣,李天瀾剛才那一瞬間從戰鬥力而言已經完全超越了神本人。


    這同樣也讓神看到了自己的前路。


    那條前路依舊達不到終點,但卻同樣可以讓他向前再進一小步。


    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他距離終點已然不遠,能多走一步,哪怕半步都是好的。


    李天瀾半晌都沒有說話。


    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隻是想問問,麵前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親。


    神沒有讓他問。


    可他的態度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若真的是父子,哪怕不曾謀麵,哪怕在如何生疏,哪怕自己在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都不可能躬身。


    沒有那個必要。


    李天瀾臉色有些蒼白。


    風雨落下來,打濕了他的全身上下。


    他的眼神暗淡,看上去有些可憐。


    “不管怎麽說...”


    他靜靜的想著今晚的一幕幕:“還是要謝謝你。”


    神的語氣完全平和下來,恢複了最初的淡漠:“我說過了,無論如何,東歐終究是李氏的東歐,不管是誰的李氏,總輪不到外人來插手。”


    李天瀾收回望著遠方的視線,眯起眼睛看著神。


    他的眼神深邃,卻隱有鋒芒:“當然是我的李氏,我的東歐。”


    神的眼神中似乎帶著一片冰冷的陰影。


    他看了李天瀾一眼,良久,才冷淡道:“暫時給你又如何?”


    “你不在乎?”


    “我何時在乎過?”


    “你若是不在乎,那你來東歐做什麽?”


    神看了李天瀾一眼,眼神冷淡:“我來東歐做什麽?你應該去問問你的女人。”


    李天瀾愣了一下。


    他現在有三個女人。


    但有資格跟神站在同一個高度的,卻隻有秦微白。


    李天瀾臉色鄭重起來,認真道:“你什麽意思?”


    “三年多前她就說過,要讓北海王氏永墜地獄,所以天都煉獄會出現在東島,所以我現在才來到了東歐。”


    神很很多人都有合作。


    很秦微白有合作。


    跟那位神秘的陛下也有合作。


    兩個合作看起來衝突,但卻又並不衝突。


    他想讓秦微白死。


    但那是在秦微白完成了跟他的合作之後。


    李天瀾終於明白了什麽。


    “所以天都煉獄此番來東歐,為的不是東歐,而是在謀北海?”


    他緩緩問道。


    “當然。”


    神語氣平淡:“隻要我在這裏,王天縱就不會走,所以今夜結束的是亂局,天明之後,開始的便是恩怨,一並解決了就是。”


    “王天縱不是傻子。”


    李天瀾認真的說道。


    “這與傻不傻無關。”


    神的眼神恍惚了下:“他是個男人。每個男人,都會有自己必須去做而且不想去考慮後果的事情。”


    “你剛才跟他對的那一劍,何嚐不是在幫我?”


    神突然笑了起來。


    李天瀾瞳孔微微一縮。


    他沒有想到神會看出那一劍的深意。


    如此看來,他真的看到了自己的前路。


    李天瀾站了起來,若有所思。


    神和秦微白依舊有合作。


    但這次合作若是成功。


    北海王氏永墜低於之後,輪回宮與天都煉獄之間又會如何?


    隻能是腥風血雨。


    隻能是刀光劍影。


    李天瀾再一次感受到了厭倦。


    他看著飄雨的夜幕,良久,才輕聲問道:“我們會是敵人,對吧?”


    神也在看著遠方,輕聲道:“誰知道呢?”


    李天瀾不再說話,怔怔出神。


    “你很寂寞?”


    神似乎看到了李天瀾的內心,出聲問道。


    隻有無敵者才會寂寞。


    所以李天瀾搖了搖頭:“沒有。”


    他頓了頓,繼續道:“隻是...有些孤單。”


    神沉默了會,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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