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微白看著走到自己眼前的紅衣。


    那身紅色的衣裙鮮豔的醒目,讓人忽略了微風與陽光,遺忘了湖水與綠樹,紅色的裙擺輕舞飛揚,成了秦微白眼前最為生動的色彩。


    秦微白本能的調整了下自己的身體,後退一步,做了一個不明顯卻很清晰的防禦姿態。


    她的表情很認真。


    可剛剛清醒的眼神卻再一次變得恍惚,恍惚的沒有絲毫焦距。


    似是同樣的清晨。


    似是同樣的陽光。


    似是同樣的微風。


    似是同樣的紅衣。


    這一幕是何等熟悉?


    就像是一把尖刀狠狠的,沒有任何餘地的直接刺進她本已支離破碎的心髒,讓他麻木空洞的靈魂再一次體驗到了深入骨髓的劇痛。


    故事仿佛是剛剛開始。


    可秦微白卻覺得自己站在了結局之中。


    她有些驚慌。


    於是她又後退了一步,有些倉惶的看了看四周。


    陽光下的別墅區一片安靜,微風無比的溫柔,樹梢在風中搖曳,陽光灑在西湖上,帶著迷人的波光。


    沒有高的近在咫尺的天空,也無法居高臨下的看到整座城市的全貌,地上沒有血跡,草地翠綠柔軟,一片祥和。


    秦微白用力深呼吸了幾次,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


    “哭過,現在沒事了。”


    她說道。


    對麵的紅衣靜靜的看著秦微白。


    她的眼眸清澈如水,帶著一種不曾被任何汙穢汙染過的純真。


    鮮紅的束腰長裙,搭配著一雙純白色的運動鞋,一雙白嫩筆直的小腿露在外麵,她的發絲隨著微風輕輕飛揚,純真又妖嬈,如同一塊彩色的水晶,美的晶瑩剔透,卻又如此絢爛。


    秦微白的眼神在她的鞋子上停留了很長時間。


    紅衣似乎有些局促的退後了一小步,小聲道:“我不太習慣穿高跟鞋。”


    “這樣就很好啊。”


    秦微白微笑起來:“天瀾剛剛離開去找你姐夫了。你自己來的臨安?”


    “和我姐一起來的。”


    一身紅衣的東城如是老老實實的說道。


    臨安距離華亭不遠。


    鄒遠山入主江浙省府,東城秋池和鄒遠山夫妻相聚倒是方便了很多,鄒遠山到任幾天熟悉了環境,東城秋池自然要來看看丈夫,兩三個小時的車程而已,跟姐姐住在一起的東城如是也自然而然的來看看未婚夫。


    “我也是你姐姐呢。”


    秦微白柔聲笑道,意味深長。


    她紅腫的眸子依然璀璨,但神采卻極為柔和,那是一種很善意的眼神,親近,欣賞,還帶著一抹不易察覺卻又真實存在著的歉疚。


    東城如是小臉一紅,眼睛眨啊眨,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兩人的手腕上都帶著一款精致的女士手表,一模一樣。


    她和秦微白沒什麽關係。


    但如果從李天瀾那裏看的話,李天瀾是她們的男人,她們自然就是姐妹。


    東城如是輕輕咬了下嘴唇,光彩照人的小臉也有些黯淡,無論性子再怎麽純澈,她也是女人,去跟別的女子一起分享一個男人...


    而且還要叫這個女子姐姐。


    東城如是無法形容自己心裏的感覺,但就是覺得有些委屈。


    “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秦微白輕聲問道。


    “沒有。”


    東城如是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但不善於掩飾自己情緒的她卻輕輕抿著小嘴,顯得有些言不由衷。


    “委屈是正常的。”


    秦微白摸了摸東城如是的頭發,聲音愈發柔和,她赤腳一米七六的身高本就比東城如是高一些,在踩上一雙高跟鞋,這個動作做得極為自然:“就算我是你,我也會委屈的。”


    “最起碼現在看來,你確實比我要更加適合天瀾,如果我是你的話,說不定早就大鬧一場了。”


    東城如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小聲道:“我不敢的。如果我鬧的話,天瀾肯定不要我了,天瀾不要我,我家裏人也就不要我了。”


    她的話很輕很嫩。


    了解一些過往的秦微白內心都是一酸。


    “他們怎麽舍得?”


    秦微白笑著拉起東城如是的手掌:“你是最適合天瀾的女孩了,沒有之一。天瀾肯定不會不要你的。”


    “真的嗎?”


    東城如是抬起頭,清澈的眼神看著秦微白,有些歡喜。


    “當然是真的。”


    秦微白點點頭,她眼神中的善意不加掩飾,但卻還帶著一絲可惜與傷感:“如果她不存在的話。”


    “誰?”


    東城如是下意識的問道。


    她問的很自然,可單個的音節說出來,卻帶著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僵硬。


    微風依舊柔和。


    被秦微白拉著手的東城如是卻逐漸有了變化。


    她眼神中的清澈逐漸變換波動,一種異樣的神采越來越濃。


    秦微白沉默著放開了東城如是的手。


    她的眼神中善意逐漸收斂,變得冷然:“當然是另一個你。”


    “我不覺得我的存在有什麽不好的。”


    東城如是眼神中的清澈徹底消失,幾乎是一瞬間變得無比的冷漠和警惕。


    秦微白淡淡的看著不動聲色取代了東城如是那副人格的東城月神。


    她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厭惡。


    是厭惡,而不是仇恨。


    “你應該消失。”


    她冷淡道:“如果你不出現的話,東城家族會安心很多。”


    “荒謬。”


    東城月神冷笑一聲:“我的存在在東城家族並不是秘密,我姐姐,我父母,我爺爺,我幹爹都清楚,他們都很疼我,你又什麽資格站在東城家族的立場上評價我?”


    “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秦微白聲音冷冽的猶如極地冰川裏吹出來的陰風,沒有半點溫度,她的笑容冰冷入刀,鋒芒四射:“你也有臉說他們都很疼你?你好意思?”


    她的措辭極為嚴厲。


    但東城月神卻沒有憤怒,她隻是皺了皺眉,疑惑道:“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這個反問自然而然。


    秦微白當場怔住。


    她沉默良久,才輕輕歎息,自嘲道:“你現在確實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東城月神愈發莫名其妙。


    她看著秦微白,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防備。


    就如同秦微白不喜歡她一樣。


    她也不喜歡秦微白。


    這個女人是黑暗世界中公認的女神,高高在上,完美無瑕,不食人間煙火,傾國傾城。


    可當初在天都第一次看到她,東城如是就不喜歡。


    她總覺得這個女人太妖。


    神聖之下,全部都是妖氣。


    東城月神不想承認這種不喜歡是畏懼,可她卻本能的不願意見到秦微白。


    可秦微白對東城如是說的那句話指向性太過明顯,如果她再不出現的話,她真的不敢肯定秦微白還會說些什麽。


    所以現在與其說是東城月神主動出現,倒不如說是秦微白在主動引她出來。


    “你想幹什麽?”


    東城月神謹慎的問道。


    “還記得我們在天都的見麵嗎?”


    秦微白平靜道:“當時我問過你一個問題。中洲近百年來,哪個家族最可悲,最可憐?”


    東城月神盯著秦微白,一言不發。


    秦微白確實問過這個問題。


    但秦微白當時也給出了答案。


    她說不是李氏,而是東城家族。


    東城月神並不認可這個觀點。


    “不是李氏。也不會是東城家族。”


    她看著秦微白,一字一頓的堅定道。


    “真不知道你的自信是從哪裏來的。”


    秦微白冷笑道:“有些人如果值得信任的話,哪裏還會有今天的這一切?站在你的角度上,信錯了人,就注定會是悲劇。”


    “我沒錯。”


    東城月神的語氣堅定而倔強。


    秦微白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可以堅信自己的判斷,前提是你有付出足夠代價的心理準備。”


    東城月神臉色變幻,一言不發。


    “你說,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你必須要殺的男人,會如何?”


    秦微白突然問道。


    她問的很突然。


    東城月神卻臉色巨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她強自平靜道。


    秦微白安靜的看著東城月神,她的嘴角逐漸有了笑意,眼神恍惚中,她的思緒卻完全飄到了別處。


    “都是可憐人。”


    她輕聲道,淩厲的眼神也變得柔軟下來。


    “你想象過自己是一隻鳥嗎?有著翅膀,可以自由飛翔的鳥兒,飛的比雄鷹還高。”


    秦微白柔聲問道。


    東城月神隻覺得對方是神經病,她搖了搖頭道:“沒有。”


    “我想象過,但是想象不出。”


    秦微白輕聲道:“但有一個女人一直都是這麽想的。她曾經也算是一個時代的天才,但到最後,她卻跟別人合作,害死了自己心愛的男人。你想知道她最後的下場嗎?”


    “什麽下場?”


    東城月神下意識的問道。


    “她瘋了。”


    秦微白笑了起來:“是真的瘋了,當年的她在我麵前,認為自己是一隻可以自由飛翔的鳥,於是她笑著從華亭最高的地方跳了下去,摔的粉身碎骨,她的家族也因此變得落魄,重要人員死刑的死刑,進監獄的進監獄,沒一個有好下場。”


    秦微白輕聲說著,似乎又記起了當年那個夏季。


    那個在華亭的夏季,那個女人同樣是一身猩紅的長裙,穿著一雙紅色的高跟鞋。


    在明媚的猶如幻覺的陽光中,她癡傻的笑著,幻想著自己變成了一隻鳥,張開了她以為自己擁有的翅膀,在華亭最高的地方跳了下去。


    是瘋了的紅衣。


    是折翼的鳥。


    她的身影穿過白雲,帶動著淩厲的風在空中墜落,最終染紅了大片翠綠的草地。


    那一天的華亭陽光過後,是瓢潑大雨。


    大雨在記憶深處穿過幽靜的歲月,逐漸變紅,變得粘稠,就像是腥風血雨最後的淩亂落寞。


    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在那一片血雨中有了最終的結局。


    秦微白笑了笑,看著麵前麵無表情的東城月神,輕聲道:“很巧的是,那個徹底瘋了的女人跟你有一個相似的名字。”


    她看著東城月神的眼睛:“她叫李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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