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瞳的聲音很低。


    但一句我不好卻說的清晰而直白。


    每個人都能夠感受到這三個字中的情緒,不止是委屈,還有深情和堅持之後的茫然。


    她低著頭,眼角餘光卻始終落在李天瀾和東城如是交纏在一起的手臂上。


    王月瞳的大眼睛中光彩越來越黯淡。


    李天瀾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臂有些滾燙。


    他下意識的將胳膊從東城如是的手中抽出來。


    這個動作很突兀,很生硬。


    東城如是愣了一下,清澈如水的眸子看了看李天瀾。


    她的表情迷茫的讓人心疼。


    似乎根本就反應不過來一般,她依舊保持著挽著李天瀾的姿勢。


    可李天瀾卻已經將胳膊抽了出去。


    東城如是眨了眨眼睛,她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默默的放下了手。


    王月瞳依舊低著頭。


    李天瀾自己也愣住了。


    他看了看低著頭的王月瞳,又看了看有些迷茫的東城如是。


    兩人雪白的手腕上帶著一塊看起來一模一樣的精致女士腕表,唯一不同的,隻是表針上微雕的名字。


    這一刻李天瀾突然無比的討厭自己。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在感情中竟然是如此的優柔寡斷。


    他看清了自己和北海王氏的今後,但卻割舍不掉王月瞳。


    他不想虧欠東城家族太多,內心卻有些舍不得東城如是。


    他擁有了秦微白,至少曾經擁有過,可卻一直在逃避輪回宮。


    而這一刻,明明是兩個人的惆悵,可隨著他的動作,卻變成了三個人的痛苦。


    李天瀾這時才發現,自己在感情中竟然如此的混賬。


    他的手動了動。


    “我不好!”


    王月瞳又重複了一句,她的聲音高了些,雖然依舊低著頭,可她整個人身上卻似乎略微多了些活力。


    時光已過三年。


    離別大於相聚。


    王月瞳不曾後悔過跟李天瀾的相遇,也不曾後悔過跟李天瀾的相識。


    她愛他。


    但是在他失蹤的三年時間裏,一個人咬著牙堅持著的王月瞳真的很累。


    她希望李天瀾能夠有所表示。


    哪怕隻是一句話,一個擁抱,甚至隻是摸摸她的頭...


    任何一點表示,都會讓她覺得自己的堅持是有意義的。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


    李天瀾,王聖霄,古寒山,江上雨,宋詞,東城如是,王月瞳...


    這是年青一代真正的巔峰之約。


    此時幾人站在一起,意味著的很可能是會延續一個時代的恩怨情仇。


    氣氛逐漸變得微妙。


    狂風暴雨放肆的肆虐著整個城市,遠方的霓虹燈照耀在水麵上,奔騰的江水扭曲而恍惚,整座城市仿若幻象。


    隻有腳下的遊輪無比的真實,風不能襲,雨不能侵,如同唯一的淨土。


    東城如是咬了咬紅潤的唇,她雖然天真,但卻不傻。


    站在李天瀾身邊,她輕輕後退一步。


    無論內心是否委屈幽怨,在這樣的場合中,她都不想讓李天瀾為難。


    一隻溫暖的大手攥住了她的小手。


    李天瀾深深呼吸。


    他的臉色逐漸冷硬,變得冷漠而殘酷。


    他能感受到王月瞳身上湧動的活力, 那是希望和期盼,是活潑和憧憬。


    這些情緒太美好。


    美好的,都將破碎!


    就如同升起的,終將墜落。


    任何抱有太過幻想和憧憬的美妙未來,最終都會變成絕望。


    北海王氏想要傳承不絕輝煌萬世。


    王月瞳想要的天荒地老長相廝守。


    李天瀾嘴角輕輕顫抖著,但卻堅持著揚了起來,他的動作很輕,卻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量,所以顯得極為堅決。


    王月瞳那句我不好還在他耳邊回響。


    但他卻已經不想去回應。


    他握住東城如是的手,眼神已經看向了王聖霄。


    “演習見。”


    他說。


    這一刻的李天瀾,渾身上下隻剩下寂靜。


    王聖霄和宋詞的瞳孔刹那間完全收縮。


    這一刻的李天瀾眼神裏沒有感情。


    隻有生死!


    李天瀾沒有在看王月瞳,他拉著東城如是,走向了另外一個角落。


    “我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


    王月瞳的頭越來越低,她沒去看李天瀾的背影,隻是聲音顫抖的開口道。


    李天瀾沒有回身。


    他的腳步略微頓了頓,就繼續向前。


    這一次,再也不會回頭。


    王月瞳不在說話。


    她低著頭站在原地,原本在她身上出現的活力完全消失,徹底枯萎。


    一滴晶瑩的淚花順著王月瞳的眼角流下來,落在甲板上。


    一滴又一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


    原來堅持到最後的答案竟是如此殘酷。


    原來幻想著的未來是如此殘忍。


    王月瞳的眼眸在淚水中恍惚而迷離。


    她還記得三年前的那個陽光明媚的上午,那場入學演習中的初見。


    她還記得三年前那個風雨交加的深夜,李天瀾傳遞到她身上的體溫。


    可她的記憶,她的幻想,她的堅持,都在今夜這場暴雨之中,隨著他的轉身遠去。


    王月瞳靜靜站著,伸手捂住了嘴巴,渾身顫抖。


    “啪!”


    宋詞站在王聖霄身邊,直接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尖銳的玻璃在她手中刺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傷口,血珠滾落下來,跟紅酒融為一體。


    王聖霄靜靜看著李天瀾的背影。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抹銳利,一步邁出,就要衝向李天瀾。


    宋詞不動聲色的拉住了他的身體。


    她扔掉了手中破碎的酒杯,甩掉了手上的紅酒和鮮血,短時間內,她手上被玻璃刺破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


    宋詞看著李天瀾的背影,她寂靜的眼神悄然滑過一抹柔和與欣賞。


    “他是對的。”


    宋詞輕聲道:“盡管這很殘忍。”


    王聖霄深深呼吸。


    他勉強壓製著內心已經失控的怒氣,有些僵硬的走到了王月瞳麵前。


    王月瞳沒有抬頭,隻是默默站著。


    “走吧。”


    王聖霄柔聲道:“那樣的男人,不值得。”


    王月瞳沒有說話。


    她腦海中閃爍的全部都是跟李天瀾在一起的畫麵。


    那畫麵很少,但一幅幅畫麵支離破碎之後,竟然如此的繁複,占據了她內心的每一個角落。


    初夏的華亭,即便是在暴風雨中,依舊燥熱。


    敷衍的年輕強者們動用了自己的武道實力蒸發了從天而降的雨水,火光雖然不顯,但溫度卻在急劇升高,如同置身火爐。


    王月瞳卻覺得很冷。


    這個初夏,實在太冷。


    刺骨的寒意籠罩了她的身體。


    如在深冬,如在極地, 如在冰窟。


    她的身體因為寒冷而變得僵硬,像是一尊雕像。


    遊輪外的風聲雨聲不斷呼嘯。


    王月瞳的內心帶著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麵不停的下沉。


    仿似永墜深淵。


    ......


    李天瀾帶著東城如是來到了頂層的角落。


    遊輪很大。


    所以角落裏清冷而安靜。


    此處無雨,熱浪蒸發的雨水變成了蒸汽衝出遊輪,跟外界的雨水混合在一起。


    李天瀾眼前出現了一片又一片五顏六色的光暈。


    光暈很刺眼。


    於是大片的光暈開始消失。


    角落裏的灼熱緩緩消散後退。


    角落裏依然無雨。


    李天瀾放開了東城如是的手掌,出神的看著暴雨夜幕之中的盛世華亭。


    東城如是乖巧的站在他身邊,一隻小手卻悄悄的藏在了身後。


    李天瀾注意到了她的動作,她恍然回神。


    “弄疼你了吧?”


    他輕聲說道。


    “沒呀。”


    東城如是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語氣有些快:“還好。”


    她不善於撒謊,大眼睛撲閃撲閃的,那隻藏在身後的小手也在不自然的抖動。


    “你不開心嗎?”


    東城如是凝視著李天瀾的眼睛問道:“是因為我?還是因為她?”


    “都不是。”


    李天瀾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因為什麽,因為立場?因為命運?因為選擇?亦或者是因為未來?


    這些問題很大,李天瀾給不出答案。


    他隻是不開心。


    東城如是走過來,輕輕拉了拉李天瀾的手。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沉默著陪伴。


    “抱歉。”


    李天瀾輕聲道:“是不是讓你也不開心了?”


    “不是的。”


    東城如是認真的看著李天瀾,眉眼彎彎,露出了一絲淺淡的笑意:“跟你在一起,我就很開心的。”


    李天瀾看著東城如是。


    那張清麗的臉龐上洋溢著歡喜,純粹而真實。


    李天瀾猛然向前一步,一把將東城如是摟過來,近乎粗暴的穩住了她的紅唇。


    他吻的狂野而粗魯。


    東城如是有些驚愕的睜大了眼睛。


    兩人在最近的距離中凝視著彼此,甚至可以看到對方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如此清晰。


    一抹醉人的紅暈悄然爬上東城如是的臉龐。


    她的眼睛眨了眨,輕輕閉上,雙手也環住了李天瀾的脖子,有些生澀的卻極為溫柔的回應著他的粗暴。


    不遠處的甲板中央已經開始了宴會。


    江上雨親手打開了香檳。


    空氣中逐漸彌漫起了烤肉的香氣。


    王月瞳依舊站在原地,孤單而落寞。


    一道聲音突然在李天瀾身後響起,帶著笑意:“月瞳為你魂不守舍,如是學妹在你身邊也如此溫順,好白菜都被你拱了,樓下有豪華套房,需不需要為你們安排一下?”


    已經完全沉浸在其中的東城如是一驚,小手推了推李天瀾的胸口,兩人頓時分開。


    東城如是小臉通紅,往日裏清麗如仙的她此時卻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嬌豔,她將臉龐藏在李天瀾懷裏,緊緊摟著腰,似乎已經不看向外看。


    李天瀾看了看走到自己身邊的江上雨。


    他這次沒喊殿下。


    但自然而然的玩笑語氣卻很隨意的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李天瀾摟著東城如是,看著三年前差點就死在自己手裏的江上雨,淡然道:“你羨慕?”


    “羨慕卻不嫉妒。”


    江上雨微笑道:“不是我的,我不想要,是我的,誰也拿不走。”


    李天瀾挑了挑眉,隻覺得對方話裏有話。


    “剛才的事情,雖然你看起來無情了點,但還是能解釋的。”


    江上雨遞給李天瀾一支煙,意味深長道:“你看,那位公主現在還站在那沒動過,如果你肯過去...”


    “有意義嗎?”


    李天瀾平靜道:“解釋了,今後隻會讓她更痛苦。”


    “當然有意義。”


    江上雨微笑道:“如果你可以跟她糾纏下去的話,對我們是有好處的。因為北海王氏不會妥協,你也不會,這樣就給了我們機會。”


    李天瀾瞥了他一眼:“你們?”


    “我,還有寒山。”


    江上雨淡淡道。


    李天瀾將江上雨遞過來的香煙點上:“看起來,你們合作的很愉快?你把三千界的主導權讓出去,這是甘願屈居於古寒山之下了?”


    “還行。”


    江上雨笑容不變,他的城府極深,無論內心如何,表現出來的似乎永遠都是一副真誠的讓人無法懷疑的笑臉:“寒山比我強的多,他願意拉我一把,不能說是屈居在他之下吧?也許跟著他,我可以走的更高些,這是我的機會,也是最好的選擇。”


    “不見得。”


    李天瀾搖了搖頭:“爬的越高,摔的越慘,等你真爬到了接近巔峰的高度,古寒山親手把你推下來,你想過那種感覺嗎?”


    “沒想過。”


    江上雨冷靜的笑道:“我會是他最重要的幫手,誰會願意自斬臂膀?”


    “如果有不得不斬的理由呢?”


    李天瀾冷笑一聲:“比如,他知道你一直隱藏的天王心...你說他會如何選擇?”


    江上雨猛地一震,夾在他手中的香煙一瞬間燃燒成了煙灰。


    他死死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李天瀾。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震驚和恐懼。


    天王心!


    這是他最大的秘密,隻有他和父親江山知道。


    李天瀾,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你...”


    江上雨張了張嘴,他的眼神中猛然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意。


    李天瀾靜靜的看著他。


    就連東城如是都從李天瀾懷裏抬起頭,有些詫異的看了江上雨一眼。


    “別動手。”


    李天瀾緩緩道:“這很蠢,而且你現在也不是我的對手。”


    江上雨看了看東城如是,又看了看李天瀾,他的眼神不斷遊移,殺意越來越濃烈。


    “如是可以信任,她會為你保守秘密。”


    李天瀾說道。


    東城如是頓時一笑,頭部蹭了蹭他的胸口。


    李天瀾的眼神卻悄然深邃。


    東城如是確實可以信任。


    但他卻清楚,東城月神如今也在看著這一切。


    江上雨身具天王心,這件事情如果利用得當,可以帶給李天瀾無法想象的利益。


    可相對於這些利益,他卻更重視東城月神。


    如果他真的娶了東城如是的話,東城月神會是什麽態度?


    李天瀾這一刻突然想到了一個迷一樣的人。


    那個確實存在但卻少有人知的天驕。


    東城皇圖!


    李天瀾知道東城皇圖的死因,秦微白當初告訴他,東城皇圖是在被圍攻的時候,最終被自己最愛的女人一劍終結。


    如果自己娶了東城如是的話...


    在未來的某一天,東城月神是不是也會如同那個女人一樣,一劍刺進自己的胸口?


    而當年殺死東城皇圖的那個女子,是不是也是因為不同人格之間的背叛?


    他必須要試探出東城月神的真實態度。


    如果說華亭劉家是第一個誘餌的話,那麽眼前江上雨身懷天王心的秘密,就是第二個誘餌。


    江上雨還在看李天瀾。


    李天瀾說東城如是可以保守秘密,那也就意味著李天瀾也可以保守秘密。


    “你想要什麽?”


    江上雨眯起了眼睛,淡淡道,他的內心飛快的平靜下來。


    “合作。”


    李天瀾微笑起來:“我們的立場起碼現在並不衝突,別否認,你不可能真心實意的歸順古寒山,而我也想要摧毀昆侖城,單純從這件事情上來看,你是我手中的棋子,我也可以成為你手中的棋子,誰也不會吃虧。”


    他頓了頓,繼續道:“而且你今晚過來,想找我聊的大概也是這件事吧?”


    “我...”


    江上雨張了張嘴,苦笑道:“可是我沒想到這麽順利。”


    這一刻他突然放下心來。


    天王心的秘密確實足以讓他萬劫不複。


    但在李天瀾眼裏,自己肯定有更重要的價值。


    這是合作的基礎。


    而等李天瀾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價值的時候,江上雨自信自己到時候早已不懼昆侖城和李天瀾了。


    “我喜歡有一說一。”


    李天瀾平淡道:“而且這對我們來說都有好處。”


    “好。”


    江上雨笑了笑:“如果最終演習中你能活下來的話,我會跟你合作,到時候我們在慢慢商議細節,今晚並不合適。”


    “你在質疑我的實力?”


    李天瀾聲音有些詭異。


    “你現在的實力很強。我看過你的戰鬥錄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現在的身體缺陷很大。”


    江上雨平靜道:“你的武道已經剛猛到了極致,甚至遠遠超過了身體強度,你在戰鬥的時候身體崩的很緊,這足以說明很多東西,據我估計,純粹的破壞力上,你甚至可以超越王聖霄,但你的身體強度卻不如我們任何一個人,不要說王聖霄,就是宋詞,如果全力給你一擊,隻要擊中了,她都能夠重創你,甚至殺了你。”


    李天瀾看著江上雨,若有所思:“但我不覺得她能擊中我。”


    “你不可能不犯錯。而且就算不犯錯,如果是圍攻呢?”


    江上雨搖了搖頭,他還想繼續說什麽,但突然發現郵輪上安靜下來。


    江上雨下意識的轉身,臉色頓時有些古怪。


    視線中,一直站在原地的王月瞳動了動。


    她看到了李天瀾,然後沒有絲毫遲疑,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


    她的腳步很輕。


    但卻又是如此的勇敢。


    這一刻的王月瞳沒了尊嚴,沒了驕傲,但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勇氣和堅定。


    被如此冷漠的對待還能向前。


    這本身就是勇氣。


    一時間所有人內心都有些觸動,包括李天瀾。


    王月瞳直接走向了李天瀾。


    她的眼神紅腫,卻極為堅定。


    東城如是猶豫了下,主動從李天瀾懷裏走開,向著旁邊走了兩步。


    李天瀾深深呼吸。


    他看著王月瞳,眼神平靜,平靜的有些冷漠。


    王月瞳走過來,猶豫了下,終於還是伸出手,拉住了李天瀾的胳膊。


    他重新低下頭去,輕聲道:“我們能談談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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