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歎息城在向前,不到五百公裏,便是雪國。


    雪國風光雄奇。


    冬季飛雪連綿,天寒地凍中到處都是一片寂寥與安靜。


    一路向北。


    李天瀾的腳步終於開始放緩。


    在雪國邊境,他開始了自啟程以來的第一次冥想。


    呼嘯的風雪中,連續十六個小時的冥想,李天瀾的身影似乎在這個世界上完全消失一樣,徹底變得虛幻縹緲。


    李天瀾越來越沉默。


    他穿梭在中洲與雪國交界的原始森林中,眼前隻有樹木,隻有風雪。


    世界是靜的。


    安靜便是自由。


    名叫寶寶的金毛每天都在長大。


    冰天雪地的環境似乎完全沒有給它帶來絲毫的困擾,它一直跟在李天瀾身邊,無憂無慮,自然而然。


    金毛是李天瀾唯一可以傾訴的對象。


    但李天瀾的話卻越來越少。


    他安靜的像是跟雪國的寒冷融為一體,出發前的千言萬語,出發前的雄心壯誌在一點一滴的消失。


    沉默。


    安靜。


    專注。


    純粹。


    靜觀飛雪,靜聽寒風。


    他冥想的時間越來越長,也越來越頻繁。


    每日裏大部分的時間,李天瀾都會坐在森林裏,摸索著自己的武道。


    原始森林內樹木茂密。


    外界的雪停了,雪又開始落下。


    無論雪停雪落。


    因為森林樹幹上積累了大量的積雪,森林內的雪花整日都是紛紛揚揚。


    樹上的雪花落下來將冥想中的李天瀾淹沒。


    所以一天下來大部分時間裏,金毛的身邊都會安靜的坐著一個雪人,無聲無息,一動不動。


    冬天的森林內並沒有太豐富的食物,但隻要找,總還是有的。


    不冥想的時候,李天瀾是獵人。


    冬天的兔子一般都很好捉,一人一狗吃了不少兔肉,李天瀾烤肉的手藝也逐漸純熟起來。


    他開始嚐試著訓練金毛。


    這確實是很有靈性的狗,好好一條寵物狗逐漸被他調教成了獵犬,或許還不算合格,但金毛已經學會了在冬天捕捉一些相對容易捕捉的小動物。


    於是李天瀾從獵人變成了廚師。


    金毛將抓到的獵物交給李天瀾,李天瀾再處理完吃掉。


    冥想。


    前進。


    做飯,生存。


    金毛也有一無所獲的時候,當天一人一狗就隻能餓著。


    初冬在流逝,時間進入深冬。


    人瘦了,狗也瘦了。


    但李天瀾身上卻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虛無縹緲的劍意。


    那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劍意,跟他整個人的身體完美的融合,近似於是氣質。


    李天瀾走的越來越慢。


    他還是沒有拔劍。


    名劍天罰在他背上一直掛著,被風雪侵蝕,看上去愈發古舊。


    李天瀾偶爾也會輕輕撫摸著劍柄和劍鞘,但卻從來沒有拔出來的想法。


    因為拔劍的聲音太響。


    因為劍光太亮。


    李天瀾想要安靜。


    原始森林內的風雪似乎成了他生命裏的一部分。


    這樣的安靜對他來說,如同天堂。


    一人一狗在廣褒的原始森林中度過了第一個春節。


    沒有萬家燈火,沒有喧鬧塵囂。


    扔掉了手機的李天瀾接觸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


    除夕夜。


    團圓日。


    他麵對的隻有充斥山林的風雪。


    他在山林中用最原始的方式燃起了一堆火。


    橘紅的火苗在四周的白雪中搖曳,帶著煙塵。


    火光照亮了李天瀾的臉龐,四周的叢林在白雪中依然是一片朦朧的黑暗。


    已經長大的金毛趴在李天瀾和火堆之間搖晃著尾巴。


    毛茸茸的尾巴掃在了李天瀾的小腿上。


    如此寂寞,如此孤獨,如此安靜,如此享受。


    火光中似乎逐漸亮起了劍意。


    輕輕撫摸著金毛的頭部。


    火光從燃燒到熄滅。


    時間從除夕到新年。


    已經二十歲的李天瀾帶著狗,踏出了雪國的原始森林。


    向北。


    繼續向北。


    他很少在雪國的城市中停留,很多補給甚至都是在城區附近的小鎮上補充的。


    冬季已經過去。


    但一路向北,雪國的天氣卻越來越嚴寒。


    李天瀾還是不曾開車。


    他隻是一步一步的走著進萬裏的路途。


    不是追尋,隻是很孤獨很寂寞的在走著屬於自己的道路。


    這是他的修行。


    雪國中心處的春天依舊在下雪。


    鵝毛大雪。


    零下將近四十度的春季。


    在飛揚的大雪中,李天瀾脫掉了鞋子,赤腳踩在了雪地中。


    金毛在他周圍歡快的奔跑著。


    李天瀾的目光始終平靜而堅定。


    雪地很冷。


    但每一步踩下去,李天瀾都能感受到力量。


    大地的力量。


    雪國遼闊。


    漫無邊際的飛雪終於停止。


    李天瀾看到了雪國奔騰高聳的河山,看到了流淌不息的大海。


    他走在時間的後麵。


    於是春天已經過去。


    雪國進入了清涼的盛夏。


    李天瀾冥想的時間從多到少。


    他還是一身白衣,赤腳行走在雪國的土地上。


    雲絲製成的白衣沒有絲毫的肮髒和褪色,依舊清亮如昔。


    李天瀾嘴角的胡須已經越來越長,下巴上的胡須已經垂了下來,一片烏黑,他的頭發遮住了後腦,開始向著肩頭垂落。


    他依然背著天罰。


    那把承載著軒轅一脈祖師,承載著林族曆代高手劍意的傳世名劍在他背上開始不斷的顫抖。


    李天瀾的世界裏再一次有了長劍錚鳴的聲音。


    他接近了雪國的荒漠。


    暫時也止步於雪國荒漠。


    他在雪國的伏爾加河畔停留下來。


    於是金毛開始吃魚。


    甚至已經可以下水去捉魚。


    李天瀾背上的長劍每日都在顫抖,可他卻像是沒有察覺到一般,隻是每日將已經滿是老繭的雙腳泡在水裏,仰望天空。


    雪國的天空很清澈。


    那是自然而然的瑰麗。


    金毛開始距離李天瀾越來越遠,也開始不再膩在他身邊。


    它的雙眼偶爾會露出人性化的恐懼,它經常會盯著李天瀾背後的那把長劍,偶爾還會發出低沉的犬吠。


    夏日開始過去。


    蕭瑟的秋日在雪國令人更加落寞。


    吃魚已經吃的想吐的金毛不知道多少次用嘴巴去叼李天瀾的衣袖。


    李天瀾終於不再河邊發呆。


    他準備了足夠的清水,度過了伏爾加河,在一個晴朗的天氣中直接進入了雪國的荒漠。


    那一身白衣在萬裏黃沙中消失。


    風暴開始進入荒漠。


    李天瀾背後的天罰變得徹底安靜下來,不在顫抖。


    沙塵暴之後,萬裏荒蕪的荒漠變得更加安靜。


    一成不變的景色。


    一成不變的人。


    一成不變的狗。


    李天瀾的眼神完全變得清明。


    他不在發呆,不在冥想。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


    金毛似乎受不了沙漠中時而滾燙時而冰冷的黃沙,它的步伐有些蹣跚,變得沒精打采。


    李天瀾幹脆將給金毛的四肢裹上了紗布,最後幹脆將它背了起來,繼續向前。


    他赤腳踩在黃沙之中,帶著一種深刻而堅定的力量感。


    安靜的沙漠中留下了一行深刻的腳印,蔓延出去很遠很遠。


    荒漠之中狂風漸起。


    似要肆虐整個世間的黃沙瘋狂的飛揚在荒漠中。


    風起風落。


    黃沙落下。


    荒漠中那蔓延出去的深刻腳印依舊踩在那裏,清晰而深刻,沒有絲毫變化。


    荒漠的盡頭是雪國的草原。


    牛羊成片。


    短發已經變成了長發。


    短須已經變成了長須的李天瀾終於不在沉默。


    他的話還是不多,但偶爾也會跟金毛聊天。


    進萬裏的路途,一人一狗早就有了深刻的感情,靈性十足的金毛雖然不會說話,但經常會用自己的行動對李天瀾表示回應。


    於是寂寞和孤獨逐漸遠去。


    李天瀾臉上有了笑容。


    那虛無縹緲的劍意在他身上環繞,徹底成了他本身的氣質,讓他看上去跟整個世界似乎都有一種疏離感。


    但他笑的很開心。


    這種專注而純粹的笑容背後,他似乎遺忘了一些什麽。


    又或者說,是暫時還不願意想起。


    雪國深處的草原一片酷寒。


    在這片不用擔心食物和補給的環境中,一人一狗卻越來越神采奕奕。


    幾乎能夠抹殺一切的冰冷中,李天瀾與金毛在冷冽的風中度過了第二個除夕。


    黑夜的遠空中逐漸泛起了一絲白色。


    那不是新年的晨曦。


    而是冰川。


    那是極地的顏色。


    李天瀾牽著狗,繼續前進。


    北方的極地不是大陸。


    而是海。


    還有數之不盡被冰川覆蓋的島嶼。


    新年開始逐漸過去。


    春季即將到來。


    李天瀾的世界變得黑暗。


    不再有陽光。


    終日隻有夜幕,隻有寒月。


    極地正是極夜。


    幾個月的時間裏,這裏終日二十四小時,都會被夜色籠罩。


    李天瀾和金毛到了北冰洋的海邊。


    冰川遙遙在望,那是距離他最近的一座。


    海水在李天瀾腳下起落升騰。


    李天瀾默默的看著遠方的冰川。


    夜色下,安靜的人,安靜的狗,安靜的劍。


    都是極致。


    他伸出手,在夜色中遙指冰川,輕聲道:“寶寶,我們過去看看。”


    金毛嗚咽了一聲,似乎聽懂了李天瀾的話,它繞到李天瀾背後,一下直接跳到了他的背上。


    它緊挨著那把天罰。


    天罰沉寂無聲,不鋒銳,不冰冷。


    李天瀾向前邁步。


    他的腳步踩在水麵上,帶起一陣不規則的漣漪。


    他的速度很快,在海麵上越走越遠,越走越深。


    浪花在他腳下翻滾波動。


    李天瀾一臉平靜的向前。


    踏海而行。


    他是走在海麵上。


    任由水花翻湧,不下沉,亦不上升。


    北冰洋極夜依舊。


    黑暗似是漫無邊際。


    李天瀾默默的走著。


    從中洲邊境走到繁華的華亭,最終在天都綻放出了自己最耀眼的光芒。


    所有的光明,似乎都已經是前塵昨日。


    已經過了將近兩年。


    他從黑暗中來,最終在冰寒的海水中,再一次歸於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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