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最北邊兒。


    白夜和白弱都回到了屋子,兩人並排坐在從灶房搬出來的凳子上。


    這個時間天氣很冷,白弱體內有著周老頭種下的寒毒,自然覺得更冷。


    她腦袋裏全是之前白夜和她說的話,思來想去,心裏冷,便連著身子更冷。


    她蜷縮著身體,瑟瑟發抖。


    旁邊的白夜有些不忍心,他很清楚白弱此刻遭受著怎樣的冰寒之苦,坐在她身邊,他感覺得到溫度的變化。


    以往每次他都會抱著她給她一些溫暖,但是這次沒有。


    他看著她瑟瑟發抖的樣子,有些茫然,自己這樣做對嗎?


    他不知道。


    周老頭坐在他的凳子上,微微勾著身子,默默的抽著旱煙,打定了主意,心裏便很平靜。


    他沒有在乎那對少男少女的今夜的變化,反正今夜過後便沒有什麽變化了。


    小鎮上大部分都都在等著明天的曙光,少部分人卻在等著午夜之交。


    有人做著夢,有人做著春秋大夢。


    世間萬物都可以發生變化,小鎮也是,萬物都可以發生變化。


    唯獨時間,站在天下的至高之處,淩駕於所有規則之上,不論是平民百姓所追求的衣食住行,還是江湖浪子追求的快意恩仇。


    即便是修士,也就是普通人眼中的仙人,他們追求的大道,長生,這所有的一切都在時間長河裏流轉飄蕩,如同無根浮萍,從來不曾停下,更不會逆流而上。


    似乎這世間萬物皆順著既定好的時間發展下去,經曆本就在時間長河的劃分好的經曆。


    有的人認為一個人的命運是安排好的,不論你接下來會幹什麽,都是在時間順序中安排好的,你隻不過是順著時間發展你的故事。


    而有的人認為一個人的命運是未知的,每個人的時間就像一條線,人與人之間,線與線之間,千千百百的交織構成了命運,也正是這些交織使得每個人的命運充滿了未知。


    在這個小鎮上,有人則在等待著時間流轉到他們所要見到的那一刻。


    天上沒有月亮沒有星辰,這個時間段應當是有雞鳴的,但今天晚上沒有。


    但當時間來臨那一刻,所有等待著的人都知道時間到了。


    周老頭剛好抽完旱煙,他把煙灰抖了出來,將煙杆放在桌子上,緩緩站了起來,對著白夜冷冷說道:“起來,今晚是最後一次了”


    聽到周老頭的話,白夜猛然抬起頭來,死死的盯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緩緩站了起來,用著更加冷的語氣問道:“你可是說了,這次過後便要給她解去體內的冰寒之毒”


    周老頭眯著眼睛沉沉說道:“我還不用你教,該做的我自然會做,你好好的做你的就是了”


    白夜聲音稚氣,可語氣卻十分逼人:“你可沒什麽地方值得我相信。”


    旋即他又嘲諷著道:“你可是傳說中的仙人,倒是真的好一副仙人模樣,真是大本領的人啊,讓我們這兩個小孩子足足任你差遣了三年。”


    周老頭皮笑肉不笑:“我本領大不大我不知道,可你旁邊這小姑娘能不能輕鬆過日子,我倒是還能決定的。


    至於你,嗬嗬,真不知道你這副少年皮囊裏藏著什麽,還是你這三年長了些脾氣嗎,說話倒是一點不似你的這張臉啊。


    你說我要不要掀開你的頭頂、挖出你的心看看呢?”


    白夜沒有接他的話,瞬間嚴肅起來:“開始吧,最後一次。”。


    他知道今夜並不簡單,這最後一次遠遠沒有說的那般輕鬆。


    周老頭心裏冷冷一笑,倒是不傻,會耍些嘴皮子。


    白弱在旁邊看著這一老一少的對話,火藥味兒十足。


    她心裏很不是滋味,有著說不出的感覺,她心裏想的極為簡單,也極為糾結,好像是被什麽擰住了,有些悶。


    想著這次便是最後一次了吧,這次過後自己身上便沒有寒毒了吧,每晚不用再遭受寒冷之苦了,真好啊。


    真的好嗎?她不知道。


    他是一直希望自己身體裏沒有這所謂的寒毒,可她自己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份寒毒。


    她知道,自己的寒毒一解,便要分床睡了,


    於是,少女有些不開心了。


    三人來到最裏屋,周老頭兒右手手臂輕輕一揮,一道紅色光芒從他手心出現,變成一道光柱,一道散發著冰寒之氣的光柱。


    他的左手出現一道藍色光柱,一道散發著炙熱氣息的光柱。


    一冷一熱,一紅一藍。


    然後他右腳往下一跺,地麵微微搖晃,從地下傳來轟隆隆的響聲,一股磅礴的氣息從下而上,充滿整個屋子。


    隱約間,有雷鳴,有馬叫,有兵戈碰撞,有大鼓之聲,仿佛來到兩軍對陣之際。


    銳利的刀鋒,衝天的戰吼,有拋頭顱灑熱血的英勇氣概,有高台布陣的果決手段,有大帳房中的千裏決勝。


    每次這個時候,白夜內心都不由生出一股上陣殺敵的衝動,心裏萬千殺敵之氣,大有人生不過殺百敵,千敵,萬敵之感,眼中更是一片暴戾猩紅。


    每每陷入這股氣勢之中,都是弱弱抓住他的手使他恢複過來。這次也一樣,手上傳來一陣冰涼之感,白夜立馬清醒過來,眼色清明。


    屋子正中央出現一絲扭曲,這看上去是十分神奇的,那處空間緩慢扭轉,透過此處看到的事物盡皆變形,平靜而又充滿著撕碎萬物的力量。


    那處空間漸漸變得完全扭曲模糊,直到破開一道不能單單用黑色來形容的口子。


    裏邊兒更像是深淵,充滿著絕望的氣息,無止境的深淵,最能消磨世間人的意誌。


    從那深淵裏慢慢探出一塊石碑,不大,隻有老頭子做的那方小凳子般大小。石碑完全出來,深淵消失不見。


    石碑就這般懸在空中,一動不動,滿是尋常氣息,若是丟在路邊,誰都不會注意的道。


    破舊,殘缺。


    上邊有無數道印子,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留下的,一副飽受轟擊的模樣。


    石碑上邊兒是一段看不懂的文字,很是晦澀複雜,一筆一劃之間雜亂無章卻又讓人覺得就該這般拚接在一起。


    石碑隻有一小部分是黑色的,其餘都是尋常石頭的深灰色。


    正是這一小部分的黑色便是今夜的關鍵所在,白夜清楚的記得,三年前第一次見到這塊石碑的時候,通體全黑,一股讓人惡心的氣息,看到便有一種墜入無底洞的感覺,想要掙脫出來卻又無能為力,次次都是周老頭替他驅趕了這種感覺。


    隨著時間的推移與黑色部分的減少,他漸漸地能夠自己抵抗了,隻不過每次都是黑色部分減少一絲,他便要少許多血。


    白夜像往常一樣走上前去,褪去上身的衣服,隻見他上半身,脖子以下的每一處都是猙獰的疤痕,上百道疤痕在上身四周盤旋交錯,一道接著一道,一道橫著一道,像是經曆了千刀萬剮一般,他很清楚這些刀疤是怎麽留下來的。


    三年以來每隔十天便要新添一道,每次都是周老頭懷中的一把黑色小刀飛出,直接在他的身體上割出一道口子,u看書ww.uukanhu 周老頭再順勢揮手,白夜的鮮血便一滴不落的流向那塊黑色的石碑。


    那黑色小刀割出的傷口極為疼痛,剛開始那會兒,白夜總是會忍不住慘叫出來,白弱便是聽得心裏極為揪心,以前她經常會擔心他的身體,每次抽血之時便極為自責,因為他做這一切是為了自己。


    其實按照周老頭的本領,想要不用少女威脅他,一樣可以這樣做,不過他終究還是有些害怕先生。


    到了先生那個境界,總是可以循著這世間的一些細微之處便了解到百態。


    先生以前倒是常常教他,君子不可強人所難。


    他周正不是君子,但先生始終是先生。


    剛開始他其實很害怕先生會直接將他帶回去,冒著風險這樣試過一次後,先生並沒有出現,他知道先生知道他在幹些什麽,但是先生沒有阻止他,算是放下了心中的擔憂。


    但是周正也隻能想到這些了,先生那個高度的人和事是他無法琢磨透的。


    就好比一向正氣凜然的先生知道自己作惡為什麽不來阻止,為什麽沒有罰他抄寫經書萬卷,還有著塊石碑的守護者又為何沒有前來將他捉拿打入雷池。


    雖然後來從孫冬那裏知道一些,可他始終是不明白的為何先生不直接阻止他,反而要賣著自己的麵子為自己拖到最後一刻,他知道先生不會讓他這樣去追尋大道的。


    周正想的再多,終究是沒有壓的過十層樓的誘惑,沒有禁得住至寶的誘惑。


    雖然他並不清楚為什麽自己會知道這寶物可以讓他突破十層樓,但他就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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