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對於宋高升來說,注定是難忘的一天,有著極為倒黴的時候,有著鬥笠男子口中極為幸運的時候,他自己覺得這大概並不是真正的幸運。


    這一天,宋高升依舊深愛著許石薇。


    此時的屋脊上紫色的星河已經變得極淡,好像是被雲層遮掩了一般,朦朧神秘。


    宋高升的眼中紫色依舊,他的眼裏是星辰,紫色的星辰,不過這一切許石薇並看不到,她看到的隻是自己的相公和那應該是仙人的鬥笠男子站的很近。


    小時候許石薇也曾淘氣過,偷偷溜進爹爹的書房,看那些神鬼異聞,看到過許多對仙人的描述,總是說著仙人怎麽怎麽不近人情,不食人間煙火,向來視凡夫俗子如同螻蟻。


    所以,她有些擔心,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相公會離仙人如此近,她生怕他便這樣死掉。


    此刻的宋高升感覺有些古怪,就像是一個陌生的,不知道危險與否的東西一直在體內的感覺。


    他對於自己的眼睛變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即便是看到了北邊兒的異象,他也不知道應不應該答應麵前的這個男子。於是,他便問道:


    “我真的可以幫你?但是,我並不知道怎麽幫你”


    宋高升的回答很明顯,他不想參與這件事情,從之前鬥笠男子的話語中,他知道還有一位仙人等著要處理這件事情,更何況,這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未知的,未知很多時候總令人恐懼,宋高升也不例外。


    他害怕自己隻是眼前這人的炮灰肉盾,他害怕會連累到石薇,他更害怕朱門裏邊兒的兩個三歲的孩子沒了爹爹。於是他沒有等到眼前的鬥笠男子的回答,便又問道:


    “我會死嗎?幫你的話”


    孫冬聽著他的兩個問,沒有多餘的思考,直接回答:


    “你可以幫到我,你的眼睛可以看穿絕大部分的術法神通,我需要借用你的能力去看破師兄的招式,我修為不如他,隻好先知道他會怎麽出手,會使用什麽神通。


    至於你會不會死,我不敢保證,我的生死我也不清楚”


    孫冬實實在在的說出了情況,包括宋高升的生死。


    聽到這樣的回答宋高升反而有了些安慰,其實,孫冬說自己一定不會死,他反而不會信。


    這片土地沒有絕對,更何況是一個從未了解的人口中的絕對。


    宋高升大概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心態的變化,至於這種變化,究竟是來自許石薇,還是來自紫色星河,他更不會知道。


    他低頭思考了一下,沉吟道:


    “我可以拒絕嗎?”


    “你可以拒絕。”


    “小鎮上的人真的會死嗎?”


    “若那寶物出世,會死很多人。”


    “我答應幫助你”


    “謝謝”


    很平淡的對話,孫冬的平靜是因為他本是這個性子,不是極為令人激動的事情,他向來是這般,無論是誰,語調都不會變化,一如他數十載如一日,不斷地在大道上行走,不回頭,也不向前望,隻是看著腳下。


    宋高升的平靜來自於他眼中的紫色,悠遠的紫色,仿佛曆經滄海桑田,看過人間百態,仰望星空,便是如此。


    宋高升之所以會答應鬥笠男子,在於那一句會死很多人,他不知道這人裏邊兒會不會有街道上的女子,會不會有高牆下的兩個孩子,他想做些事情來讓自己知道。


    仰望星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盡管今晚見不到星空。


    陸小路在酒樓的屋脊上睡著了,但她在夢裏知道發生了什麽,她知道剛才有紫色的星空,盡管很快便消失不見,但她知道一直存在,但她並不關心。


    她醒了過來,坐在屋簷上,頭放在並攏的雙膝上,雙手抱膝,發絲垂下,看上去有些落寞。


    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感到有些孤獨,總覺得自己像是天上那些隔著其他星辰很遠的星辰,愈發明亮,愈發遙遠。


    所以她想走走江湖。


    這次接下門裏邊兒的任務,便是想趁此機會多看一看門外的世界,


    好在,這外邊的世界一點不比裏邊兒小,從來不曾讓她失望。


    小鎮的最北邊兒是小鎮最窮的地方,這裏四下一片漆黑,早早便是不見燈火,除了最裏邊兒,還亮著燈。


    最裏邊兒是一間很破舊的房子,有著破舊的門,搖搖晃晃,有著破舊的屋簷,吱吱呀呀,還有一個穿著破舊的少年,吊兒郎當。


    少年叫白夜。


    他坐在門檻上,雙手撐著手微微向後仰,微眯著眼睛,兩隻腳撐得很開,口裏哼著明顯不是這小鎮風格的歌謠:


    “天上的星星低垂……蟲兒飛……”


    輕輕的哼著,少年清脆的聲音,沒有一絲雜音,沒有琴樂相伴,沒有優美舞蹈相伴,隻有旁邊的清瘦少女相伴,撐著腦袋,微微側著耳朵。


    少女叫白弱。


    她很喜歡這個名,因為這是他取的。她也很喜歡這個時候,聽著他在一旁哼著小調,坐在他旁邊,平平淡淡,這也是日常。


    白夜哼完小曲兒,輕輕說道:


    “我想講一講我以前的故事,沒有遇到你之前,你想聽嗎”


    “嗯”


    少年攏了攏衣服,大概是早春還是有些冷。仰著頭,眉頭極為舒展,嘴角有著輕輕的弧度:


    “我沒有父母,記事起便是不以為自己有過父母。


    我在孤兒院長大,小時候得了自閉症,害怕也沒有想過會去與人交往,孤兒院的小朋友們幾乎都有自己的夥伴,但是我沒有。


    記事起是孤,成長是獨,我一直很孤獨。


    孤兒院的阿姨們見到我這個樣子,便與我溝通,每天都開導著我,我很喜歡她們,因為她們很溫暖。


    後來我在他們的開導下走出了自己的小房子,想著這樣便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耍了,可是一場火讓我失去了一切,溫暖,勇氣,被愛與愛。


    所有的人中隻有我一個人站在了廢墟之前,我沒有流淚,獨自走向遠方,那一年我七歲。


    我來到新的地方,這裏對一個七歲的小孩子並不友好,日子有些苦,可我終究是長大了,沒有去過學校,自己一人還是認識了不少字,看了不少書,也經曆了不少事情。


    小時候的火總算還是給我留下了些陰影,我便很不喜歡與人交談,獨自在自己的小房子裏,不肯出去。


    我靠著些苦力活兒維持著生計,本以為生活便是如此,可它終究還是更為苦難。


    我十八歲那一年得了病,醫生說我還有兩個月可以活。


    其實我聽到這些的時候並沒有多大的悲傷,看書 ww.uanshu 活著與世界說再見,死了與世界說永別,不需要太多的悲傷。


    但是我還是很怕死,就像那間孤兒院的小朋友們怕火,就像孤兒院的一個阿姨將我舉起眼中充滿的生的渴望。


    所以我打算與死亡抗爭一下,之後我便一直躺在床上,每日與藥物度日。


    唯一美好的事情便是身邊有個很好的護士,她給我講著外邊的世界,講著她所經曆的美好,她總是笑著和我說話,她想讓我對生充滿渴望。


    可是奇跡終究隻是奇跡,兩個月後的某一天,我感受到了墜入深淵的感覺,這大概才是正常的結局。”


    白夜平靜的講著,語氣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他一直看著天邊,那裏是一片黑暗。


    白弱不平靜的聽著,他的話,最近許多她都聽不懂,但是她聽到了死亡,他沒有說他七歲後的日子有多麽辛苦,但她知道他很辛苦。


    她雖然不理解為什麽他的故事裏沒有她,但她知道那都是真的,他不會騙她。


    站起身來,從背後輕輕抱住白夜,在他手心寫道:有我。


    白夜微微發怔,轉過頭看著她,


    她有著極為好看的眼睛,沒有一絲塵埃。


    他對著她微微一笑,轉過頭繼續仰望星空。


    白弱看到他的笑,覺得是那麽的遙遠,遙遠到在那片看不見的黑暗裏。


    她心裏有些發堵,有些委屈,更加緊的抱住少年,眼中的淚水流下,滴在少年的脖頸。


    無聲的哭泣,她不知道為什麽他會這樣對自己,心裏隻是莫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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