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弱,該去睡覺了。”白夜微眯著眼,怔怔地說了句。


    接著,他撐著雙膝,有些虛晃地站了起來。


    白弱跟著站起來,輕輕扶著他。


    單薄清瘦的兩個身影,緩緩地向著裏屋走去。白夜撇了一眼站在那間空屋子前的佝僂老頭,眼中神色很平靜,平靜的沒有任何波動。


    他站定,對著佝僂老頭低聲說了句:“明天又是第十天了。”


    佝僂老頭好似沒有聽到一般,怔怔站著,一動不動,幹瘦的身形,在晃晃油燈的照耀下,影子拉的極長,映在空屋子的牆壁上,不斷搖晃。


    白夜轉過頭,不再理會他。


    漸漸地,他感受到身邊傳來的寒冷之意,轉過身子,輕皺著眉頭,擔憂地問道:“弱弱,開始冷起來了嗎?”


    少女輕咬著嘴唇,點了點頭,身子縮了縮,往著白夜靠了靠。


    白夜心情微沉,不經意地瞥了一眼佝僂老頭,這次眼睛裏卻是全然的冷意。他頓了頓腳步,輕輕說道:“我去燒點水。”


    說罷,他走進了灶房。


    老頭這才轉過身來,喃喃自語:“最後一次,最後一次……”


    隻見他抬起頭,望著屋簷,嘴角微笑。接著他的身形開始變得虛幻,直至完全消失在這間屋子裏,不留下一點痕跡。


    灶房裏邊兒,灶孔前擺著一張長凳。


    白弱靠著牆,坐在裏邊兒,白夜坐在外邊兒。


    灶孔裏的火光灼灼,映在兩人的臉上,不停地晃動。白夜定睛看著灶孔裏的閃爍火光,微微出神,直到鍋裏的水翻騰起來,水氣噴湧著木蓋子,發出聲響,才驚醒了他。


    他連忙站起身來,走到灶前將沸水舀在備好的木盆裏。


    白弱期間一直看著他,看著他出神。少女眉毛攏了攏,心裏邊兒不明白今晚他是怎麽了,一向做事認真的他怎麽有些心神不定。


    白夜端著盛滿剛燒開的水的木盆,放在白弱的麵前,有些疲憊地說道:“弱弱,試試溫度吧。”


    少女輕輕脫下鞋子,露出纖細潔白的腳丫,輕輕探了探水溫,


    很暖和。


    她將兩隻腳放進去,感受到腳上傳來的溫暖,臉上的眉毛稍稍舒展開來。


    她抬起頭看向白夜,見著後者怔怔地看著木盆出神,心裏的疑惑更甚。於是,伸出手,在白夜麵前晃了晃。


    白夜回過神來,問道:“怎麽了?”


    少女把右手伸的直直的,眼睛看著他的左手眨了眨。


    白夜知道她想說什麽了,於是把左手伸過去。


    少女在他的手心處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兩人一起生活了許久,彼此之間一個簡單的符號,或者眼神動作便能知道對方想要說什麽,想要做什麽。


    白夜自然知道她想要問什麽,不過他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白弱微微張嘴,就這般一直盯著他,好似在說你不回答我就一直盯著你看。


    輕輕歎了口氣,白夜伸出右手,摸了摸少女的腦袋,笑著說道:“弱弱也學會賭氣了嗎?”


    白弱連忙把他的手拿開,臉色微紅,不知是不是被木盆裏熱水噴湧上來的熱氣給熏得。她對著白夜輕輕皺了皺鼻子,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然後別過頭去輕仰著腦袋,不看他。


    白夜臉上滿是輕輕的笑意。


    ……


    今天晚上沒有月亮,白夜關緊了門窗。


    周老頭不在,不過他並不關心,最好再也不回來。


    他脫了外邊兒的微棉衫衣,理開床頭的兩床棉被,對著房間外輕聲喊道:“弱弱,好了嗎?床已經鋪好了。”


    白弱輕輕應了一聲。


    他鑽進被窩,靠在最外邊兒,呆呆地望著屋簷,眼中滿是神傷,掙紮不定,仿佛在糾結著什麽事情。


    白弱吹滅正屋的油燈,順著睡房的微弱光芒進了去。


    她同往常那般,脫了外邊兒保暖的棉衣,吹滅床頭的燈,上了床,睡在白夜旁邊,靠著裏邊兒。


    她蜷縮著身子,緊緊咬著嘴唇,不住地顫抖著,往著白夜靠了靠。抬起頭,透過黑夜,看著依稀有點輪廓的白夜,


    似乎有些疑惑,她皺了皺眉頭,癟了癟嘴巴,然後右手在被窩裏探索一陣。


    她抓住他的右手,輕輕捏了捏。


    白夜突然回過神來,連忙輕聲道:“對不起,有些出神了。”


    她隻是再一次輕輕捏了捏他的手。


    白夜側過身子,緊緊抱住白弱,把她的頭發理了理,以免壓到。


    他柔聲問道:“現在還冷嗎?”


    白弱感受到了來自他身體的溫度,盡管身子還是止不住的顫抖,從心口傳出的寒意還是緊緊地逼著她。


    她想繼續捏一捏他的手,讓他把自己抱的更緊,但是一想到這個,臉上便感覺有些發熱,便止住了這種念頭。


    便用額頭抵了抵他的下巴,表示不冷了。


    對於白夜來說,抱著弱弱就好像抱著冰塊一般,每天夜裏他都難以入睡,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這樣緊緊抱著她,uu看書 .ukansh她更加會冷的無法入睡。


    其實白夜也難以理解,為何自己這三年以來每天夜裏一直抱著她,不分寒冬還是酷暑,從不間歇,每天夜裏感受著刺骨般的寒冷,卻從來沒有生過病。


    以前也是,不管是在大雪地裏呆多久,即便是冬天跌進湖水裏,也從來沒有生過病,


    但是他能夠確切地感受到寒冷。


    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習慣了擁著弱弱入睡,習慣了聽著她輕輕的呼吸聲,


    也習慣了她的睡夢時發出的呢喃聲。


    夜深了,身邊的弱弱早已入睡,傳來輕輕的呼吸聲,和他聽不懂的輕聲呢喃,


    那好像是某種晦澀的語言,聽上去有些古老。


    打小便是這樣,呢喃聲一直都是重複的,他聽得出來,得虧了他的好記性,所以他也清楚地記下了呢喃聲。


    弱弱的來曆,一點都不簡單。


    平時這個時間,他應該也已經進入了睡夢之中,但是今天出奇的沒有。


    他望著屋頂,一片黑茫茫,什麽也看不見,


    在黑夜中,他睜著眼睛,出神。


    明天,


    就要來了啊。


    明天,


    就是最後一次了啊。


    明天,


    我真的會死嗎?


    他看了看懷裏睡得很熟的少女,用腳攬住她的腳,依舊是冰冷的,但是已經不至於刺骨了。


    他再一次輕輕地理了理她的頭發,眼裏滿是神傷,


    我死了,她怎麽辦?


    帶著難以言喻的心情,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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