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娘輕輕來到哥哥嶽雲的臥房,哥哥沒有睡,倚靠在窗邊看著窗外驟雨初歇。


    安娘體貼的拿過一件衣衫披到大哥身上,學著奶奶粗重的聲音說:“雲兒,入夜了,涼。”


    嶽雲猛的回頭,斂住一懷愁緒,咬了薄唇半嗔半笑的哈了手指去彈安娘的爆栗,安娘嬉笑了閃開,嶽雲才起身說:“小丫頭,今天如何有心思促狹?”


    妹妹安娘從來是沉默寡言,自此同月兒為伴,後又有了戚繼祖這位義兄不時照應她,安娘近來也顯得開朗許多。無人的時候偶爾同嶽雲說笑。


    “哥哥為了鞏姐姐被爹爹罵了?”安娘試探問。


    嶽雲昂起頭,嘟了臉說:“是你去告訴爹爹的?”


    安娘氣得翹了嘴:“安娘隻你一個同父同母的親哥哥,難不成還去害哥哥。”


    安娘委屈的說:“是母親跟爹爹說的。今天母親盤問了繼祖哥很久,你這幾天和鞏姐姐過從甚密。”


    見嶽雲忽然沉了臉,安娘低聲問:“哥哥,是不是相中了玉蟬姐姐給安娘做嫂嫂?”


    見嶽雲一臉苦笑,安娘忽然關切的問:“爹爹有沒為難哥哥?”


    嶽雲搖頭不語。


    安娘後悔自己惹了大哥不開心。這些年,大哥隨了父親身邊南征北戰,大小數十戰屢立戰功,但因為爹爹苛責嚴厲,從來沒有向上報過哥哥的戰功,隻是托辭說,哥哥才不過是個孩子,還未及冠的年紀,如何能貪功?而每次上戰場,卻從沒拿大哥嶽雲當個孩子看待而稍加保護,反是危險的任務總派了大哥前往。安娘都為哥哥不平,為此不知道同繼祖哥訴過多少苦,哭過多少次鼻子。若是親娘還活著,如何也要為哥哥說幾句話,而這不公平的一切,都在瞞哄著年邁的奶奶。若是讓奶奶知道,定不依從,因為奶奶是最疼愛大哥的。


    “哥哥,若是爹爹不答應,就去求奶奶。”安娘邊說邊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


    “今天梁幹娘派了韓彥直哥哥來給爹爹送信,順便捎來些土產。”安娘將藍布包展開,裏麵是一雙圓口便鞋。


    嶽雲拿起那雙布鞋仔細看,歎了說:“是梁幹娘做的?想不到梁幹娘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治兵打仗無所不能,還工於女紅。小丫頭,你學了些,不然將來找不到婆家。”


    安娘氣惱的搶過布鞋說:“這不是梁幹娘做的,彥直哥哥說,是他軍中的一位媽媽,因上次在軍營裏見到你,說是很像他打仗死去得兒子,所以纏了彥直哥哥要你的鞋履尺碼。誰知道她是當真的,做得真好呢。哥哥你試試。”


    嶽雲黯然的說:“金兵南犯,不知道死了多少無辜。不過老人家喪子已是不易,我們如何能平白受人所賜。爹爹知道也不會應允。”


    “可人家是一片好心,哥哥多少要告慰一下可憐的老人。”安娘說。


    嶽雲點點頭:“安娘,哥哥手裏還有幾個銅子,是平日奶奶塞給我的,下次再有人去韓家軍,托人讓彥直哥送給那婆婆。”


    安娘翹起嘴:“奶奶偏心太過,為何偷偷給哥哥錢。”


    嶽雲敲了安娘的頭說:“咱們換換,你替哥哥去爹身邊打仗賣命,順帶挨板子。哥哥在家種菜喂雞,繡荷包。”


    兄妹二人說笑著忘記所有不快,嶽雲試了新鞋,穿在腳上真是很舒適,平日在家也少有這麽精致的鞋。


    “收起來,年節時候穿吧。”嶽雲說。


    安娘搖了頭:“哥哥還在長身子,若是腳再長大些,怕就穿不下,平白糟蹋了東西。”


    嶽雲穿了雙新鞋,奶奶見了都誇了說:“這鞋做工真是不錯,可見那婆子也是個心靈手巧的。”


    “小時候娘給雲兒做的鞋,也是這般的合腳,隻是雲兒那時太調皮,記得過年的新鞋才穿上腳就被爆竹崩破,險些炸到腳。鞋子是毀了。”嶽雲的話音未落,安娘也興奮的接了說:“安娘還記得爹爹打哥哥屁股,奶奶和娘親哭著攔,說是鞋子如何也沒孩子重要。”


    說笑見,李娃靜靜的離開,嶽母忙捅捅嶽雲說:“你如今的娘也是手巧,下次求她給你做一雙好的。”


    嶽雲看了繼母遠去的身影,自知失言。但心裏好生懊惱,娘去世了,就連對生母的懷念都要受到這些束縛。


    晚上吃飯時,嶽飛見到雲兒的新鞋,皺皺眉沒發作。


    吃過飯喚了雲兒來到房間,嶽飛問了句:“哪裏來的鞋?”


    嶽雲垂手答了說:“鞋是新的,但是細麻布的。”


    父親不許家中奢侈穿綾羅綢緞,但總沒禁止子女不許穿新衣。


    所答非所問,嶽飛又追了句:“此屢從何而來?”


    怕這才是父親真正的猜疑,嶽雲懶得辯解,含糊說:“韓家軍一位老婆婆所贈。”


    “平白的授受饋贈嗎?如何就有老婆婆如此巧的送你如此合腳的鞋履?”


    父親不信任的目光,嶽雲心中怨氣又起,怕真如安娘當年的哭訴,這沒了娘得孩子自然就沒了爹寵,怕是天地間沒個容身的地方了。心裏一陣淒然,嶽雲冷冷的說:“鞏姐姐送的。”


    嶽飛一拍桌案,怒火中燒,指了嶽雲咬了牙半晌說不出話來。


    李娃聽到響動進來,拉開扯著嶽雲正要責打的嶽飛,邊哄了嶽雲說:“雲兒,快退下,別惹你爹生氣,去你奶奶房裏躲躲。”


    嶽雲回了營房去歇息,一路上悵然落淚。男兒漢本應堅強,可他卻心如苦水。


    繼祖在巡營,看了嶽雲神色不對,攔了他問:“好端端的怎麽回來了?你不是今天告假陪奶奶嗎?”


    “繼祖哥,嶽雲替你巡營吧,你去休息。”嶽雲調整情緒,堆出笑。


    見繼祖詫異的望著他,嶽雲也覺得如此窘態竟然令繼祖看到,於是笑了說:“同安娘搶個果子搶急眼了,被奶奶罵了幾句。”


    話雖然調皮,但繼祖未必能信。


    嶽飛巡營,城頭上背嵬軍的士兵們正吃飯,嬉鬧說笑啃著幹糧。


    嶽飛的眼迅速在人堆裏搜索一翻,平日他都未必有心思去留意雲兒,盡管多次同雲兒擦肩而過。


    此刻背對了他的士兵正聽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笑罵:“穿鎧甲不帶頭盔成了什麽?”


    操練時重甲,烈日炎炎下兜鍪重似千鈞,又如火爐罩在頭上,所以士兵們總愛偷偷摘下兜鍪乘涼,被將官們斥罵。


    一陣哄笑,側對他的一個未戴兜鍪的年輕士卒跳起來說:“好你個雲兒,又來編排取笑我。看日後把你這些口無遮攔的話匯總了去告訴元帥知道,不打你板子。”


    “還鍥而不舍當你的烏龜呀,戴上吧。”嶽雲躥起來將兜鍪頂在士卒頭上,眾人笑打成一團。“


    似乎昨天的不快,雲兒絲毫沒有拘束的樣子。往日若是打了雲兒,不說垂頭喪氣,拘謹的樣子也要持續過兩天。


    嶽飛走過城頭,士卒們起身叉手施禮,雲兒埋沒在人中低頭,兜鍪罩住眼,喚了聲:“相公。”


    嶽飛溫和的點點頭在王貴、張憲的陪伴下走過。


    看了父親從身邊走過,嶽雲低頭吃飯。


    “雲兒,你今年有十七歲了?怎麽看來這麽顯稚嫩。”有人問。


    “你才嫩呢。”雲兒不服氣說:“我個頭可不比你矮。”


    嶽雲心裏明白,從軍的時候他年紀太小,對外謊報了多了兩歲,好在他近來抽個長得高,也沒太多人懷疑他的真實年齡。


    “要說元帥收養你也不容易了。”士兵說:“嘴裏饒舌輕薄的,還要管吃管穿,惹禍。”


    雲兒一愣,又有人說他是父親領養的義子,每聽到這種言語,嶽雲心裏都有種莫名的恐慌,隨即變成酸楚。


    “嶽元帥這麽年輕,怎麽能有這麽大的兒子?”


    嶽雲笑了說:“是呀,所以知恩圖報呀,給口飯吃就不錯。”


    “看你多會找幹爹,在元帥家當公子。”


    “嗯,才不是,嶽元帥家太窮,我都後悔沒去給韓相公或吳玠元帥當兒子去。人家的兒子那是錦衣玉食的衙內,嶽家呀,那一條鹹肉掛在屋簷上,吃飯都是就半個炊餅或一碗蘿卜粥,小菜都沒有,看口鹹肉吃口粥。”


    “胡扯!”眾人笑罵。


    嶽雲一本正經的說:“誰個逗哄你,有次我多看了一眼掛在簷上的鹹肉,嶽元帥一筷子頭敲到我頭上罵‘怎麽這麽饞嘴,還要多吃一口不成。’”


    眾人爆笑,張憲回轉過去,嗔怪的目光看了嶽雲,似是在說:“小東西,欠打了?”


    嶽雲垂了頭暗笑。


    “張統製,相公喊你去議事。”朱大壯來傳話,邊在人叢中尋到嶽雲,愛惜的拍拍他的頭。


    張憲吩咐大家整隊,自己向嶽飛營帳而去。(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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