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兒!”傅慶驚慌的一聲大喊。


    金彈子得意的舉錘砸向嶽雲的那匹白馬,眨眼間銀錘槍已經頂到他的護心鏡,金彈子不明就裏措手不及中一側頭,那槍直直的捅進他的咽喉。


    血噴如柱,染紅了銀槍上的白纓。一對金錘相繼砸地成坑。


    金彈子在馬上晃了幾下,手指著嶽雲,瞪大雙眼,忽然如黑塔一般掉下馬,那馬飛快的拖了金彈子的屍首望金營奔去。


    嶽雲也沒去追,擦了一臉的血,驚魂未定。一頭烏發在晨風中飛卷,一雙明澈的鹿眼忽閃著四處張望,蒼涼孤寂的身影如空曠戰場上徘徊的小鳥。


    若不是他集中生智,佯裝落馬,使出師父教他的絕技“沉魚落雁”,借了臥鐙的機會一槍刺挑的準,怕死在眼前的就會是他。


    金兵四散而逃,宋軍乘勝而追。


    戰場上傅慶一把從戰馬上揪過嶽雲按到自己馬上,氣惱的打了兩巴掌說:“欠打,欠打!你要嚇死老叔們不成。盔甲都未穿,你就去迎戰金彈子,太不知道死活!這才是初生的牛犢不怕虎了!”


    哇的一聲,嶽雲紮到傅慶的懷裏大哭失聲。


    眾人圍過來都安慰說:“雲兒怕是嚇壞了。”


    “小官人果然神勇無敵。”


    “虎父無犬子!”


    “雲兒,雲兒不哭了,嚇到了吧?”舅公姚思安推開眾人聞訊趕來。


    月兒認得姚舅爺,他是嶽雲哥哥的親舅爺爺,最疼愛雲哥哥。


    見到眾人勸哄,嶽雲才紮到舅爺懷裏哭鬧了告狀說:“舅爺,爹爹剛才打雲兒,你們都去哪裏了?~~”


    眾將聞聽忽然開懷大笑起來,還有人拉過嶽雲說:“雲兒,來,脫了褲子讓老叔們看看,看打腫了沒有?”


    姚舅公為嶽雲哥哥在家裏擺“慶功宴”,月兒才有幸見到了傳說中的大元帥嶽飛。


    月兒正陪嶽雲的妹妹小安娘,那個同雲哥哥長了同樣迷人的水汪汪鹿眼小姑娘一起擺碗筷。


    安娘去夥房端菜的功夫,院裏走進一位豐神俊朗的大叔。圓領麻衫十分簡單,身材頎高骨骼清秀,這些仿佛同九哥趙構有著某種形似,令月兒對他有著一種親切感。隻是九哥眼神清散,而這位大叔雙眼目光如電般有神。掃視四周看了眼月兒問:“家宴沒有外人,何須上好的碗具?”


    月兒正捧著一疊細瓷的小花碟,看了看堆出笑說:“又不是金盤玉碟,有什麽不妥嗎?嶽嬸嬸說,難得家裏熱鬧一次,也讓這些盤碗出來見見光,曬曬太陽。”


    那位大叔嘴角抿出絲無奈的笑意,問了句:“你叫什麽名字?”


    “月兒,天邊的月兒。”月兒指指天,得意的笑,一臉醜醜的模樣,絲毫不介意。


    “爹爹!”跑出來的雲哥哥立住步,遠遠的叫了一聲,斂了笑規矩拘謹的樣子。


    月兒才恍然大悟,眼前的青年竟然是傳說中三頭六臂五大三粗的“嶽爺爺”嶽飛,不由像小狗黃黃一樣吐吐舌頭縮到一邊。


    就見嶽飛元帥沉著的臉有了絲笑容,看著做錯事般立在一旁的嶽雲哥哥,張開手臂。


    雲哥哥忽然臉上笑靨飛綻,飛腿衝向了嶽元帥,紮進了嶽元帥懷裏,頭在父親懷裏亂蹭。


    安娘靜靜的過去抱住了嶽元帥的腿緊貼了身不說話。


    “這孩子,可是不記打,怕腚還腫著呢,見了他老子比什麽都親,可看了是父子。”姚舅爺不解的說。


    嶽翻六叔給姚舅爺遞個眼色,指指屋裏,示意他別讓疼愛嶽雲的奶奶聽到。


    “雲兒,別裝了。才鬧得沸反盈天,這下見到你老子又不是你了。”嶽翻敲了嶽雲一個爆栗,拉了他的手迎上嶽飛說:“大哥辛苦了,嫂子做了些小菜給大哥下酒呢。”


    月兒貼了嶽翻六叔坐著,仔細打量六叔和嶽元帥的異同。嶽元帥從入席落座就沒說幾句話,眾人說笑他頂多是淺笑一下表示讚同或默許,而六叔嶽翻和傅慶大叔才是多話健談。


    “大哥,雲兒夠給大哥露臉了。不就砸了個破牌子,大哥也別嚇雲兒了。看把雲兒嚇得,打死了金彈子紮在我老傅懷裏大哭,還以為他是被金彈子嚇的,原來是被大哥那兩巴掌嚇的。”傅慶大叔哈哈大笑。


    張憲將軍此刻換了便服,顯得隨和許多:“雲兒淘得太過了,是該教訓。前天帶了幾個孩子去河溝玩水,險些淹死一個。被朱大壯發現告了元帥,昨個雲兒就把老朱晾在外麵的褲子剪成了開檔褲。”


    傅慶一口酒噴出來,哈哈大笑說:“這還不算,今天又把虜獲的番馬一匹不差的剃光頭。”


    “金彈子一事不要再提,上表請功是傅慶槍挑的金彈子,嚇退金兵撤軍。”嶽飛說。


    一陣駭然,傅慶不依不饒:“不行不行,是雲兒勝了那金彈子立了大功,為什麽不實話實說。”


    “是不是砸免戰牌的事一起來說?”嶽飛瞪了傅慶一眼。


    “嶽家軍這麽多大將打不過的一位金國驍將,如何被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搶了頭功?”這句話嶽雲已經聽無數人在議論,心裏還竊笑的想:“爹爹總罵我和六叔一樣的劍走偏鋒,又有什麽不好,隻要是奇招殺了金狗就是英雄。至於功勞,誰個稀罕?”


    月兒不由去看雲哥哥的表情,不知道他會不會為嶽元帥將他的戰功送給別人而不快。卻發現雲哥哥根本沒去聽眾人的爭論,正蹲縮在嶽翻六叔身邊,偷偷的抿一口酒,眼睛偷掃爭論正酣的眾人,然後竊笑了接著偷喝酒。


    “雲兒!”嶽翻忽然發現雲兒已經趁他不備幾乎喝去了半碗酒,舉手打了他個腦瓢喝叱:“當了你老子還這麽放肆,當六叔沒看見,你這都第三碗酒了。”


    “兩碗半~~”雲兒怯怯的說。


    姚思安一把攬過雲兒在身邊說:“不理他們。這一個個當爹當叔叔的。用不到就打我們,用得到這眼淚都沒擦幹淨就扔上馬背推上戰場了。都怪我多事,早知道就不由了雲兒的性子去請那黃鼠狼投胎的‘雲來大仙’教授雲兒武藝。扔了銀子不說,這孩子要是不會這身武藝,怕五郎這當爹的就不用橫豎的使喚他還尋他的不是。”


    姚舅爺餘怒未消的叨念:“五郎你那巴掌是練武的,沒個輕重,看把雲兒打得,都腫了。”


    “舅父!”嶽翻忽然嗔怪的低聲喝了句,指指屋裏,示意舅父不要讓心疼孫子的老太太聽到。


    說到嶽雲的師父雲來大仙,姚思安來了興致:“哪裏是什麽大仙道長,我看就是個黃鼠狼精。”


    “舅爺爺,我師父不就是吃了你幾隻雞嗎?”嶽雲不服的說。


    “幾隻雞?那要一天三隻,雞毛堆起來都能成山了。那不是銀子呀?這雞瘦了不行,肥了也不行,老了不行,太嫩了也不吃。那個嘴刁鑽的難伺候,要不看了雲兒哭鬧了要跟他學武藝,我和他舅奶奶早把那黃鼠狼瘋道士打走了。”


    “這道士果然如此神奇?”傅慶饒有興趣的追問,月兒也凝神細聽。


    “神奇不神奇我也不知道,你們看雲兒的本領就知道了。”姚思安說:“那年五郎剛離家去從軍,雲兒在村口玩,大棗樹下坐了個瘋道士,摳著腳唱曲兒。一隻野兔子跑過,雲兒和一幫孩子追了抓兔子。這道士一隻草鞋扔過去,就把兔子砸暈了。孩子們都急了去搶兔子,雲兒這傻東西反是把道士的髒鞋拾了回來。道士就問他,你怎麽不去搶兔子,雲兒就說他想學這打兔子的本領。”


    “就這麽拜師了?”傅慶問。


    “哪裏這麽容易。那道士就拿捏起來,讓雲兒把鞋給他穿上,雲兒這傻東西,就乖乖的給他穿鞋。”


    嶽雲這時候笑了:“我師父的腳可臭了,比傅慶大叔的臭多了。”


    傅慶敲了嶽雲一個爆栗,板了臉佯怒:“臭小子,你又活過來了。下次你爹打你屁股,別求大叔幫你。”


    嶽雲膩到傅慶身邊,討好的說:“大叔不氣,下次雲兒也像伺候師父一樣給大叔洗腳。”


    “你呀,給你爹洗洗腳,好讓他少打你幾巴掌。”傅慶逗笑著問:“你這師父排場夠大呀,還要徒弟給洗腳?”


    “爹爹給雲兒講過,漢代丞相張良就是草橋進屢才同世外高人學得一身本事。”


    “這算排場,那雲來大仙脾氣不小,一天要三隻雞外帶三壇好酒。有次我心想好酒壞酒他怎麽知道,就在酒裏摻了點水,嘿,那個黃鼠狼子,他嚐出來了,把一缸酒給砸了,還打雲兒。我一氣就要趕他走,什麽混吃混喝的野道士,結果雲兒這糊塗東西還跪了哭著求我。家裏這點錢呀,都被這道士給作踐光了。我本是想雲兒這孩子喜歡,就由了他。沒想到我花了錢,倒遂了你們的心意了。看了雲兒有點本事,才十二歲的娃娃就拉他入了軍營,受這份苦。這若是孩子沒這本事,你們也不用惦記了。會的多錯的多,別人家十二歲的娃娃怕還在家裏寵溺著呢。”


    “舅父,這是什麽話!”嶽飛嗔怪的口吻,又看了眼嶽雲。


    嶽雲訕訕的說:“雲兒什麽都沒說。爹爹平日管教得對。”


    嶽翻噗嗤的笑出聲來,捏了雲兒的臉蛋笑罵:“你還怎麽裝?口是心非的東西。”


    “那雲來大仙後來去哪裏了?”張憲追問。


    姚思安說:“說來怪異,那年來了個頭上頂了山羊骷髏角的道士,說是黃鼠狼大仙的師弟。這是怪人找怪人。來到家裏同那黃鼠狼大仙一道喝酒,拉了雲兒講個什麽‘麒麟’。”


    “舅公,那是孔夫子的絕筆《獲麟歌》。”嶽雲更正說。


    “總之,就是兩個老怪邊喝邊唱,邊唱邊哭,還捏了雲兒的臉蛋推來搡去的,說是這孩子投胎的不是時候。然後喝過酒碗盤散了一地,留下套《春秋》的書和一套弓箭就走了。說是雲遊去了。雲兒哭了三天不理我,非說是我給黃鼠狼大仙燉的雞火候不到,惹了他師父生氣走了。”


    嶽飛忽然抬起頭:“道士談論的是《獲麟》?”


    嶽雲肯定的點頭說:“沒錯,就是那首孔夫子絕筆的《獲麟》。”


    傅慶奇怪的問:“什麽是獲麟?”


    嶽翻說:“據說孔夫子的母親懷孕,在尼丘山祈福遇一麒麟,孔子降生。後來孔夫子七十一歲時有遇到麒麟,他認為並非盛世而麒麟出現所生非時。寫下《獲麟歌》‘唐虞世兮麟鳳遊,今非其時來何求?麟兮麟兮我心憂’,之後孔夫子就辭世了。怕這兩位仙道是感慨他們自己生於亂世不逢時吧。”


    嶽雲說:“師父說師叔當年曾幫楊家將破過天門陣。”


    “是傳說中的華山仙長羊角翁?”嶽飛和張憲同時追問。


    “師叔是從華山來的,他說他住在雲霧裏。”嶽雲的答話,眾人麵麵相覷。


    “來,吃雞吃雞。沒了雲兒那黃鼠狼師父,大家都有份。”姚思安招呼眾人。


    月兒卻發現嶽飛元帥端著的酒碗滯在空中沉吟不語。


    一拆撕燒雞,姚思安忽然發現少了隻雞腿,張張嘴剛要說話,忽然見雲兒異樣的目光詭異的看著他,放將雞翻了回來用筷子拆分。


    “這隻雞怎麽一個腿?”傅慶問。


    嶽雲忽然指了院角落裏趴在地上的兩隻母雞說:“傅大叔你看,那雞臥著是沒腿的。”


    傅慶扔了支筷子過去,撲棱棱飛跑起兩隻母雞。


    “貧嘴,看看幾隻腿?”傅慶罵。


    “那盤子裏這隻雞下鍋前傅大叔又沒轟它飛起來。”嶽雲調皮的話,嶽翻已經猜出個幾分,定然是這個饞嘴的東西又去偷吃雞腿了。


    “怕是煮爛在鍋裏了,回頭我去盛出來。”舅奶奶故意搭訕,給雲兒開脫。


    忽然一陣嗚嗚聲,小狗黃黃頭頂了“嶽”字,嘴裏叼著根雞腿骨蹭過來。嶽雲用腳直敢黃黃走,黃黃卻緊貼了他不肯離去。


    “這狗的頭上是怎麽回事?”傅慶問。


    “定是被月兒招惹上的春癬,還是長著‘嶽’字番號的癬。”


    張憲一句話,眾人大笑。


    嶽元帥佯怒的沉下臉,抱起那禿毛腦門上頂了“嶽”字的小狗黃黃看看,對嶽雲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舅爺爺!”嶽雲慌的往舅公懷裏鑽。


    眾人取笑了說:“槍挑金彈子的威風去哪裏了?去,你爹還沒賞你呢。”


    看著嶽雲怯怯的眼神偷看著父親,緩緩的挪步過去,月兒的心都揪起來,嶽元帥不會打雲哥哥吧?


    “元帥,元帥,探馬來報!”於鵬大伯喊著進院。


    於鵬大伯是嶽元帥的軍師,智多星。


    月兒見他驚喜的樣子來到桌前隨便抄起一碗酒一飲而盡。


    “韓世忠元帥已經把金兵堵截在黃天蕩,怕金兵就要被困在那死港裏當死泥鰍了。”於鵬的話,眾人拍案驚喜叫絕。


    “看來要活捉金兀術了!”


    “對!活捉了金兀術去找那阿骨打老匹夫換回二弟回朝。”傅慶的一句話,月兒眼睛一亮。如果活捉了金兀術能換了父皇回大宋疆土,那娘親也就能回來了。心裏一陣的欣喜,聽了眾人繼續說。


    於鵬說:“張浚大人移文過來,說是韓元帥隻能控製水路,天水長到六合、建康府一帶的陸路就要嶽家軍去接應了。水陸共同夾擊,就能將金兵一網打盡。”


    “好呀!”眾將摩拳擦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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