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


    內堂之中,一位氣質端莊、容顏豔麗的女子身著長衫端莊上首。


    幾位相貌俊美的男童送上茶水,為其揉捏肩背,殷勤伺候。


    女子正是現今淩鈞郡守。


    莊恨玉。


    她眼眉微抬,看向下方幾位婦人:


    “已經見過了?”


    “是。”婦人躬身,道:


    “田家姐弟倒是生的一副好皮囊,可惜……,已經按大人的吩咐,把事情交給他們。”


    “那就好。”莊恨玉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揮手讓男童退下,道:


    “她們大姐與我總算是相交一場,不好舍了臉麵,田家又求我打壓一二。”


    “嗬……”


    她無奈搖頭:


    “還是趕走為好,省的左右為難。”


    “可是大人。”婦人抬頭,道:


    “萬一她們真的拿下了那妖人,又該如何?”


    “沒那麽簡單。”莊恨玉麵色不變:


    “那家夥是陰山君的人,隻要她們不傻,就不敢招惹,至多趕走。”


    “如此,我也能少一麻煩。”


    “大人。”婦人眉頭皺起,音帶不忿:


    “陰山君最近也太過囂張了,就連大人您的地盤,也敢伸手。”


    “唔……”莊恨玉聞言眯眼,單手輕扣扶手,頓了頓才輕哼一聲:


    “無妨!”


    “些許血***魄,讓就讓了,隻要不太過分,就先不與他計較。”


    她雖不懼陰山君,但對方的難纏也早有領教,忍一忍無妨。


    “是!”婦人躬身應是。


    “報!”


    這時,外麵突有喊聲傳來。


    “何事?”莊恨玉眉頭皺起:


    “進來!”


    “是。”一女捕快大步入內,拱手道:


    “稟郡守大人,下麵來報,最近奪處子精魄的那個妖人已被田氏姐弟拿下。”


    “當場斬殺!”


    “哦!”莊恨玉美眸閃動:


    “這麽快?”


    區區一個依靠精血、壽元施法的術士,並不被她看在眼裏。


    但他背後,是陰山縣尉。


    田家姐弟……


    好大的膽子!


    “她們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殺的人有何背景。”堂中的婦人皺眉道:


    “大人,現今怎麽辦?”


    “不必理會。”莊恨玉灑然一笑:


    “此事即已了結,自當宣告全城,也算是為她們姐弟揚一揚名聲。”


    “那商街之事……”


    “商街涉及商家十餘處,沒那麽快談妥,讓人先拖著就是。”


    “是!”


    婦人應是,心頭又是一歎。


    宣告全城,看似為田氏姐弟揚威,實則是告訴陰山君誰是凶手。


    這是要把兩個年輕人推出去擋箭。


    田氏姐弟終究還是太年輕,缺乏為人處事的經驗,也無根基。


    一旦離了家族庇佑,闖入凶險的外界,麵對一個個老油條,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可惜了。


    那田家小兄弟生的一副好皮囊。


    想到此處,婦人心生一股無名燥熱,已是決定等下去百香樓找男人泄泄火。


    …………


    山城陰暗。


    數十人的車隊正自在客棧前忙碌,卸貨、束馬、安排吃食。


    人群,喧嘩不斷。


    客棧內,麵色毫無血色的小廝、店家一臉殷勤。


    後廚。


    幾位肥頭大耳的廚子麵帶詭異笑意,朝鍋裏放著蛆蟲、汙血等物。


    待掀開鍋蓋,卻是一個個熱騰騰的白饅頭,一份份食欲打開的菜肴。


    “菜來了!”


    “酒來了!”


    “各位客官,請慢用!”


    小廝低著頭,晃著甚至,把一壇骨灰放在桌上,倒出滿滿的酒水。


    “謝了!”


    押貨的行商點了點頭,隨手取出幾枚銅板,當賞錢遞了過去。


    “謝客官賞!”小廝紅著眼大叫。


    “去去,有事叫你!”


    “是!”


    “少爺。”行商中,一人手捂額頭,輕輕晃了晃腦袋,悶聲道:


    “我怎麽感覺,頭有些暈?”


    眨了眨眼,眼前桌案上的吃食,竟也變成了在枯草間蠕動的蛆蟲。


    再定神,一切恢複如此。


    “花眼了?”


    遠處的縣衙內。


    陰山君蘇壺身著朝服,端坐正中,朝著左手一人拱手一禮:


    “久聞南鬆聖女之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蘇前輩說笑了。”座下女子一身薄紗,冰肌玉骨,眉目如畫,美眸閃動間嬌聲笑道:


    “小女子才真是久聞前輩大名,此番受命前來,得見前輩仙顏。”


    “幸甚!”


    “哈哈……”陰山君捋須大笑:


    “不敢當。”


    “不知聖女前來,所為何事,蘇某但能做到,定當竭盡全力。”


    話雖說的客氣,他的表情卻隱有警惕。


    羅教可不是一般的江湖門派,傳承千年不絕,教內高手眾多,關鍵是它從來不是省心的主,曆朝曆代都會掀起動蕩。


    尤其是亂世。


    更是其肆虐的時候!


    羅教聖女南鬆雖然是最近十幾年冒出的人物,他也不敢小覷。


    敢孤身一人入陰山縣,實力、膽色,就已不凡。


    “嘻嘻……”南鬆聞言嬌笑,似乎未曾察覺到對方眼中的警惕:


    “實不相瞞,小女子此番前來,的確有事相求!”


    “哦!”陰山君點頭:


    “說來聽聽。”


    “我教門徒前些年在齊州拉了一夥人,號幽山軍,卻不知為何引起朝廷的忌憚,更是派了大軍圍剿。”南鬆輕歎,無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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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誤會一場,幽山軍絕無反意,聽聞前輩與州牧大人有舊。”


    “不知能否手書一封,代為解釋一二?”


    “這……”陰山君麵色微變:


    “聖女所請,蘇某本不應推辭,不過我與齊州州牧是早些年的交情。”


    “自蘇某舍了肉身,轉修鬼道並立下這陰山縣城後,他就與我斷了交情。”


    “我的信,隻會火上澆油,怕是幫不上忙反而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是嗎?”南鬆美眸閃動:


    “可我怎麽聽說,前輩的肉身子侄,現今都在州牧手下當差。”


    “蘇某早已舍了肉身,何來子侄,更無血脈。”陰山君麵色不變:


    “那些人,也早已與蘇某再無瓜葛。”


    這封信,他是萬萬不能寫的。


    寫了。


    豈不是說陰山縣城與羅教有關係?


    到時齊州州牧,怕是真的要與他割袍斷義,乃至大義滅親。


    但羅教的麵子也不能輕易駁斥。


    先不說羅教不易招惹,當年,自己還欠了羅教長老一個人情。


    好在南鬆並未強求,抿了抿嘴,笑道:


    “既如此,那就算了。”


    “呼……”


    陰山君下意識鬆了口氣。


    “前輩。”南鬆美眸轉動,由拋出一個話題:


    “不知您對當今天下大勢,如何看?”


    “這……”陰山君嘴角抽動:


    “在下現今隻是一介散人,隻求一時逍遙,天下大勢委實不甚明了。”


    “前輩過謙了。”南鬆搖頭:


    “能在身陷囹圄之際悍然舍棄肉身,另立陰曹,前輩的眼界才是真的高明。”


    隨即又道:


    “現今大周已經傳世經年,距離三百年一輪回也沒有多少年。”


    “再加上外戚把權、私弊橫生、天災人禍,怕是已至王朝末年!”


    “聖女慎言。”陰山君麵色一肅:


    “現今陛下聖明,直言納諫,百官忠貞,朝廷之事不至於此。”


    “嘻嘻……”南鬆美眸看來:


    “這話,前輩自己信?”


    “家師曾言,若非幾十年前那場大變,大周怕是早已亡了國。”


    “說起來,晚輩入教時日太短,對那幾十年前發生的事頗為好奇……”


    “聖*******山君突然繃緊身軀,打斷她的話頭,雙目圓睜,表情比剛才提及皇朝末年之際還要嚴肅數倍:


    “幾十年前的事,莫要提及。”


    “是嗎?”南鬆眉毛微挑,對對方的表情略有詫異卻又感覺理所當然。


    不論是誰。


    隻要經曆過當年之事,都絕口不提,且每每都是如臨大敵。


    就連她的師尊,那位在羅教之中高高在上的存在,也是如此。


    忌憚、恐懼。


    幾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能讓全天下的高手都是如此。


    即使過去了那麽多年,連提,都不敢提?


    “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陰山君神情複雜:


    “不提,是好事。”


    “是嗎。”南鬆若有所思。


    “大人。”


    這時,殿外傳來鬼仆的聲音:


    “吃食已經備好!”


    “呈上來!”


    “是!”


    一聲令下,兩個足有米許見方的餐盤,就被‘人’抬著呈上大堂。


    餐盤上,赫然是盤膝跌坐的兩個活人。


    兩人氣息均勻,雙眼緊閉,似乎陷入沉睡,被人抬著也不知情。


    看服裝打扮,這兩人,赫然是前不久進入縣城的行商中人。


    “氣血充足,精元充沛。”陰山君咽喉滾動,客氣的朝南鬆一引:


    “南鬆聖女,你先請!”


    “前輩客氣了。”南鬆嬌笑,隨即屈指一彈,一縷黑線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唰!”


    黑線朝外一扯。


    下一刻。


    就如扯走了精氣神,餐盤上的那人瞬間皮肉消融,化作一具枯骨。


    見狀,陰山君眼皮跳了跳,大口一張,一股陰風卷住另外一人。


    待到場中陰風散去,被他吞入口中,餐盤上僅剩幾件衣衫。


    “繼續!”


    “是。”


    “哥!”


    還未等第二道‘菜’上桌,一縷陰風就從外麵衝來,顯出身形。


    來人身材豐腴,麵如圓盤,正自哭泣:


    “哥,我的一個妾室被人殺了!”


    陰山君皺眉,不悅道:“沒看到我在招待客人嗎?到底怎麽回事,誰做的?”


    “哥。”來人撇嘴,道:


    “魂燈滅了,是在靈郡被人殺的。”


    “靈郡?”陰山君一愣:


    “不應該啊,莊恨玉應該……,是不是你讓人去靈郡打秋風了。”


    “我告訴過你,想要精魄,去下麵的村鎮就行,不要去靈郡!”


    “看樣子,是有人不給前輩麵子。”南鬆美眸轉動,嬌聲開口:


    “承蒙盛情款待,晚輩不如幫前輩解決這個麻煩。”


    “些許小事,不勞聖女費心。”陰山君自不可能讓羅教插手自己的事,到時候怕是不是屎也是屎,當即揮手:


    “寒鴉!”


    “在。”


    陰影處,一人跨步行出。


    “帶幾個陰差,去靈郡走一趟,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是!”


    陰風卷過,人影消散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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