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軒最近窩在夔侯國,他沒有很多修士那種為了追求境界,追求長生的卷王心態。


    哪怕如今有了人身,也依然是躺平為主。


    畢竟,他沒有壽數焦慮。


    唯一焦慮的事情,也僅僅隻是保命。


    王子軒看事情,看的非常清楚,他甚至於比大多數人族都希望人族好,人族更強。


    當時感應到差妄,還有好幾個諸神,都掙脫令圄,他都差點嚇尿了。


    後來又感覺到,有一個諸神隕落,這種天大的事件,根本無法遮掩,就如同星辰墜落,忽然之間晦暗消散,永墮虛無。


    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這一點都不影響他請了青樓裏所有人喝了三天酒。


    他為大兌歸來喝彩,他虔誠的希望人族越來越鼎盛,希望人族頂尖強者多一點,那種離譜家夥再多一點。


    最好能把諸神壓的抬不起屁股。


    甚至於,他還想看群星墜落,諸神黃昏。


    這樣,他就能安安穩穩體驗各種美好的人生,再也不用擔心哪天就被諸神踩在腳下。


    他其實不怕死,也不怕湮滅,他就怕再回到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狀態。


    他在人族待的這些日子,最認同的就是一句話。


    生不可怕,死不可怕,而是永無止境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最可怕的。


    而他曾經,出身神祇,無先天的短暫壽數限製,沒那麽容易死。


    同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是他最容易陷入的狀態。


    在濁世汙泥海裏沉淪這麽多年,他早就受夠了,真的夠夠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費盡心機,拚著把濁世汙泥海裏那位得罪死,也要逃出來。


    到了現在,他也更願意說濁世汙泥海,而不願意再說沉淪之淵。


    隻是一個叫法,就足以顯示他想要跟曾經割裂的意願有多麽強烈。


    坐在二樓,看著下麵新來的花魁,一曲清新小調,王子軒立刻露出笑容,拿出一個儲物袋打賞。


    他現在就好這一口,夔侯國別看地方小,還有點亂,可青樓這方麵,真的是甩了大乾好幾層樓的高度。


    便是唱曲的下去了,換了說書的上來,以抑揚頓挫的口吻,講述各種奇奇怪怪的故事,那故事和說書的水平,也是遠比大乾高。


    王子軒聽的津津有味,結束了就立刻又是一筆打賞。


    反正他要靈石,又不會用來修行,也不用消耗在煉丹煉器之類的事情上,除了用來花,沒別的作用了。


    而他想要弄到點錢,都不用親自去撿,跟著他的小黑子,就能給他弄來。


    當然,這不是去偷去搶,為了這點錢,惹事不劃算,他們是直接找荒野裏的零碎的小礦脈,直接去裏麵拿。


    王子軒正在這玩的開心,持續性墮落的時候,一個龜公送來一封信。


    “王爺,有人剛送來一封信,指名要送給王爺。”


    “又是什麽請柬麽?”


    “應該不是……”


    “誰送來的?”


    “不知道。”


    “嗯?”王子軒微微一怔,這裏的龜公不至於這麽沒眼色吧,什麽都往他這送。


    龜公麵上帶著一絲猶豫,雙手舉起信封。


    信封中央,寫著王子軒親啟。


    龜公將信封翻了一麵,背後則寫著兩句詩。


    日光掠後風微度,人去路遠看不清。


    “這什麽意思?”


    “沒人知道這兩句詩是什麽意思。


    但應該是謎語人送來的。


    前些年謎語人將一封信,送到了上頭,信封背後就有這兩句詩。


    應該是負責本地的謎語人表明身份的切口。


    小的平日裏負責清河樓的接待,才被上麵特意叮囑過,別因為無知得罪人了。


    這信小的是無權處理的,既然點明要給王爺,那小的隻能親自送來。”


    王子軒拿過信,看起來很普通,沒有任何力量,就是一封普通的信。


    拆開之後,就見裏麵開篇第一句話。


    “王子軒,你長能耐了啊!”


    他看到這句話的瞬間,就有一絲強烈的意浮現。


    仿佛有個人站在他麵前,一隻手按著他的腦袋,俯瞰著他,皮笑肉不笑的道。


    “王子軒,你長能耐了啊!


    你是不是以為沒事了?


    竟然都敢屏蔽掉呼喚了?


    是不是以為那位真的在沉睡?


    來甲辰城見我。”


    就這麽短短幾句,再看信上的字跡,都在緩緩的消散,信紙也忽的一聲,瞬間燒成了灰盡。


    王子軒當然知道這是誰了。


    他也真不是覺得沒事了,故意屏蔽掉呼喚的。


    而是,他在濁世汙泥海那些混蛋眼裏,一直都是個無恥敗類。


    哪怕後來,車輪他們倒是不在意這些了。


    可近幾年,濁世汙泥海裏那些混蛋,有事沒事了就呼喚他,對著他一頓極致嘴臭,都跟瘋了似的。


    他不堪其擾,索性直接屏蔽到所有的呼喚,自己樂嗬嗬的繼續擺爛。


    不過看到這封信,尤其是提到了沉睡的那位,王子軒便坐不住了。


    他立刻站起身,丟下一個儲物袋。


    “甲辰城怎麽走的,你們知道的吧?”


    “大兌甲辰城,我等自是知道的,王爺稍後,馬上給您安排。”


    名義上的龜公,恭恭敬敬的退下,不稍片刻,便見一艘不過十丈長,整體流線型的飛舟從天而降。


    龜公這邊引著王子軒來到飛舟前。


    “王爺似是不熟悉路,小的做主,給王爺調來一艘飛舟。


    這是上頭某個大人物的,速度最快,也最是平穩。


    今個聽說王爺似是有急事,便立刻調來,王爺您請。”


    王子軒沒多說,他隻知道大概方向,的確不熟悉路,他登上飛舟,飛舟直接從城中起飛,化作一道遁光飛走,直奔大兌甲辰城。


    夔侯國的青樓,全部都是夔侯國主掌控的,這服務那是一等一的高。


    這飛舟就是夔侯國主的,王子軒這種撒錢如開閘的大客戶,那當然是要服務好。


    專門買來放著,隨時可以用來提高服務質量的飛舟,都有三十艘。


    而且這每艘飛舟,都是在大兌報備過的,經過邊境的時候,也能不停下來接受檢查,但隻能直飛甲辰城,落地之後再檢查。


    要是換個別的飛舟,敢這麽直接跨越邊界,速度不減的進入大兌,八成直接被擊沉。


    作為代價,夔侯國主就得做信譽背書,而且,還下了三十萬個新版玉圭的訂單。


    兩日後,飛舟落在甲辰城外,王子軒什麽都不用管,一切都有夔侯國的專業人士交涉。


    王子軒要是在大兌搞出來什麽事,那鍋就全部都是夔侯國主的。


    但這事,客戶可不知道,客戶隻知道服務好。


    王子軒離去的時候,隱約聽到什麽夔侯國到甲辰城的遊曆專線,正好到了旺季什麽的。


    從甲辰城的東門,踏入甲辰城的瞬間,王子軒的腳步便微微一頓,麵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感覺到了毀陽魔的存在。


    因為砍頭季到了,毀陽魔不想錯過,就出來履行職責了。


    王子軒艱難的扭頭,向著不遠處的小廟望去,就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哪怕氣息變了,神韻變了,可是根子上不會變的,就是陽魔。


    那不起眼的小廟,坐落在那裏,王子軒就感覺自己仿佛看到了一條通往死亡的門戶,在向他張開雙臂,一股肅殺死寂的神韻,壓的他渾身難受。


    目之所及,周圍仿佛都開始升起一個個血泡泡,每一個血泡破裂,都仿佛一個生靈徹底步入死亡。


    就在這時,餘子清的聲音出現了。


    “他是我找來的,你別嚇到他了。


    那邊人差不多到了,你去看砍頭吧。”


    霎時之間,周圍所有的壓迫神韻都消失不見,王子軒驚出一身冷汗。


    他向著不遠處的刑台望去,已經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隻有一些等著被砍頭的家夥,還有他王子軒,跟這裏的喧囂格格不入。


    “進來吧。”


    餘子清的聲音再次傳來。


    王子軒站在原地,等到發軟的雙腿恢複正常,他才提了提氣,邁步走向了那座小廟。


    他不知陽魔為什麽會在這裏,又為什麽會有如此大的改變……


    進入小廟,就見餘子清坐在石凳上,小爐煮著茶。


    “有些事,想要找你聊聊。”


    為了找到王子軒,餘子清可是廢了老鼻子勁了,這狗東西屏蔽了呼喚。


    最後還是謎語人借了夔侯國主的渠道,才找到了他。


    也幸虧王子軒的愛好這些年都沒有變,依然那麽喜歡去青樓做貢獻。


    “您說,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子軒上來就壓低了姿態,客氣的不得了。


    他進來這才沒一會兒,大概就能從這裏的喧鬧裏,捕捉到關鍵信息了。


    總結下來就是,他畏懼的陽魔,在這裏立了小廟,給大兌打工。


    而眼前這位,跟陽魔說話都不太客氣,所以,沒讓他跪在地上回話,其實已經算是非常客氣了。


    王子軒做完心理建設,瞬間就進入了心裏有逼數的狀態。


    “經過這些年的發現總結,我推演出一個結論。


    哪怕濁世汙泥海裏那些混蛋,還有你,都非常確定那位在沉睡。


    但我現在很確定,他已經在搞事情了。


    而且急著歸來。


    若是時間久了,濁世汙泥海裏那些混蛋,可能會徹底沉淪湮滅。


    我需要他們,所以,我得把他們撈出來。


    這就有很大概率,會幫助沉睡的那位歸來。


    我目前知道的,有關他的東西,都是來自於其他人的記憶盔甲。


    但那也都是上古之前的事情,應該是在濁世汙泥海出現之前。


    現在那位到底是什麽情況,我並不是很清楚。


    我不太想看著他歸來。


    你也不太想他歸來吧?”


    “自是不想,他歸來之後,第一個要解決的就是我。”王子軒實話實說。


    他伸出一隻手,掌上托著一座有一點缺口的橋,橋兩側的欄杆上,蹲著一個個小黑子。


    看著掌上的東西,王子軒一咬牙,道。


    “這其實就是他位格的一部分,或者準確點說,是歸來之後位格的一部分。


    他沉入濁世汙泥海,便是借那裏強行篡改位格。


    隨著時間的流逝,加上他曾經的布局,他其實已經算是成功了。


    你也知道,在濁世汙泥海裏,我和那些混蛋,都是要借記憶盔甲來保護自身存在。


    甚至於,還要互相借對方的記憶盔甲裏的內容來填補自身,互相錨定。


    我就是一不小心,知道了這些東西。


    所以我肯定要被解決掉。


    溺死在濁世汙泥海裏,湮滅在其中,就是我曾經注定的結局。”


    餘子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輕歎一聲。


    “跟鬼物有關,也跟怨氣有關,對吧?”


    “他扭曲篡改的位格,的確跟鬼物有關,但是跟怨氣有沒有關係我就不確定了,我能確定的是,鬼物跟怨氣有密切的關係。”


    餘子清感應了一下小廟裏的低沉怨氣,那些怨氣都被束縛在小廟內部,這些日子,也已經無聲無息的消散了不少。


    至少看起來是自然消散的。


    實際上是被某個家夥以感知不到的渠道汲取走的。


    “你繼續說。”


    小廟之外,傳來喧鬧叫好聲,還有一絲奇特的神韻,一閃而逝,這讓王子軒有些坐立難安。


    “我知道的信息,再加上不小心從那位那知道的。


    在很久遠的年代,其實壓根沒有鬼物這種東西。


    生靈死了,便死了,便是留下的屍身,其實也會在歲月流淌之後,回歸大地。


    我出現的時候,便已經定下了規則。


    魂歸天兮,體歸大地。


    這裏麵就包含了所有生靈,所有神祇。


    所有的一切,最終的歸宿,都是回歸天地本身。


    就是靠著這種規則,天地得以久存。


    隻是後來經過了一場戰爭,古神與諸神的戰爭。


    一切就變了,諸神高高在上,手握天地的權柄。


    諸神掌控了自己,生靈死後,也未必是魂歸天,肉身歸地。


    中間發生了什麽,這太過久遠,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隻知道,後來在百族開始反抗諸神,掀起了戰爭之後。


    有一天,有一個特別離譜的人。


    他壽數耗盡,卻掙脫了諸神的掌控,而且,魂沒有歸天,肉身也沒有歸地。


    他變成了一個死人,從此之後,能限製他,隻剩下歲月。


    而且,他變成了個不受控製的死人,卻在徹底湮滅的時候,永遠的帶走了一位諸神。


    這事一直是禁忌,連名字都沒有流傳,這件事也一直沒有流傳。


    比眾所周知的死人帶走諸神的事,早了很久很久。


    我是在那位沉睡的時候,才知道的這些辛密。


    而那個時候開始,沉睡的那位,就已經開始做準備了。


    也是自那之後,生靈死後,魂有機會不歸天,可以化作鬼物,繼續存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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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本不像是現在我和車輪他們知道的那樣,先有鬼物,後有很久之後才有死人。


    而是先有死人,後來很久之後,才有鬼物。


    這個順序變了,事情就完全變了。


    我帶走了所有承鬼物之名的存在,他們本身就族名本身。


    也都是那位蘇醒歸來時的耗材。


    我可以很確定,這樣隻是能拖延他歸來的時間,並不能阻止他歸來。


    因為,從很早很早開始,他就已經跟鬼物綁在一起了。


    沒有人,能殺得掉他的,也沒有辦法能殺掉他。”


    王子軒的語氣有些沉重,他指了指蹲在欄杆上的那些小黑子。


    “除非他們每個人所代表的一種鬼物,全部都湮滅了。


    從此之後再也沒有這些鬼物了。


    否則,那位怕是根本不可能湮滅了。


    而想要從此之後,再也沒有鬼物出現……”


    “就意味著,最根本的辦法,就是從此之後,這世上再也沒有生靈了。”餘子清接下了話茬。


    餘子清想了想,回想起當年他強行給惡鬼改名的事情。


    他看向王子軒手中拖著的那座橋,看著橋上有一小塊缺口。


    “所以,當年惡鬼改名,影響才會這麽大。


    這座橋,也有了一個缺口。


    甚至於那位在沉睡之中,也會有這麽大反應,對吧?”


    “對,那個時候,他肯定是真的在沉睡之中。”


    餘子清算了算時間。


    應該不會錯,對方開始搞事的時間,應該就是在濁世汙泥海裏那些混蛋,開始恢複一些記憶的時候。


    現在聽王子軒這麽說,餘子清就覺得事情好像有點麻煩了。


    餘子清撈出濁世汙泥海裏那些混蛋,給他們新的真形,新的晉升之路,將他們綁死在人族,這屬於互惠互利的共贏之路。


    他最是清楚,這種綁定,其實就是最麻煩的。


    而濁世汙泥海裏沉睡的那位,用的更徹底。


    他用的是綁架。


    不用付出什麽,卻綁架了所有的鬼物。


    那座橋上的每一個小黑子,其實都不是個體,而是族名的具象化,承載著某一種鬼物存在的概念。


    而概念什麽的,最是惡心了。


    僅僅那些小黑子,都這麽麻煩了,沉睡的那位,恐怕更加麻煩。


    餘子清現在算是越來越理解山君的感受了。


    “我能感受一下麽?”


    餘子清指了指王子軒手裏托著的那座橋。


    王子軒沒有什麽猶豫,直接將橋遞給了餘子清。


    他是徹底擺爛了,自忖完全沒有辦法與沉睡的那位敵對。


    如今聽說那位已經蘇醒了,那隻要能解決掉那位,哪怕隻是壓製,王子軒什麽都敢做。


    餘子清托著那座長橋,在接觸到的一瞬間,腦海中便有龐大而雜亂的信息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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