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人王子軒說難聽點,就是慫,說好聽點是心裏有逼數。


    所以,當年的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還有變成充電寶的,也有被改變了點本質活活餓死的。


    但是王子軒卻能度過了最危難的時候,現在也算是活的最爽的一個。


    還沒徹底死的,都在坐大牢,就他整天泡在夔侯國其下的高端青樓裏醉生夢死。


    當然,來青樓,純粹是因為這裏能打探到不少消息,順便還能肆意吹牛逼,瞎說點大實話。


    這是王子軒在得到玉圭之前的想法,得到玉圭之後,打探消息這種事,就成了次要的。


    眼下跟餘子清接觸,他是一點不必要的想法都沒有。


    聽餘子清說的,被氣泡臉惡心了好些天,似是很輕鬆。


    可從濁世汙泥海裏出來的王子軒,最是清楚,能扛得住好些天的惡意侵蝕,卻還能活蹦亂跳,人也沒瘋,代表著什麽。


    餘子清說的話,翻譯過來就是:


    你隊友把你賣了,賣的很徹底。


    但是呢,我現在不想找你麻煩,你也給老子安生點。


    然後我順便問你點問題,你老老實實回答一下。


    完事了,你欠我個人情,你就可以繼續再這裏瀟灑了。


    王子軒再人族這廝混了一段時間,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還是挺強的。


    大概這麽理解了一下,他心裏其實還在暗暗慶幸,這些時日低調點還是對的。


    沒去救濁世汙泥海裏的蠢蛋也是對的。


    那些蠢蛋還在糞坑裏沒出來呢,都敢賣了他,這要是出來了會幹什麽,他都不敢想了。


    所以,王子軒現在的想法很單純,他也不圖什麽,就圖給那些蠢蛋找點不自在。


    要說對人族想法的理解,那些蠢蛋差他起碼好幾個時代。


    現在是什麽年代了?


    早就過了因為族群不同,就必須分個你死我活的年代了。


    他曾親自去看過不少異族,甚至還見過能在神朝任職的異族。


    說心裏話,王子軒現在越來越喜歡這個時代。


    心裏也有些怕了,尤其是看到有些異族,對神朝有著非同一般的認同感,自稱神朝子民,他便感覺通體發寒。


    當年邁出這一步,開始接納異族的人,簡直是為人族立下了萬世根基。


    繞過了認同人族這個概念,變成了認同神朝,就這麽一小步,就化不可能為可能。


    因為異族成了神朝子民,那神朝也一樣是他們的了。


    一切都再也回不到曾經了。


    王子軒在神朝裏醉生夢死,可是越是如此,看到的細節就越多,內心也愈發堅定,還是別搞事情了,沒機會了,而且,會死的。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那些還在糞坑裏沒出來,就敢賣他的隊友。


    現在便是他的大敵。


    餘子清想要氣泡臉的消息,王子軒很痛快的就給了。


    從真名到曾經的經曆,反正在濁世汙泥海裏,待的這麽些年,大家以記憶為殼,大家都沒什麽秘密了。


    甚至看其他人的記憶,都成了不少人用來堅守意識的手段之一。


    在海浪奔湧,濁世汙泥海裏沸騰的時候,通過互相窺視的記憶,來確認自身的存在,互相錨定,不讓意識出問題,也是常規手段之一。


    而那些窺視來的記憶本身,其實隻是副產品而已。


    王子軒不但將氣泡臉的信息給了,順便還額外多給了十幾個人的,而且比氣泡臉給的還要相信,裏麵配備了大量的畫麵和聲音,就像是從記憶裏直接摘抄出來的。


    等到全部給完,餘子清又道。


    “你們的語言,能教給我麽?”


    “我倒是無所謂,隻是你未必能學會,語言跟人族的截然不同。”


    “試試吧。”


    王子軒又傳來一大堆信息,非常龐大,甚至比前麵給的信息還要龐大的多。


    就像是一首史詩祭文,以古老而複雜的語言記錄下來,而其本身,便囊括了王子軒掌握的這門預言裏所有能用到的東西。


    餘子清隻是看了一小部分,便感覺神魂壓力極大,思維壓力也極大。


    若是常人,怕是意識都會被壓垮。


    餘子清隻能暫時將其存起來,慢慢理解。


    餘子清也不懷疑王子軒在使壞,他能扛得住氣泡臉構建的惡意之橋衝擊,自然能扛得住這種純粹的信息衝擊。


    眼看王子軒這般識趣,餘子清心裏還莫名的有點遺憾。


    要是王子軒搞點事,他就能理所應當的搖人,把王子軒給按住,然後擺在試驗台上,當個研究目標了。


    最後再將其封住,當個儀法必備的核心材料超大號充電寶用。


    人家這般配合,餘子清就找不到理由了。


    最後也隻能隨口道。


    “看得出來,你跟那些家夥不同,你應當也明白一件事,時代變了,回不去了。


    怎麽再新時代找到自己的位置,其實挺難的。


    你要是實在不知道要怎麽做,找不到安身之所,可以來布施鎮的養生會所。”


    結束了鏈接,餘子清閉著眼睛思索。


    他倒不是真的完全信任王子軒了,人家心裏怎麽想的,他不知道,哪怕人家轉身就罵他,他也並不介意,隻要王子軒能老實點,這天下又不是真的容不下他。


    就像餘子清說的,時代早就變了。


    餘子清摸了摸懷中鏽劍,王子軒是沒法拿下當充電寶和實驗誌願者了,隻能想辦法重新找個了。


    先研究一下氣泡臉那得到的祭法,回頭把氣泡臉救出來。


    相信他一定會感恩戴德,知恩圖報,主動來做誌願者的。


    ……


    斷開了鏈接,王子軒長出一口氣,然後第一時間拿出了水晶球,看完六十四麵,得到一句話。


    “識時務者,為俊傑也。”


    這次他看懂了,真的看懂了。


    這顆六十四麵體水晶,難得給一次他能看懂全部的提示。


    實在是隻看懂一半,死的淒慘的教訓還在眼前,無法全部看懂,他都不敢信。


    他回到青樓,躺在那個足夠大的床上,整個人都長出一口氣。


    其他人稱呼他為恥辱敗類,不是沒原因的,他隻想活著,怎麽有利怎麽來。


    但是他也知道,反複橫跳的騎牆派,死的會最慘,所以這選擇便尤為重要。


    現在他徹底確定了,他得順著時代的步伐來,而且這個時代的步伐落在哪裏,方向如何,他也有頭緒了。


    哪怕他已經不在是神祇,哪怕曾經的神祇全部都湮滅,他自忖,現在他也能繼續滋潤到下個時代,反正這次八成是不用再去跳到糞坑裏躲了。


    至於那些要害他的蠢蛋,王子軒已經不在意了。


    他覺得那些蠢蛋,八成是在糞坑裏潛泳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剛才看到那人,有那麽一刻,他都感覺對方的眼神變了,有一種大恐怖籠罩他心頭,但凡他走錯一步,可能就要徹底完蛋。


    切身感覺到了恐懼,感覺到了喜怒哀樂,在化作人身之前,他可從來沒如此深刻的感受過。


    他奪名重生,歸根到底,還是有了很大的副作用,隻是他現在不介意了而已。


    走出房間,王子軒拋下一個儲物袋,抓住一個酒壺就往嘴裏塞。


    “接著奏樂,接著舞。”


    ……


    “我親自確認過了,黑影人肯定死了,他被奪名了,你的仇被人給報了。”


    餘子清知會了原仇一聲,省的這家夥老想著確認黑影人死了沒,怎麽去報仇。


    當然,王子軒手裏肯定有一顆水晶球的事,餘子清沒說。


    他覺得,王子軒出來之後這般低調,八成水晶球也立下了點功勞。


    果汁沒明說,餘子清心裏其實也是有猜測的。


    果汁肯定不會害他,那被果汁加了私貨的水晶球,給的提示,八成也不是絕對公允的。


    起碼肯定不會給掌握水晶球的人提示,你去幹掉錦嵐山禁地的餘子清,才是大大的好事。


    所以,那顆水晶球,就放在王子軒那吧,權當不知道。


    原仇給餘子清道謝,畢竟餘子清親自冒險跑了一趟深淵。


    他站在原地,頗有些悵然若失,仇人這就死了。


    而且聽意思,奪了黑影人之名,逃出濁世汙泥海的那位,似乎也跟預想的不一樣。


    若是不然,以餘子清的性格,再加上最近研究的事情,他不可能放過那位。


    半個月之後,餘子清借助儀法,聯係了一下氣泡臉,他告訴氣泡臉,可以救他出來。


    三個月之後,經過幾次忽悠,餘子清也沒急著做什麽。


    他一直在研究王子軒給的史詩篇章,來學習那門語言。


    學了三年,大概能弄懂氣泡臉給的祭法裏的祭文,到底再說什麽,還有準備好材料之後,餘子清才悄悄離去,再次進入了深淵,去尋找點誌願者,順便試試王子軒到底有沒有隱瞞。


    再次來到濁世汙泥海,這裏沸騰的惡意,彌漫的陰氣、怨氣、煞氣,都變得沒那麽討厭了。


    先確認了一下沒人來過,黑土也沒被人挖走,餘子清放下了心。


    他在濁世汙泥海邊布置出一個法壇,準備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材料,有些材料,都已經絕版,還是找人幫忙,才勉強湊齊。


    布置好祭壇,檢查了三遍,確認每一個符文都沒有問題之後,他點燃了靈香,呼喚了氣泡臉的真名。


    濁世汙泥海裏,泥漿翻滾,一個氣泡鼓起,浮現出一張猙獰怪異的臉。


    氣泡臉看到餘子清,滿心歡喜,尤其是看到布置好的法壇,激動的氣泡都在顫抖。


    他認出了祭壇,不是奪名祭壇,但是本質上卻差不多,是一種請神的祭壇。


    請神降臨,以身承載。


    一般情況下,這祭壇還真跟奪舍奪名之類的沒關係。


    因為請來的神祇也好魔頭也好,都是意識降臨,所需的力量也都由承載者來承擔,若是力量不夠,自然是消耗承載者的生命、神魂、壽數。


    在麵對強敵的時候,犧牲一人,拚死一搏。


    再很久遠的年代,這是神祇給予虔誠信眾的恩賜,隻是分出一縷意識降臨而已,惠而不費,還能展示一下神威。


    但現在麽,氣泡臉連真身都沒了,隻剩下意識,自然也不存在意識回歸這種說法。


    分出一縷意識降臨可以,但他所有的意識都降臨,選擇權也在他,而不再祭祀者。


    至於來了就不走了,那還不是看他的意思。


    祭法開始之前,餘子清討要剩下的那一半祭法。


    這一次氣泡臉很爽快,直接給了。


    餘子清露出了笑容,氣泡臉也露出了笑容,大家都很滿意。


    祭法開始,古老而怪異的語言,吟誦著史詩篇章,餘子清麵不改色的將自己的雙手手指扭曲成古怪的形狀,結成符文,而後身體也構建出一個符文的形狀。


    靈香飄散而出的香火之氣,旋轉著構建出一個臨時的通道,聯係到濁世汙泥海內。


    氣泡臉的氣泡炸裂,一縷縷黑氣鑽入到通道裏,翻滾著狂笑向著祭壇滾來。


    餘子清麵色平靜,他敢這麽做,自然是因為看到氣泡臉的瞬間,鏽劍之上的鏽跡便開始脫落。


    而且,縱然有什麽意外,他也有最後的兜底手段。


    一咬牙,效彷一下巫雙格、


    大不了將氣泡臉給吞了拉倒。


    隻是這樣的話,以後再想來這裏找誌願者,就有點難了,其他人怕是很難再上當。


    他得讓氣泡臉成功脫困這裏,當做一個成功脫困的典範。


    之後他才好忽悠剩下的人。


    他初次來到這裏的時候,以為裏麵隻有一個,沒想到是有好多個。


    但是後來有過接觸的這些家夥,明顯都不如他初次感知到的那個尚未蘇醒的強。


    那個才是大麻煩。


    先解決氣泡臉這群家夥,省的以後這裏鬧出大事件了,一口氣跳出來一堆,可就不好解決了。


    眼看氣泡臉翻滾著飛來,餘子清默默安慰自己,濁世汙泥海其實叫沉淪之淵,其實不是真的糞坑,氣泡臉也不是剛從糞坑裏跳出來就直奔他的身體。


    眼睜睜的看著那些黑氣翻滾著,衝入他的體內,直到最後一縷黑氣消散,餘子清咧嘴一笑。


    念頭一動,直接激發了自己的能力。


    他的氣息驟然間攀升,在短短幾息的時間,便攀升到九階巔峰。


    到了九階巔峰之後,他的氣息攀升還沒停止,超越了九階巔峰很大一段距離,卻又不到十階。


    至此,力量的攀升停止。


    餘子清有些遺憾,也不知是天地所限,還是他了解的信息不夠跨越一個大層次。


    餘子清推測,可能是他對神文的理解不夠,有些東西,僅僅隻是知道,卻不明其意。


    他的臉上也開始浮現出餓鬼之相,體內的力量,強行將氣泡臉鎮壓成一團,以全力給了他一個大逼兜子。


    一擊下去,氣泡臉都懵了,他身上凝聚出的黑氣,所附帶的惡意,一擊便被擊潰。


    整個人的意識都陷入到懵逼的狀態,思維陷入到停滯,本就不多的力量,徹底潰散。


    餘子清內視己身,氣泡臉已經沒反應了,要不是那被凝聚成一團的黑氣還在,他都以為氣泡臉被一巴掌抽死了。


    隻要完成判定,他要出手,出手的第一擊,就必須盡全力。


    餘子清已經盡力鑽空子了,要是這一擊用劍砍他,而不是純粹的力量去抽他,結果隻會更嚴重。


    出手之前,餘子清就猜測,這家夥八成不會被一擊秒了。


    但好像也好不到哪去……


    氣泡臉好像暈死過去了。


    餘子清站在濁世汙泥海邊,一頭長發狂舞,一臉猙獰的餓鬼相,氣息變得晦澀不祥。


    而海內泥漿翻騰,不少人都在暗暗窺視,有人在祈禱氣泡臉一切順利。


    恥辱敗類不會來救他們,但他們相信氣泡臉應該還是靠譜的。


    片刻之後,餘子清睜開眼睛,望向濁世汙泥海,嘎嘎怪笑。


    “嘎嘎嘎……你們等著,大家都有份,以後總會慢慢將你們一個一個的全部救出來。”


    此話一出,濁世汙泥海裏立刻浮現出十幾個氣泡,每一個氣泡上都有一張怪異的臉。


    他們都覺得眼前這個家夥,肯定就是已經成功降臨的氣泡臉。


    餘子清滿懷期待的看著那一個個氣泡,眼中滿是真誠的熱切。


    收拾好東西,餘子清轉身離去。


    都快走出深淵了,氣泡臉也依然沒有醒過來,餘子清很擔心,沒急著離開深淵,靜靜的等候著。


    閑來無事,便繼續研究神文。


    終於,數天之後,餘子清研究到其中一段,正巧就有氣泡臉真名的時候。


    他終於理解了其真名的含義。


    這一刻,餘子清感覺到,他的氣息便開始攀升,似乎有真的跨越到十階的趨勢了。


    他沒有繼續出手,而是看向體內那團黑氣,念頭一動,沉聲道。


    “你的真名,按照人族的理解,應該是叫車,或者車輪。”


    話音落下,便見那一團黑氣,驟然化作一個包著鐵皮的漆黑木車輪。


    車輪中間,一張猙獰的臉慢慢浮現了出來。


    車輪醒了。


    他睜開眼睛,感受著自己的狀態,那猙獰的臉,便莫名的有了一種仇大苦深的感覺。


    再傻現在也該明白了,他降臨了就不走的計劃,成功了,但沒有完全成功。


    因為他挨了一擊之後,便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了。


    現在,他獲得了新的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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