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微小的變化,最終可能就會引來天翻地覆的改變。


    餘子清找到了記載,以地祇之源激發了曾經殘留的道韻,帶來的改變,正在無聲無息的進行著。


    琅琊院內,整理書庫,找尋被燒毀的典籍名錄的事,差不多已經完成。


    被燒毀的典籍,實在是太多了,對照曾經的目錄,絕大部分都是可以挽回的,因為不是孤本或者絕版書。


    就算是有些真意典籍,其實也還是有替代品。


    因為很多在琅琊院進修過的修士,到了一定境界之後,都喜歡將自己擅長的法門刻錄成真意典籍。


    能被琅琊院書庫收藏,算得上是一種很高的榮譽,而且也是一直以來的傳統。


    所以,同一個法門,可能會有很多部真意典籍。


    這算是好的一方麵。


    壞的一方麵是,琅琊院對已有的真意典籍,收錄要求是要有新的見解,不同的地方。


    所以,基本不會看到蘊含真意一樣的同一種法門。


    有點類似體修的某些神通,就比如半步,同樣的神通,選擇方向也有很多。


    除了損失的真意典籍,還有一些純粹的知識類典籍,有些都是孤本。


    有些遊記類典籍,書寫的強者足夠強,意念足夠強,隻是遊記,也能讓人身臨其境。


    感悟心法類,其實才是血虧,那種意境和感悟,便是原作者,脫離了曾經的狀態,可能都再也沒法整出來一模一樣的典籍了。


    損失很大,以至於拿到了缺失名錄,程淨都還是沒法確定,到底是為了毀掉哪些典籍。


    這種大範圍的排查,耗費大量時間,也不是沒有收獲。


    比如這兩天,他們就在故紙堆裏,在一本普通遊記典籍之內,找到了隱藏著的某些記載。


    這是一個上古之前,某個煉神修士記錄下來的東西。


    他天生氣海枯萎,肉身也孱弱,基本沒法煉氣,但是神魂天生強大。


    本以為此生到此為止,卻發現可以煉神了。


    記載之中,便是他感念一位名為始的強大修士,開了煉神之路。


    在始隕落之後,他悲痛不已,為其著寫祭文。


    哪怕相隔很久很久,祭文之中的悲痛之意,常人隻是看一眼便難以自已,數日難以自拔,以淚洗麵。


    未知獸皮為載體的典籍,落在了程淨手中。


    他細細研讀,表麵上看,的確隻是一本普通遊記,隻是因為描述的是上古之前那個時代的東西。


    其上文字,也是上古之前的文字,之前是因為其文字價值才被細心保存著。


    他年少時也曾經看過這本典籍,破譯上麵的文字。


    如今再看,就有了明顯的不同。


    因為那個始字,在之前是有很多解讀,很多意思的。


    可在這裏,隻是看一眼,便會明確知道,這個字代表著某個人,是某個人的名字。


    這種變化,在以前是根本沒有的。


    程淨一眼就確定,這是有人為因素在裏麵,有人以大神通,將其固化。


    當這個字就是代表開煉神之道的那位強者時,誰都不會理解錯。


    當一個關鍵字的意思變了,整篇記載的意境,忽然就變了。


    當年當做遊記看的記錄,明明什麽都沒變,卻變成了祭文,程淨隻覺得一陣莫名的悲痛感,撲麵而來。


    不,不準確,而是他內心的悲痛,自然而然的生出,由內而外。


    一篇祭文,隻是看到了三分之一,他便淚流滿麵,注意力無法集中,意誌搖曳,陷入悲慟之中無法自拔。


    他強忍著繼續看下去的念頭,合上了典籍,閉著眼睛。


    過了足足一個時辰,他眼睛都紅腫了起來,心緒才慢慢平複了下來。


    “好強的意念,為何以前根本感受不到?”


    他知道,最關鍵的就是那個字的意思變了,被固定到正確的語意,這才引起的這種變化。


    這不是人為改變的,而是本來就是這樣的。


    他們曾經有過兩種猜測。


    以這種珍貴的未知種類獸皮為載體,能曆經這麽多年,也依然不損。


    這種現在已經沒有的物種,在那個年代,肯定也是極為珍貴的東西。


    隻是用來記載一篇普通的遊記,那這人肯定是個地主家的二傻子。


    還有人猜測,這種獸皮,在那個年代,可能並不是很珍貴,也可能記錄的人本身不知道這東西珍貴。


    然而,流傳到現在的,同樣的材料卻極為稀少。


    反正都是沒個定數,都是瞎猜。


    現在可以確定了,這東西就是特別珍貴,就是為了能流傳下去。


    但現在程淨看到的是另外一個問題。


    如此強烈的意念,曆經這麽多年,依然能讓他看了都難以自控,整個琅琊院,沒有一個人,能麵不改色,不受影響的看完全文。


    每個看完全文的人,都會陷入那種情緒裏好多天無法自拔。


    意誌不夠堅定的人,甚至沒法中途退出,隻能一口氣看完。


    這兩天,好多個院首,都是眼睛紅腫,麵帶悲戚。


    甚至還有那倆發現這篇東西的學子,已經下定決心,要修煉神,承先輩遺誌。


    如此強的意念,到底是誰,或者什麽東西,什麽方法,才能長期將其壓製住的。


    這篇記載,是作為上古之前文字來研究的,所有需要認識上古之前文字的院首,全部都看過。


    因為很多古老的典籍,隻有以當時的文字、語意、語境,才能完全沒有偏差的理解其中的東西。


    研究符文、古字,是很多院首的基本功。


    這麽多人,不可能全部都理解錯的,一定是有什麽力量影響。


    那又是誰,讓這篇記載顯露出原意。


    最近一定是有什麽他們不知道的大事發生了。


    程淨凝神靜氣,甚至點燃了凝神香,佩戴上一枚安神的護符,施加了防護,再次打開典籍。


    而當看到祭文的時候,這種種手段,作用依然不大。


    他的悲慟,來自於他的內心,是外力攔不住的,隻能稍稍壓製一下。


    他流著淚看完祭文,勉強還有著理智,然後他看到了最後,找到了著寫祭文的人是誰。


    文君。


    這也是以前不能理解的,以前,這倆字隻是遊記的一部分。


    現在,能認出來這是祭文,自然也能分辨出來,這倆字是代表某個人。


    然而,他不知道這是誰。


    從來沒有聽說過,也從未在其他記載裏看到過。


    但他知道,能留下如此強意念的記載,卻沒有外相神妙,隻有看到的時候,才能感受到。


    這人一定不是什麽弱者,必定是當年最頂尖的強者。


    而這人的名字,也消失在歲月裏。


    開煉神之路的始,也消失在歲月裏。


    這絕不是意外。


    因為這兩天,有幾個煉神的院首,明顯的察覺到,他們的根基便穩固了不少。


    在之前,他們從來沒感受到,他們的根基有不穩固的地方。


    這件事的影響遠不止隻是找到了消失的記載而已,還關乎到煉神修士的修行。


    他又想到,這麽多年來,煉神之路難走,數量越來越少,頂尖煉神強者,出現的頻率越來越低。


    是不是也跟這些事有關係?


    跟著,他又想起了,前些年,琅琊書庫大火。


    這一次,是不是也是有人,想要抹去什麽東西?


    一點一點的把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全部抹去。


    這些事是不是也是關乎所有人根基的大事?誰敢說不是?


    不斷的聯想,程淨想要深挖失火之事的決心便愈發強烈。


    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不管是誰,他都要查,查到底,不惜一切代價。


    這條命豁出去了,也在所不惜。


    而現在,他還是想知道,到底是誰掃去塵埃,讓祭文現世。


    這種力量很重要。


    所以,程淨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將這本獸皮典籍,放在了琅琊院的大門口。


    這代表著,任何人,任何非琅琊院的人,都可以名正言順的看到。


    以紀念開道先輩的名義,無人能攔著他,敢攔著他。


    就像是現在,你在琅琊院裏,罵乾皇,都有人附和你。


    但是你敢說修道者的開道先輩什麽不是,那你就別想混下去了。


    ……


    自從死囚順利的在白水蛋駐地紮根,名正言順的拿到了跟著新十號外出的資格。


    在白水蛋的組織裏,他其實已經算是混出頭了。


    白水蛋的組織裏,一號地位最高,接下來便是所有有單獨編號,有資格單獨外出做任務的白水蛋。


    死囚現在還沒拿到自己的編號,還屬於需要有人帶的見習。


    可他們倆,在駐地裏相互配合打掩護,能做的事情,瞬間就多了。


    最直觀的,新十號開始帶新人,他就有資格,去查閱不少典籍。


    查閱典籍的時候,順帶著察看更多的東西,那也非常容易。


    比如,查閱其他編號白水蛋相關的一些東西。


    而在最深處的地方,一號白水蛋跪伏在地,聆聽指示。


    似有似無的呢喃,在一號白水蛋的腦海中響起。


    他記下所有的指示。


    一,發展更多的白水蛋。


    二,找到一個合適白水蛋載體,這位已經等不及真身降臨了,他要提前降臨。


    三,找到一個被敕封為地祇,同時修行了煉體的餓鬼,而且必然有某一道特別強。


    一號白水蛋記下了這些事,站起身之後,他卻是滿心茫然。


    第一個命令倒是能理解。


    第二個和第三個為什麽?


    找個載體軀殼,倒是不難,肯花費功夫,肯定能找到。


    但這種降臨,不是非常危險麽?


    最多隻有九階的實力,在最近這些年,九階隕落的數量,可是在是太多了。


    多到他都不敢貿然出去做什麽,一個不小心可能就完蛋。


    第三個更是扯淡,哪有這種人?


    據他所知,神朝壓根沒有敕封過餓鬼為地祇,而且餓鬼煉體?有這種事?


    他不明白,不理解,但那位大人,異常堅定,不容置疑,他也不敢說壓根沒有這種人。


    這位大人肯定是找錯地方了。


    話雖如此,任務卻還得分配下去。


    新十號最近功勳卓越,自然也是第一時間被分配了這些任務。


    然後,數天之後,餘子清也聽到了新十號將這些情報,一不小心泄露給了他。


    餘子清當場笑出了聲。


    難怪這麽久了,都沒聽說過白水蛋有什麽動作。


    沒想到,是那個假發白水蛋,第一次被毆打的時候,壓根就沒想著急著報複,還能沉得住氣。


    後麵又被撩撥了一下之後,便徹底忍不住了。


    他要找的那個人,的確不存在。


    既修餓鬼道,又煉體的有,但是再加上是個地祇,這世上還真沒這種人。


    這一點餘子清非常確定。


    不過,現在沒有,以後未必,這倒是給餘子清提了個醒。


    要不,找個機會,敕封個餓鬼試試?


    他有地祇之源在身,有是名義上的兌皇,敕封地祇,的確很容易。


    他一直沒試過,隻是大兌的前車之鑒,讓他對於這件事極為謹慎而已。


    “任務你隨便做便是,我估計不會有什麽結果。


    除了這件事之外,還有別的事情,有什麽結果麽?”


    “有,查到了一些關於其他人的信息。


    最關鍵的三號,大概可以確定,他成為三號已經很多年了,絕不是最近百年來的。


    也很確定,三號中間沒有換人,一直都是他。


    極為擅長製毒,學識極高,為人有些瘋狂,行事恣意妄為,有邪道行徑。


    很多材料,應該都是從外麵的邪道那裏,弄到的邪道材料。”


    “恩,明白了,你們小心一點,確保自身安全優先。”


    跟新十號聊完,餘子清暗道可惜。


    他第一次聽說,白水蛋裏有個搞研究的家夥,當時還覺得,有沒有可能是那個吳院首詐死。


    要是他就好了,正好可以想辦法試試,掌握白水蛋以前的信息,能不能拔劍。


    目前看來,似乎不是。


    但餘子清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回到了錦嵐山,找到了鍾守正。


    這家夥嘴上說著借住幾天,修養身體,可是他這孱弱的肉身,短時間內怕是很難養好了。


    拋棄軀殼,所帶來的傷害,可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鍾老哥,你這恢複的怎麽樣了?你看你這瘦的,再給你弄點肉補補?”


    鍾守正立刻搖了搖頭。


    “還是算了,我肉身太弱了,承受不住大妖肉,吃一口都差點妖化。”


    “老哥,你要不兼修一下煉體?隨便修個兩三階即可。”


    “不,肉身太強了不安全,屆時想要拋棄軀殼會難很多,我絕不煉體,而且最近忽有感悟,元神也略有進境。”


    說起這個,鍾守正便有些自得,元神境修行,能被說出來的略有進境,那一定是大有進步。


    “老哥也知道了,煉神之道的開道之人,被挖出來了?”


    “什麽?”鍾守正微微一怔。


    “煉神之道的開道者,名為始。”


    鍾守正麵色變幻,忽然歎了口氣。


    “我還以為是我有所得,原來是先輩遺澤……”


    鍾守正歎氣完,便立刻翻弄自己收藏的東西,拿出一塊空白的牌位,念頭一動,元神顯化。


    以元神在牌位上書寫出煉神之初在始幾個大字。


    他在自己的居所正中,擺出供桌,將牌位擺在上麵,恭恭敬敬的磕頭叩首。


    “後輩鍾守正,感念先輩恩澤,請容後輩祭拜。”


    餘子清一言不發,跟著一起祭拜。


    這是始前輩應得的敬重。


    等到祭拜完成,走出門,坐在院子裏喝茶,餘子清才問道。


    “老哥在外麵闖蕩多年,我有些事想要請教一下老哥,不知老哥方便說不。”


    “有什麽不方便的,我跟那些人又沒什麽交情,有交情了還方便他們背後捅我一刀。”鍾守正不甚在意,說完看向餘子清,立刻補充了一句:“他們跟你不一樣,我說的不包括你。”


    “沒事,我想問問老哥,有關當年琅琊院的事。”


    “哦,當年的事啊,有些地方不能說的太詳細,不然會被人察覺到。”


    當年鍾守正急需寶物,拿錢辦事,名義上是琅琊院很多修道者,都死在了鍾守正手裏,他背了這個黑鍋。


    實際上,是有修道者,借死在他之手,隱遁而去。


    這口黑鍋,其實也是鍾守正被人稱之為邪道的關鍵點。


    但他很顯然不在意這些事,到了這種境界的強者,哪裏還不明白,名頭隻是身外之物。


    “老哥,當年有沒有一個,極為擅長製毒的修道者?”


    鍾守正側目,嘿嘿一笑,也不說是或者否。


    “想當年,很多人都知道,琅琊院有一個製毒方麵的能力,其實已經足夠評為院首的人。


    但是這家夥,有些偏執,投入到自己的世界裏無法自拔。


    以至於,用了很多禁忌之物,當做原材料。


    他從邪道手中,買紫河車為材料,他還親自去陵園,取陵園骨為材料,事情暴露了。


    若是這事發生在外麵,他死定了。


    可他是琅琊院的人,而且已經參加了院首評定。


    大乾朝廷自然不會殺他,隻是琅琊院內部處罰,削減了他的經費。


    這已經算是極大的處罰了。


    後來呢,有一天,他外出尋找材料,遇到了一個邪道,將其殘忍虐殺。


    人都死了,很多不好的名聲,琅琊院自然也不會任由其繼續流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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