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


    奉節縣城東十裏


    白帝山


    水波滔滔,青峰疊起。


    山巔上,重重廟宇間,一道身影憑欄而立,正對江麵,負手不語。


    忽然腳步聲響起,剛開始很遠,但轉瞬間就出現在男人身後,身形閃爍,速度比起短跑運動員還要快得多,要是讓博爾特看見了,恐怕都會驚呼一聲:“這才是真正的飛人!”


    不過,出現在男人身後的,卻不是什麽人高馬大的運動健將,而是一個看起來非常普通的年輕人,他戴著一頂俏皮的迷彩帽,一身迷彩服,腳上踩著軍靴,腰帶上還別著一柄灰色的刀鞘,看起來反倒有種西部牛仔的痞氣。


    “李隊長,您找我有嘛事情。”青年開口,一口濃重的天津味。


    “卡塞爾學院的人呢?”


    “前些天一直在下水,這幾天不知道為啥不練了,也沒人跟咱知會一聲,這是不懂禮貌啊,要不要俺去教訓教訓他們?”


    欄杆後的男人轉過身,露出一張棱角分明飽經風霜的臉,用一口純正的北方口音說道:


    “其他幾個呢?”


    “在呢,都在附近,盯著那幾個外國鬼子,隻要他們有什麽非分之想,咱就立馬剁了他!”


    說到這裏,青年狠狠比劃了一下,一股殺氣陡然擴張,又很快消失。


    “咱們這幾個月估計都會住在這裏,北方沒什麽消息吧?”


    “能有啥消息?京城那一幫棱子,把咱當成老坦兒,您關心他們,人家還不領情。”青年隨口道。


    “劉子,我跟你說,你這個……”李隊長剛想教訓教訓眼前這個吊兒郎當的家夥,忽然不遠處放在石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青年身形一閃,下一秒十幾米外的手機就遞到了男人身前。


    李隊長接過手機看了一眼,表情忽然變了。


    “咋回事兒?”青年好奇道。


    “陸俊有消息了。”李隊長深吸一口氣。


    “陸俊?那我去叫夢姐和巧兒姐她們,整天一直念叨著,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青年臉色一變,就要轉身離開。


    “等等!”


    李隊長冷冷道,“這件事不許告訴她們,陸俊現在南極,不在美國,情況還不容樂觀。”


    “南極?”青年目瞪口呆,“就是世界地圖最下邊的那地方?那這回豈不是崴泥了?陸俊要是折在那兒,夢姐估計第一個不答應,還有容哥,整天悶炮,但其實心裏門兒清,他和夢姐可都是陸俊的死黨!”


    “這件事暫時保密,我去處理陸俊那邊的事情,你繼續安排人盯著卡塞爾學院那幫人,我們這邊的工作也很重要。”李隊長臉上也露出幾分唏噓之色,“至於陸俊,不需要你操心,就算咱們都嗝屁了,陸俊也不一定會出事!”


    “倒也是,陸俊的能耐俺清楚,雖然霸道了點,但確實有兩把刷子!”


    青年點了點頭,身影一閃,眨眼間消失在原地。


    ……


    南極·中山站


    主樓,電訊處內。


    身穿灰色西裝的隊長沈誠表情嚴肅,他手持衛星電話,不時點頭,旁邊的崔聞雨滿臉驚訝,眼神裏充滿費解之色。


    “是,保證完成任務!”


    沈誠認真地說道。


    “我重複一遍您的命令,盡最大努力,保護陸俊,全力支持陸俊的所有行動,將他們的存在當作高度機密,不能讓其他科考站的任何人知道關於他們的任何消息,如果有必要,優先保證這群孩子的安全,可以停下我們本來的任務。”


    聽著這些話,崔聞雨睜大眼睛,一臉費解的表情。


    接著,隊長沈誠低聲問道:“您能不能告訴我們,陸俊到底是什麽來頭?這樣我們心裏也能有個底。”


    “嗯,嗯,了解。”


    沈誠猛然站直身體:“是!”


    說完,他掛掉電話,臉上的嚴肅表情緩緩消散,看向崔聞雨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無奈和驚訝。


    “到底是怎麽回事?”崔聞雨疑惑的問道,“陸俊是咱們自己人?他也在執行任務?”


    “嗯,上麵說了,這是最高機密,無可奉告。”沈誠點點頭,“但領導說了,陸俊可以百分百信任,他是咱們自己人。”


    “那其他人呢?”崔聞雨似乎有所領悟,“其他人能相信嗎?”


    “沒說,隻說我們必須要支持陸俊的行動,不能幹擾,甚至如果必要的話,還要暫停執行我們的任務。”


    “也就是說,陸俊不是對麵的人,而是我們自己的人,他在執行任務過程中遇到了風暴……或者,根本不是風暴,而是遇到了襲擊,或許被美國方麵在追殺,所以我們才需要高度保密,並且盡全力保護他……”


    崔聞雨拿出自己的保溫杯,喝了口水,嚴肅地推理道。


    “可領導沒說讓我們送他回國,這就說明他的任務還在繼續,據我猜測,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執行的任務要比我們的任務更重要。”


    隊長沈誠攤開筆記本,用筆輕輕寫下幾行字,雖然電話那頭的口風很嚴,但僅憑上麵的吩咐,他就猜出了八九不離十的真相。


    “請陸俊過來吧,有些事,還是要說清楚。”


    “好。”


    “這孩子果然不簡單,真是人不可貌相。”


    “確實,不過還是要試試他。”


    ……


    陸俊是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叫醒的,他緩緩睜開眼睛,隻感覺渾身鬆快,一股悵然若失的情緒陡然占據全身。


    好想再多睡一會兒啊!


    他伸了個懶腰,扶著床邊坐起來。進入學院後,他的作息一直非常規律,但自從擂台賽後,他好像就沒怎麽正兒八經的休息過,


    長期累積的疲憊,仿佛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他看向窗外,依舊是暗灰色的天空,遠處的海岸線綿延向地平線的盡頭,風呼呼地吹,雪好像更大了。


    “你醒了?”


    “唔……”


    陸俊轉頭,瞳孔驟然一縮。


    麵容絕美的女孩坐在對麵床上,伸直兩條筆直雪白的腿,一搖一晃,手裏還捧著一袋餅幹,旁邊放著兩罐可樂。


    淡藍色的長發披散下來,身材傲然的格雷西正直勾勾地看著他。


    “我睡了多久?”


    “大概五六個小時吧。”格雷西遞過來一塊濕毛巾。


    陸俊接過來擦了擦臉:“謝謝。”


    格雷西沒說話,盯著陸俊一直看,嘴裏還嚼著餅幹。


    “你一直看我幹嘛?”陸俊撓撓頭。


    “想看。”格雷西說。


    “其他人呢?”


    “也在睡覺吧,我也不知道,我不關心他們,隻關心你。”


    格雷西隨口道,接著將桌上的可樂遞了過來。


    “嗯。”


    陸俊這次沒說謝謝,他接過可樂,打開後喝了一口,然後轉頭看向窗外,盯著外麵看了幾分鍾,這才感慨道:


    “剛才睡得真好。”


    “你想睡的話,還可以再睡一會,反正我們有時間。”


    格雷西似乎看出了陸俊眼神中對床的留戀之情,善解人意地說道。


    “算了,眼下還是辦正事比較好。”陸俊咳嗽了一聲,“我打算等等去找沈隊長,請他幫忙聯係學院的人,我們失蹤的事,估計路明非和施耐德教授他們也在著急吧。”


    “嗯,你打算怎麽說?”格雷西問。


    “就說是聯係親人吧。”陸俊猶豫了下,“秘黨的規矩是,絕對不能對普通人暴露我們的身份,即使暴露,也會派人來清除他們相關的記憶……所以,我們的身份絕對不能說。”


    “那是秘黨的規矩,不是你的。”格雷西盯著陸俊說。


    “哦?”


    陸俊這次真的有些吃驚,他沒想到,格雷西竟然能看出他心底的真實想法。


    “雖然我跟你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至少也清楚,你大概是什麽樣的人。”格雷西露出一個莫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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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什麽人?”陸俊好奇道。


    “我說說自己第一次見到你的感受吧。”


    女孩放下餅幹,將兩條白皙的腿盤起來,坐在床上,盯著陸俊說:


    “你看上去是那種非常淡定的人,不管遇到什麽事情好像都沒什麽表情,但你對身邊的人其實非常在意。


    雖然你加入了秘黨,但更希望能發展自己的勢力,否則你何必要建立龍淵社團呢?


    我猜對你來說,龍淵要比秘黨在你心裏占據更重要的位置。


    回到中山站之後,你明顯更放鬆了,比在‘南極號’上的時候還要放鬆得多,這就是證明!”


    “嗯。”陸俊輕輕點頭。


    “當然,你之所以感覺放鬆並不僅僅是因為你回到了中山站,回到了自己人的地盤,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在你身邊!”


    格雷西淺笑著說,“這說明你從心底其實已經接受了我,否則你怎麽敢當著我的麵這麽放鬆呢?”


    “有時候,女生太聰明,會讓男生感覺壓力很大的。”


    陸俊苦笑一聲。


    “那你現在壓力大嗎?”


    格雷西忽然跳起來,身影一晃,坐到了陸俊身邊。


    “很大。”


    陸俊沉聲說。


    格雷西剛要說話,忽然門外腳步聲響起,她眼睛一眯,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床邊。


    接著,敲門聲響起。


    “陸俊!你睡醒了嗎?隊長和老崔想要找你!”


    門外傳來小宋的聲音。


    “好,我馬上來。”


    陸俊愣了一下,立刻站起身來,穿上外套,打開門,發現小宋正麵帶笑容意味深長地看向他:


    “休息得好嗎?”


    “如果你不來叫我的話,可能會更好。”


    陸俊聳聳肩,對身後的格雷西點點頭示意她不用擔心,然後關上門,跟著小宋走向樓梯。


    “這地方一年到頭也沒什麽客人,也就偶爾會有一些其他科考站的人來參觀交流什麽的,所以你們來到這裏,其實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新鮮的體驗。”


    小宋依舊很熱情,“不要覺得拘束,當成自己家就行,有什麽要求你盡管提!”


    “沈隊長找我有什麽事?”


    陸俊試探著問道。


    “我也不清楚,到了就知道。”小宋聳聳肩,“我就是個跑腿的。”


    “好。”


    陸俊也不再多說什麽,走出宿舍樓,漫天風雪便撲打在臉上。


    他帶上帽子,和小宋一起穿過風雪,迎著寒風走向主樓。


    片刻後,在會議室裏,陸俊再次見到了隊長沈誠和機械師崔聞雨,不過這次見麵的氣氛似乎有些古怪,自己一走進去,兩人的目光就集中在身上不停打量著他,仿佛在看什麽珍稀物種。


    “小宋,你先出去吧。”


    崔聞雨說。


    “什麽事還要瞞著我啊。”小宋嘟嘟囔囔,不過雖然看起來有些不滿,但他還是很快的離開了。


    關上門,會議室再次安靜下來。


    陸俊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攤攤手:“沈隊,崔大哥,你們有什麽事找我?”


    “真人不露相啊。”


    崔聞雨感歎一聲,吹了吹保溫杯裏的茶葉,“陸俊兄弟,想不到你這麽年輕,就能做這麽大的事。”


    “我做什麽事了?”


    陸俊一臉迷茫。


    “跟我們就沒必要掩飾了,”沈誠樂嗬嗬道,“剛才我們已經跟上級匯報了你的情況,領導指示我們,要支持你的一切行動,還說從級別上來講,你應該算是我們的上級。”


    說到這裏他的表情忍不住嚴肅起來:


    “你今年還不到二十歲,可我們這兩個四五十歲的老家夥都得聽你的,你給我們交個底,你來這裏究竟是個什麽情況,下一步打算怎麽做?”


    “這……”


    陸俊眯了眯眼睛,他早就猜到,科考站一定會向國內反映他的情況,而龍淵那邊一定會有所安排。


    他隻是沒想到,國內的反應竟然這麽快,看起來,龍淵對於他的相關情報還是很重視的,這才幾個小時就收到了回複。


    而他也清楚,如果自己不交代一些幹貨,麵前這兩位也不是那麽容易糊弄的。


    他猶豫了幾秒鍾,開口道:


    “沈隊長,崔大哥,你們相信外星人存在嗎?”


    “啥?”


    “什麽?”


    兩位中年人麵麵相覷,一臉懵逼,完全不理解陸俊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他們此刻臉上的表情,大概和路明非第一次麵試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關於我們這些人的身份和存在,是組織的最高機密,絕對不能透露半點,否則到時候可能會引起很大動蕩,這一點你們應該理解。”


    陸俊緩緩道,雖然他的年紀小,但此刻卻自然散發出一種沉穩自信的氣質,讓沈誠和崔聞雨的表情都嚴肅起來,收起了眼神裏的戲謔。


    “我從很小就接受訓練,到了高三年級的時候,接受到了一個任務,要我去芝加哥出國留學……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情,但來南極是在我的計劃之中,隻是即將登陸時遇到了風暴,還有突如其來的襲擊……能夠找到這裏,是一個徹底的意外,或者說,是我的幸運。”


    陸俊一字一句說道。


    “和我們猜測的差不多。”崔聞雨點點頭,他轉頭看向沈誠,笑道:“看來是我贏了。”


    “好吧好吧,回國後我請你吃飯。”沈誠無奈道。


    “我就知道,咱們國家肯定也有‘相關部門’的!其實我也聽說過你們的存在,隻是一直都沒有證實,眼下終於見到了廬山真麵目,隻是你實在太年輕了,讓我吃了一驚。”崔聞雨笑道。


    “好了,閑話不多少,既然確定了你的身份,咱們就是自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接下來想要怎麽做,需要我們怎麽配合,直說便是!”


    隊長沈誠合上筆記本,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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