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劇烈顛簸了一下，即使戴著口罩，陸俊也能看到旁邊女孩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 他開始懷疑，旁邊這家夥隨時都會吐出來。 陸俊環顧四周，他被擠在兩個座位中間，連腿都伸不開。在這麽狹小的空間裏，如果旁邊的人突然吐了，那畫麵和氣味簡直難以想象。 “這是上升氣流，很正常，沒事的。”陸俊轉頭對女孩說。 “哦……謝謝。”隔了至少兩秒鍾，女孩才意識到陸俊是在對她說話，勉強直起身子，道謝了聲。 “現在確實有點顛簸，稍微忍一忍就過去了。” “我，我最怕的不是顛簸，而是那種忽上忽下的感覺……就好像是在海裏遇到風暴一樣的。”女孩顫聲說。 “嗯。”陸俊答應一聲，為分擔她的注意力，隨便選了一個切入話題，問道：“你是去旅遊？” “我是回學校。之前放假回了趟家。” 女孩打起精神和陸俊聊了起來。這種情形下能有個人聊天，對緩解暈機症狀非常有幫助。起碼也能轉移一下注意力，讓身體不那麽難受。 陸俊的視線滑過女孩的臉，透過狹小的舷窗向外張望。窗外是流動變幻的雲霧，一片潔白。客機像是一條漂浮在白色海洋上的船，在雲霧中滑翔。 “你呢？你大幾？”女孩問。 “哦，我還沒上大學，算是準大學生吧。”陸俊笑了笑。 “啊……”女孩很驚訝，睜大了眼睛，“你還是高中生？一個人坐飛機？”她看了眼旁邊的中年大叔，明顯和陸俊不認識。 “是啊，有什麽問題嗎？”陸俊反問道。 “沒什麽，就是感覺你很成熟啊。”女孩說，“我今年大二，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連一個人出去旅遊都不敢……” “確實很多人說過我早熟。”陸俊無奈地說道。 “那你是去旅遊的嗎？我記得還有幾個月就高考了呀。” 女孩被陸俊激發起了好奇心，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正在暈機的事情，朝他問道。 “不是，我準備出國留學，要去參加麵試。如果通過麵試，可能就直接出國了。” “哇，出國留學嗎？原來你很厲害來的。”女孩用一口帶著半生不熟帶著口音的普通話說。 陸俊知道，南方兩廣地區的人說話，很喜歡用“某某來的”這個結構。但女孩明顯不是南方人，說話間卻也帶著些口音，看來是在大學被同學影響的。還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啊。 “也沒什麽，都是長輩幫忙弄的，靠關係的，不算是正經出國留學。”陸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這時旁邊的中年人突然開口插話道：“靠關係也是一種本事啊，看你這麽年輕就敢獨自坐飛機出遠門，已經比大部分高中生強得多了。” 這個中年人似乎對涉及到‘關係’的話題非常敏感。 “沒有沒有。”陸俊哈哈一笑，敷衍了兩句。 語言和文字是有魔力的。 和人交流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能讓你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並非孤單一人，還有其他無數的人，也在和你經曆一樣的苦與樂。 僅僅聊了兩句，此刻陸俊心中一直縈繞的那種莫名淒涼感和離開高中的淡淡失落感忽然消失了。 他坐在飛機上，感覺變得非常自在，看向旁邊兩人的眼光也親近了些。 “出國的話，要好好學英語哦。”旁邊的女孩雖然沒有自我介紹，但語氣已經變得熟絡起來，開始主動扮演“學姐”的角色。 “學姐能介紹下那邊有什麽好玩或者好吃的地方嗎？”陸俊便順坡下驢，稱呼對方為學姐。 果然，這個稱呼讓鄰座女孩非常受用，或許是感覺戴著口罩說話很費力，她摘下口罩，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 她的下嘴唇有點厚，臉頰左側還有些許斑點，但說話時非常自然，聲音輕柔又活潑，一點也不怯場，很容易就給人一種親切感。 “你可算問對人了，學姐我雖然學習一般，但對於吃喝玩樂這種事，卻很在行。”女孩揚起眉毛自豪地說，“糯米飯、燈盞糕、豬髒粉、魚餅魚丸、膠凍、杏仁腐、矮人鬆糕、長人餛飩、梅子魚、江蟹生、地瓜蚰蠓等等之類，我都挨個吃過！” “學姐厲害。”陸俊半是真心半是客氣地恭維道。 “我跟你說，南方這邊雖然氣候濕潤，但也有不少好處。”女孩被陸俊一誇，愈發興奮地說，“你知道我們大學那邊經常有台風過境吧，雖然這麽說可能不太好，但每次刮大風的時候，學校都會放假的。” “哦，確實是這樣。”陸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站在大多數學生的角度，突然碰到在本應該上課的一天放假，那就像是抽中了五百萬彩票一樣快樂。 “所謂上大學，不就是換個地方玩手機嗎？”學姐拍拍陸俊的肩膀，“出國也一樣，別有太大壓力，外國的信號不見得比咱們更好，聽說他們那邊都玩推特臉書什麽的？你有沒有下一個？” “還沒，還不知道麵試能不能通過呢，雖然找了關係，但能不能錄取也說不定。”陸俊聳聳肩。 “你上的是哪所大學啊？也許我聽說過呢？” “卡塞爾學院。”陸俊說。這個學院很明顯不是正經大學，估計說出來也沒幾個人知道。 “哦，沒聽說過。”女孩果然沒聽說過，表情略顯尷尬，“在哪裏啊？” “芝加哥吧。” “哦，芝加哥我知道。”女孩點點頭，然後不留痕跡地轉移了話題，同時歎了口氣，“說起來，你的英語成績怎麽樣啊？學姐我考了兩年四級還沒過，但兩個舍友已經過了六級……人和人的差距就這麽大嗎？” 仿佛打開了話匣子，女孩開始朝莫雲訴起苦來，瘋狂吐槽自己的大學生活。 大部分時候陸俊都是專注聽著，時不時點點頭，並且恰到好處的提出一個具備延伸性的問題。 就這樣，飛機上的兩個小時過得無比的快，對陸俊而言，仿佛是聽了一場精彩的導遊演講。 雖然人還飛在天上，但陸俊已經對飛機即將降落的這座南方城市有了清晰的認知，從人文地理到美食美景，都通過鄰座女孩的大學生視角展現得一清二楚。 “唉，跟你說句實話，大學生活根本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好，其實上了大學才知道，真正寶貴的，還是高中生的時候。那時候是真的單純，什麽也不懂，隻要一心學習就好了，同學間關係也比大學親密得多。” 學姐扒著陸俊的肩膀，下飛機的時候還在感慨：“學弟啊，要不要學姐請你吃個飯？” “不用了，這邊應該有人接我。謝謝學姐。”陸俊一邊拖行李箱，一邊客氣地拒絕道。 “好吧，那我先走了，我們加個聯絡方式唄，有空的話一起吃個飯。”學姐說。 “好啊。” 陸俊拿出手機，輸入號碼，發現學姐的QQ昵稱是“愛笑的豬”。 “咦，外麵下雨了哎。”學姐忽然看向航站樓大廳窗外。外麵灰蒙蒙淅瀝瀝的一片，不少人都撐著傘。 陸俊乖乖地和學姐互相交換了聯係方式。加上好友後，學姐心滿意足的走了。 陸俊則是轉身，緩步走出機場，在接機口一眼就看到了一個舉著牌子的青年。牌子上寫著清晰的兩個字： “陸俊。” 他提著行李箱快步走過去，朝舉著牌子的藍黑色短發青年打了個招呼：“你好，我是陸俊。” 舉著牌子的青年身材瘦高，皮膚略顯黝黑，很明顯是經常經曆風吹日曬，有點像是經常出海的水手。 另外，他還有一雙令人印象深刻的藍色瞳孔，身旁斜靠著兩把雨傘。 見到陸俊走來後，青年微笑著伸手： “你好，我是葉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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