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閉密室內,一昏迷,一蘇醒的兩位男性被四麵而來的粗糙繩索固定在密室中央處,在他們身體下,繁瑣的魔法陣靜靜綻放著晦澀微弱的光芒。


    同樣是兩座圓形魔法陣相連接,模樣大體與以血還血相同,隻是更繁瑣,咒語也更長一些。


    蘇醒的那位漂亮男孩總是又哭又喊,如果可能的話,夏爾真想將他也弄昏過去。但這就像以血還血時犧牲者必須保持清醒一樣,眼下它的升級版完全倒轉。


    受術者必須保持清醒。


    於是最後夏爾不得不用抹布堵住了他的嘴。


    密室燭光閃爍,陰沉瑣碎的咒語聲下,此處光線似乎都因此而暗了下來,門外眾人小心翼翼的等候著,一些經曆過灤河城之戰的更是對即將出現的場麵報以敏感心態。


    然而與上次不同,這次沒有任何慘叫或者其他怪異聲響,除了咒語,隻有咒語。


    或者還有一些流水聲?


    很多人以為他們聽錯了,然而事實上,那的確是流水聲。


    “有拿進去水嗎?”


    “記得沒有。”


    喃喃著,他們不由麵麵相覷。


    ……


    那其實是流血聲。


    隨著咒語響起,四肢被割開口子的犧牲者傷口處,血液原本緩慢溢出的模樣突然加速,同時與正常流血不同的是,伴隨著咒語與身下魔法陣晦澀的光芒,他身體內流出的液體漸漸發生變化。


    從原本的鮮紅,到暗紅、再到深沉的黑、紫、最終顏色完全變成了灰色!


    灰色血液從四肢傷口急速流出,犧牲者的身體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枯萎,最終,陰冷之風莫名襲來,轉變成幹屍的犧牲者詭異地化作灰塵被吹出魔法陣。


    而他身上流出的那些古怪液體,則靜靜流淌在魔法陣的符號溝壑當中!


    相對於曾經的女野人,眼下這位走得倒是很安詳,但更加詭異。


    在他消失後,咒語聲仍舊持續著,於圓環魔法陣內流淌蔓延的灰色血液隨之散發出陣陣相同顏色的霧氣。


    粘稠、翻湧,霧氣於血液中散發,漂浮匯聚在一起,如天上烏雲,但比烏雲要更黑一些,看起來也更深沉。


    這種特殊霧氣出現成型後,就倏然撲向了對麵紗丁所在,包裹其全身後,順著他四肢被割開的傷口蜂擁鑽入其中!


    灰霧分散四份,就像是四條顏色陰沉的毒蛇,於昏暗燭光下不斷鑽入目標體內,或者猶如蛀蟲,飛快的將紗丁血肉蛀空,然後占據其中。


    半晌之後,所有霧氣盡數鑽入紗丁體內,咒語聲隨之戛然而止。


    【你發動了替死儀式,目標守夜人紗丁】


    【儀式發動成功】


    【在死亡權柄的作用下,你的法術發生了變異】


    ……


    儀式完畢,密室內陷入寂靜,燭火恢複正常,微微晃動著昏黃之光驅散周圍陰暗。


    注視著眼前這位皮膚發紅,躺在地麵上的守夜人男孩,夏爾微微沉吟。


    他知曉原本替死儀式的作用,可以為受術者阻擋一次攻擊,不論是致命還是非致命


    然而眼下變異後的能力他卻一無所知。


    隨著他呆在這裏的時間越來越長,北方改信之人也越來越多,他的死亡權柄不知不覺已經蘇醒。


    眼下這位漂亮的守夜人少年同樣信仰七神更是令人驚訝。


    以至於夏爾都沒想到會發生變異。


    往常來說,法術變異自然是好事,因為代表能力更奇特也更厲害。


    然而對眼下來說,似乎不大合適


    畢竟他現在希望的隻是替死而已,可沒要求更多。


    “希望向著好的方麵變化,不然還得重新找人。”


    喃喃著,他蹲在昏睡男孩身前,拿著銀製匕首衝其胳膊劃了一道口子。


    與正常受傷情況相同,被匕首割傷的紗丁胳膊鮮血隨之溢出。然而正當夏爾對此皺眉不已之時,眼前一切突然發生變化。


    被他親手割開的口子,竟然已肉眼可見的速度聚攏而回!


    這不是最令人驚訝的。


    最令人驚訝的是,恢複如初的傷口看起來既不是愈合後的那種新肉色彩,也不是他此時這種健康的紅潤之色,而是略顯粗糙的白色。


    在沒被施展儀式前的,他原本的膚色!


    “這……”


    看了看這道本該正常,但在其他位置膚色映襯著卻很不正常的一抹色彩,又看了看紗丁臉頰、胳膊、腿部的紅潤光澤。


    夏爾忍不住又在他胳膊上割了一刀。


    情況一樣。


    兩刀、三刀、四刀……


    情況仍舊相同。


    每一刀傷口愈合後,都會變成原來沒施展儀式前的模樣,同時這個部位也失去了儀式後的白裏透紅。


    ……


    黑城堡在為比鬥做準備,長城外的敵人們同樣於獸皮縫製的營帳內商議此事。


    一位相貌普通,灰發精瘦的中年男人坐在篝火旁矮凳處靜靜傾聽。在他周圍,幾位身著厚重皮毛衣物的野人正大聲討論。


    “我酒喝得多,但腦子還沒糊塗,桑托羅雖然隻能易形一頭影子山貓,但他才多大?我們不能拿他做犧牲!”一位大胡子如此說著,渾身酒氣熏的不遠處一位大肚子孕婦皺眉不已。


    他身旁一位身著雪熊皮毛的中年光頭不以為然地道:“年輕?如果進不去長城,他和老頭子又有什麽區別?”


    大胡子聞言反駁:“如果我們失敗,同樣也可以進長城,烏鴉們已經承諾過了。”


    “是的,他們承諾過。隻是前提是必須遵循青綠之地的律法。成為下跪之人?自由民什麽時候會答應這種條件?”


    “沒錯,想讓我下跪,還不如死了算了!”有人讚同雪熊皮的觀點。


    “我們不可能成為下跪之人。”另一位滿臉麻子的醜陋女野人不屑地道:“青綠之地已經失去了舊神眷顧,他們所謂的巫師,隻不過是一些糊弄人的小把戲,根本沒辦法與我們比!”


    聽到這話,旁人不由點頭,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因此而輕鬆了許多。


    雖說長城以北生活環境殘酷,但卻也不是沒好處。


    比如易形者,在長城以南已經成為傳說了,但長城以北的野人部落偶爾仍舊能夠出現一兩位有天賦的孩子。


    長城以南沒有易形者,更沒有什麽厲害的巫師,野人雖說生活在塞外,但消息也並非完全閉塞,他們對此頗為篤定,所以才提出這個要求。


    “但我很奇怪為什麽烏鴉們會同意,他們明知道……”有人提出疑惑,不過見他們有點偏移話題,為首那位一直靜靜傾聽的中年人突然撥弄了一下懷中魯特琴,打斷了他的話。


    “這點先不用想,既然已經達成協議,那麽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派誰去。”


    這話一出口,話題回到最初,周圍野人首腦們互相對視了一眼,複又陷入爭吵當中。


    “我建議是波羅區,他已經老了,沒幾年可活。”


    “波羅區雖老,但戰鬥經驗豐富,對我們越過長城後會有一定幫助。”


    “沒錯,長城後一切都是陌生的,戰鬥肯定不可避免;而且還有那該死的異鬼……”


    “我還是提議桑托羅,他隻能……”


    “桑托羅不行!”


    ……


    營帳的吵鬧隱隱穿透帳篷傳到外頭,不遠處的樹林中,野人首領們口中的當事人之間氣氛很微妙。


    他們或抱胸而立、或仰靠樹幹、或蹲在地上、或低頭注視腳下。


    每個人都豎著耳朵聽著營帳內的情況,然而半天下來,那裏麵也沒有個具體結果。


    半晌,有人提議道:“不如我們自己做決定。”


    “那好,誰去?”


    “抓鬮?”


    “好辦法,這樣最公平。”


    “荊棘,你去找鬮。”


    ……


    野人們沒那麽多彎彎道道,所以這個提議一經提出,就迅速獲得幾乎所有人讚同。然而他們沒等開始行動,一位圓肩灰發,矮個子老頭就突然開口了。


    “我反對!”


    身為所有易形者當中最強大的存在,矮個子老頭可不希望自己會出現意外,所以抽簽這種有風險的事情當然要杜絕。u看書.ukan


    隨後,在所有不滿的目光下,他冷哼了一聲,看向了他們當中最弱的那位桑托羅。


    “桑托羅,砍頭後你進入山貓體內,我把你的貓變成我的,這樣你就可以活在我體內了。”


    矮老頭說著,語氣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


    “憑什麽是我?”年輕乃至稚嫩的桑托羅憤憤不平地問。


    易形者和夏爾記憶中的德魯伊有些相似,他們擁有一種奇特的動物親和力,可以將自身靈性轉移到動物體內,不論是狼、鷹、熊、豬、還是貓。


    平時他們仰仗此可以控製各種動物,不論是作戰還是探查,甚至跟蹤威脅。


    而如果遇到生死危機,他們同樣也不會馬上死亡,離體的靈性會迅速轉移到自身動物夥伴體內繼續存活。


    隻是這種存活持續時間並不會很長,幾個月左右,就會不自覺的被野獸所同化,記憶消散,變成一頭真正的獸類。


    這和死掉沒什麽兩樣。


    所以盡管不是當場死亡,但這種差事沒人願意幹。桑托羅還年輕,自然也不例外。


    可惜有些事情其實不是他願不願意就能做得了主的。


    “你不去,我現在就殺了你。”矮個子老頭淡淡地說。


    桑托羅聞言大怒,但他知曉自己根本對付不了這位在野人群體當中橫行已久的六形人,於是求助似的掃視周圍,希望旁人出來替自己說句話。


    沒人替他說話,麵對他的視線,所有人全部挪開了目光。


    畢竟相比抓鬮這種有風險的事情,明確有人去送死才是他們的最佳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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