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匣子,陳唐仔細端詳那一支造型奇特的大毛筆,一時間,瞧不出究竟是用什麽毫毛製成的;筆杆子的材質也十分特殊,非鐵非木,有一種深沉的光澤,如同古董的包漿,顯示出非同凡響的質感。


    “這筆?”


    陳唐抬頭,看著身前的王六郎。


    王六郎穿皂衣,這身衣裳,把他與其他的陰兵給區別開來。


    前些時日,其有消息稟告,說已在閻羅麾下的罰惡司裏當了個小官。


    王六郎與陳唐之間的關係,並非上下屬。王六郎感恩於陳唐,為之效命,搜集各類陰器,獻給陳唐。不過礙於實力有限,效果越發式微。


    因此,當王六郎說有機會進入閻羅陣營,陳唐立刻便允許了。王六郎之前得了陳唐的天人之氣,有此基礎,便擁有了成長的潛力。他畢竟是陰魂,注定是屬於陰司的。


    麵對陳唐的詢問,王六郎沒有回答,卻是座上的閻羅司命開口了“此乃判官筆,能定陰陽,分春秋,頒赦令,寫祭文……”


    陳唐聽著,頗為驚喜。此筆,可真是一件寶貝了。


    但也因為如此,使得這份賀禮顯得貴重,略一沉吟,緩緩道“正所謂無功不受祿,如此厚禮,陳某受之有愧。”


    閻羅司命忙道“陳大人,在陰司裏頭,判官筆有多種,各有功用。這一支,卻正適合陽間生人,留在陰司,反而蒙塵了。那宋司命想法偏激,一心要顛倒陰陽,還大量煉製活死人,入朝為官,企圖扭曲陰律,亂考城隍,釀成諸多禍端。幸得陳大人力挽狂瀾,此乃大功業。區區一支判官筆,算得什麽,請陳大人莫要推辭。”


    陳唐想了想,便一拱手“既然如此,那這筆,我便領了。”


    閻羅司命大喜“陳大人爽快,實不相瞞,今日之潘州,非吾輩陰魂所能常駐停留,天色將亮,吾等告辭。”


    “請!”


    陳唐不多言語。


    呼呼呼!


    一陣陣陰風席卷而起,殿上陳列的陰影一道道地告退,消失不見。


    王六郎躬身道“公子,我送你回去。”


    “好。”


    陳唐很簡單地應了句,隨王六郎走到外麵,早有一頂轎子停在那兒。


    上了轎子,如來時一般,轎子被抬起,穩穩當當地走著。


    走了一陣後,轎子停下。


    “公子,到了。”


    王六郎恭聲說道。


    陳唐下了轎子,就發現自己回到衙門之中。


    王六郎有些畏懼地站在外邊,忽而跪拜在地“公子大恩,六郎銘記於心,雖然陰陽相隔,但隻要公子吩咐,六郎必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陳唐拿著裝有判官筆的木匣子,微微一笑“我有了這筆,便等於是陽間城隍了吧。”


    王六郎回答道“差不多是這意思。”


    陳唐哈哈一笑“閻羅司命,倒是舍得。放心,你回去告訴他,隻要他守規矩,不犯人間條文,我便會助其一臂之力。”


    王六郎道“多謝公子成全。”


    有這層關係在,他在陰司就能如魚得水。


    陳唐又道“你的本命鐵牌,上次我已經給回你了,祝你在陰司官運亨通,如有成就,莫忘前塵。”


    王六郎正色道“六郎死不敢忘。”


    陳唐點點頭,一擺手“那便走吧。”


    王六郎躬身退去,連帶轎子,轉瞬不見。


    陳唐回到堂上,坐著椅子,突然覺得倦意上頭,就伏案睡去。不知過了多久,聽聞雞啼聲響,他猛地驚醒,發現自己正睡在公堂之上。


    “不矜哥,你怎麽到這兒睡了?”


    蘇菱披著衣服,一臉的關切。她做人婦後,經曆了不少波折,而今算是穩定下來了,飲食得當,漸漸養得身子圓潤豐腴,別有一番風采。


    陳唐嗬嗬一笑“半夜睡不著,記得尚有公事未了,就出來了。”


    此際東方大亮,一輪朝陽正噴薄而出。


    蘇菱見到案上有一方長條匣子,匣子內裝著一支造型奇特的毛筆,忍不住問道“這筆好漂亮,以前都沒見過。”


    伸手去摸,卻感受到一股怪異的陰寒之意,當即打個冷顫,把手縮了回來。


    陳唐忙道“這是別人送的,據說用寒玉做的筆杆子,凍手。”


    蘇菱鼓起了眼睛“還有這樣的筆?這麽冷,怎麽抓筆寫字?”


    陳唐含糊地道“用慣就不怕了……早飯吃什麽?我有點餓了。”


    蘇菱不再理會筆的事“我現在就去做。”


    轉身去往內宅,忙活早飯。


    陳唐伸手拿起判官筆,那股陰寒之意遇著天人氣息,頃刻間便化作無形。隨即鋪開紙,磨了墨,要提筆寫字。隻是筆在手中,一時間不知該寫些什麽,落不下去。


    思慮一會,歎息一聲,難以醮墨,又把筆放回木匣內。


    吃過早飯,開始新一天的公事。


    潘州久亂,平定不久,宗卷甚多,不過多數的瑣碎事件,都由新任的同知去審理了。


    陳唐隻定大局,平日裏,坐在衙門養氣。


    快到午間,詹陽春來到。其忙碌的事多了,顯得黑瘦,但精神頗好,一對眸子,炯然有神,顯然是修為大有增進。聽他所言,浮塵道人對其表現很是滿意,有意要讓他主持潘州道觀。


    “陳老弟,那金禪寺好生無禮,處處咄咄逼人,要把功勞搶光了。”


    道人一坐下,就開始告金禪寺的狀。


    金禪寺家大業大,僧侶眾多,平日又積攢著較好的口碑,因而在超度法事方麵,很受百姓歡迎。陳唐有言在先,這些法事的費用收取,能少則少,最好不收。金禪寺有心賣好,著實賣力了。


    相比之下,詹陽春隻得一人,業績自然遠遠不如。


    陳唐笑道“都是為蒼生,uu看書 .uukansu.o 何必爭那點香火?”


    心中腹誹,早幹嘛了,現在才想著爭。其實也是詹陽春年輕,要爭口氣。


    詹陽春臉色有些鬱悶,也不好多說什麽。


    陳唐又問“城府之中,各大街道,巷陌之間,都走遍了吧。”


    詹陽春點頭“差不多了,眾多陰魂,皆已超度,歸於陰司。現在就等你一道文書,以官方的名義,通告全城,以表祭奠。”


    陳唐聽著,心中一動“好,我就寫篇《祭鬼文》。”


    再度鋪開紙張,磨好墨,提起大筆,這番已是成竹在胸,落筆如飛


    “國有患難,家園遭毀;生人艱辛,亡者悲哀;人鬼不幸,律法有靈;禮無不報,神其聽之!急急如律令……”


    詹陽春早瞧見那筆,一雙眼睛睜得大大,失聲道“判官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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