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相遇是前程,不見斯人莫誤行;


    白麵書生哪解事?隻將文字往京城!


    ……


    七月流火,暑熱難忍,一棵棵樹上,知了在拚命地嘶喊著,聒噪不已。


    京城何其大,人口萬萬,陳唐的到來,如同水滴入海,悄無聲息,沒有引起任何波瀾。


    距離天子試,還有數月之久,這段時間,得一直住在京城中。


    京城居,大不易。


    買房?


    京城房價,比起潘州,豈止翻倍?一些繁華地段,真稱得上是天價。


    陳唐手中那點錢,連買個茅坑估計都不夠——他帶著數千錢出門,但路上各種花銷不斷,如今隻剩得幾百錢在身。如果天天吃肉的話,月底都撐不過去。


    在京城買房的念頭,暫時是不用想了;如果考不上進士,這輩子都別想。


    買不起房,隻能租賃。不過人生地不熟,資訊蔽塞,一時間想要找個合適的地方並不容易,要找牙行介紹等,頗為麻煩。


    況且地段好的,價格同樣不菲。


    進城之前,陳唐便有了打算,先尋去貢院,把參加天子試的名給報了。


    手續比起舉子試來,要繁瑣許多,一層層驗明正身,跑這跑那,足足弄了一個多時辰,才算完成。


    他本想在貢院附近一帶,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但一問房租,直接打了退堂鼓。


    租不起。


    中午隨便對付了一頓,找棵樹蔭乘涼,陳唐算了算賬,發現進京考一趟試,起碼得耗費大幾千錢,實在讓人咋舌。


    好在也隻有舉人,才需要進京考試。而有了舉人功名後,賺錢的路子要寬得多了,借錢都比較容易。


    陳唐少承人情,主要花費都是自個賺的。


    他想了想,歎口氣,喃喃道:“租房難,住客棧更承受不住,隻好住道觀了。”


    曆屆天子試中,總有不少舉子為了省錢,而到道觀寺廟裏借宿,甚至還會出城,到郊外找地方,結廬而居。


    不過道觀寺廟,並非慈善機構,想要住,就得幫道士和尚抄書,抄經文,以此作為報酬。


    陳唐自懶得去幹那活,而且他去的道觀是浮山觀,有著詹陽春的推薦信,可以白得一個地方住。


    問了路,穿街過巷,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陳唐終於找到了開設在京城的浮山觀分觀。


    “我沒有找錯地方吧……”


    打量著那副破舊的門麵,陳唐不禁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呆滯。


    地方偏僻就不說了,在潘州的分觀,就位於一個旮旯角落處,清幽得無人往來。


    這可以說是浮山觀在各地設立分觀的一個特性,卻不知是沒錢呢,還是想圖個安靜,大隱於城。


    陳唐也知道這些道士與和尚不同,不喜俗務,不賺香火錢。那浮生道人懶得出奇,天天躺在藤椅上,能不動,絕不動。分觀事務,疏於打理,自然無人問津了。


    所以來此之前,陳唐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看見眼前這座破落得不成樣子的道觀時,他還是忍不住長歎一聲。


    要知道,這可是在京城裏頭。想著作為京城分觀,怎麽也該比潘州分觀好上一點吧。


    然而當下一看,莫說好,竟然還要差上一大截。


    潘州分觀是冷清,沒香火人氣;而這京城分觀直接便是髒亂差,若非門額上掛著副“浮山觀”的牌匾,陳唐都以為走進乞丐窩了。


    約莫一百多平方的道觀,前麵帶一個十來平方的小院子,雜草叢生;圍牆甚矮,不足三尺的樣子,攀滿了藤綠,大片大片的蒼翠。有不知名的野花盛放著,紅的黃的。


    院子門是兩塊籬笆,胡亂編織成的,輕輕一推,便打開了。


    走進院內,見裏頭有一口水井,又種著一株桂樹。


    看見此樹,陳唐便想起桂樹下的浮生道人。


    大概這桂花樹,屬於浮山觀標配,每一間道觀裏頭,都會種上一棵。


    亭亭如蓋,長勢不錯。


    “有人嗎?”


    陳唐進來後,喊聲叫道。


    沒人回答。


    陳唐納悶,又喊了聲。


    “噓!”


    在道觀左側的一間耳房中,一個道士探頭出來,手指豎在嘴唇上,示意陳唐不要吵。


    陳唐一愣,其實他也沒認出對方究竟是不是道士,披頭散發的,臉上有汙垢,灰一塊,黑一塊。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就見那耳房很是空曠,地上擺一盆,那道人便蹲在盆邊,雙手托腮,非常專注地看著。


    陳唐看其人,越看越像是個乞丐,還是個老乞丐,隻是身上一件髒得都要認不出來的道袍,勉強表明了他的身份。如無意外,大概便是此地主持:浮圖道人。


    當下便恭敬行禮,問道:“請問道長,可是浮圖真人?小生從潘州來,乃貴觀弟子詹陽春道長介紹來的,想在此暫住時日。”


    “知道了,自個去找個房間住就好了。”


    道人一擺手,很不耐煩地道。


    陳唐好奇,眼光瞥向那盆,見到裏頭,竟有兩隻促織在那拚鬥廝殺,咬得不可開交。


    所謂“促織”,便是蟋蟀,又稱為蟈蟈兒,能鳴善鬥。自古以來,便與鬥雞、鬥狗等,成為民間一大樂事,又因分勝負,競相下注,押注為賭。


    陳唐倒沒想到,這道人居然也好此物。


    瞧了一陣,覺得沒甚意思,便自顧去了,參觀起道觀來。


    裏裏外外,除了浮圖道人外,連個童子都沒,不折不扣一個光棍主持。


    道觀不大,一間正殿,供奉三清;兩間住人的房,其中一間,浮圖道人住著;另一間空著,擺一張臥榻,蚊帳被單等,積滿灰塵;另外便是那間耳房,以及一處做飯的夥房。


    夥房裏頭,灶台冷清,不知多久沒生過火了。


    不過想來,讓浮圖去做飯,著實為難。那麽,他一日三餐是如何解決的?


    難不成修煉成了陸地神仙,不食人間煙火了?


    可看著也不像。


    這些浮山道士,真是一個比一個懶。浮生還好,起碼揮使童子,撿拾得幹淨,井井有條;而這浮圖,乃是典型的邋遢道人,不修邊幅,就不知修為如何,比起浮生,孰強孰弱?


    陳唐住進那空房間內,好一番收拾,總算弄得像個人住的地方了,然後去做夥房的衛生工作,尋思著買米回來做飯,能省點錢。


    “你會做飯?”


    不知何時,浮圖道人忽而跑出來了,站在邊上,直愣愣地問。


    “會。”


    陳唐回答。


    他的確會做飯炒菜,在另一時空,也算是單身狗的一項自學技能了。


    隻不過家裏有了蘇菱,家務事宜,都讓她給包攬了去,陳唐自不用下廚。


    道人嗬嗬一笑:“如此甚好。”


    陳唐想了想,問道:“道觀裏可有米糧,肉食?”


    他並不介意做飯給對方吃,關鍵購買食材,耗費不小,特別是要吃肉的話,他剩的那點錢,根本撐不了幾天。尤其是兩人夥食,兩張口,吃得就更多了。


    “有的有的。”


    道人滿口答道,uu看書 ukanshu指了指擺放在夥房角落的一口米缸。


    這米缸剛才陳唐看過,空空如也,餓得死老鼠。但他現在再去看,揭開蓋子,不禁一愣神:


    大半缸米正盛放在裏頭,一粒粒,飽滿乳白,乃是上等好米。


    又見道人往那寬大的髒兮兮的袖子裏一掏——


    “咯咯咯!”


    叫喚聲不斷,就掏出一隻活生生的錦毛大公雞來,好家夥,看著它毛色發亮,雞嘴尖尖,目光敏銳,竟是野生的。


    這是什麽操作?


    陳唐瞧得眼神有些發直,過了一會,不禁心裏腹誹道:有如此道術,何不直接弄個現成白斬雞出來?還要我來燒水殺雞……


    當下卻竊喜,這借住道觀的日子,似乎很幸福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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