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陳唐提前一刻鍾來到功名湖邊上,等了一會,就見到陶昊來了,手中拿著幾本書,其中三卷,便是他以往做的讀書筆記,另外一本,卻是帶來自己看的。


    湖邊一圈,每隔不遠,便擺上一張石板條凳,供生員坐著憩息,讀書,樹蔭之下,還有石桌等物,頗為周全便利。


    “諾,這是你要的筆記。”


    陶昊遞過來,臉上還帶著狐疑之色。


    他實在搞不懂陳唐要做什麽,半個時辰,三卷經義,這是要看筆記嗎?翻筆記還差不多。


    要知道一本筆記足有三四寸厚,數十張紙釘在一起,裝訂成冊,每張紙上都寫得密密麻麻,全是字。


    這麽多字,通讀一篇下來就得耗費不少功夫,更別說記憶了。如果隻是走馬觀花,看一遍就算,那有什麽用處?過得幾天,便會忘得七七八八。


    事實上不少人借閱筆記,都是拿回去自己抓緊時間抄寫下來,日後再慢慢研讀。如此一來,等於複製,甚至還能拿著抄寫的筆記再去賣給別人……


    陳唐接過三卷筆記,說道:“多謝了。”


    說著,走到旁邊一張石桌邊上,端坐下來,臉色一正,立刻開始翻閱。


    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委實不算多,所以得抓緊,免得白白花了錢,卻沒有學到東西。


    陶昊不去打擾他,自到相鄰的一張石桌,打開帶來的那本書。可他心緒不平,根本看不進去,時不時偷眼瞥來,要看陳唐到底在搞什麽名堂。


    他這邊才看兩三行字,那邊陳唐唰的,已經翻過一頁了。


    這速度,還真是在翻書啊!


    陶昊相當懷疑陳唐到底有沒有看,就翻篇了。如果這筆記不是出自自己之手,陶昊甚至都覺得陳唐是不是要在筆記裏尋找什麽寶貝……


    唰!


    就在他疑竇之際,陳唐又翻頁了。


    得,沒法看了。


    陳唐的行徑已經顛覆了陶昊的認知,毫無道理可言,心中想道:反正陳唐花錢借閱,他愛怎麽翻就怎麽翻,自己管那麽多作甚?


    陶昊換了個體位,背對陳唐,這樣就不受幹擾了。不過一時間看不進書,他幹脆起身,走到湖邊,來欣賞湖景。


    “咦,那裏似乎有人……”


    眺望之際,陶昊看見湖泊對麵的一株柳樹後,仿佛站著個人,半遮半掩的,看不清楚,可從顯露出來的身段,以及服飾來看,顯然是個年輕女子。


    “應該是仕女班的生員吧,看她隻影孤單,真是我見猶憐。”


    陶昊暗暗說道。


    學院中,仕女班的女生數量並不多,總共隻得二十餘人,但個個都是有來頭的,出身非富即貴,不是大家閨秀,便是千金小姐。否則的話,哪能到學院裏來讀書,修習字畫?


    這些家境優渥又相貌秀麗的女生自然便成為一眾男生員追捧傾慕的對象,每逢佳節,舉辦的詩會文會,幾乎等於是求偶大會。


    當然,這限於那些沒有婚娶的男生員。像陶昊這般的,早已娶妻生子,隻得個看字,倒是陳唐有機會……


    想到陳唐,陶昊便不禁轉頭去看,見到此刻的陳唐手中,那本筆記已經翻一半了。


    依照如此速度,別說半個時辰,隻怕三刻鍾便能翻完三本筆記。


    陶昊搖搖頭,繼續去看湖對岸,可惜那道身穿紅衣的婀娜身影已經不見,想必已離開。


    陶昊歎口氣,低頭去看湖麵,看是否有錦鯉遊水。這湖裏,養著大群的錦鯉,色彩繽紛,浮出水麵之時,成群結隊,乃是一景。


    “那是什麽?”


    突然間,他似有發現,看到清澈的湖水裏頭有個東西擱在那兒,看真點,依稀是一頂轎子,顏色仿佛紅豔。


    轎子沉在湖內?


    陶昊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眨,再去看,但那轎子已經不在,如同是個幻影,本就不存在。


    “嘿,原來是我眼花了,湖裏頭,怎麽會有轎子呢。”


    陶昊曬然一笑,並不在意,便沿著湖邊慢慢踱起步來。走不多遠,前麵路徑走來個人,身材高大,國字臉,濃眉大眼,相貌堂堂。


    見到他,陶昊連忙讓到一邊,垂手恭立,畢恭畢敬地道:“閻院長好。”


    那閻院長瞥他一眼,隻鼻子裏“嗯”了聲,便大步走過去。


    等其走遠,陶昊卻不禁朝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說道:“人麵獸心,斯文敗類。”


    他之所以罵人,自有道理。


    這位閻院長是潘州學院的副院長,名“偉”,字“之海”,生性好色,自命風流,並且擔任書畫班的講師。看書.ukshu.om前年的時候,他用了手段,把仕女班的一名十七歲的少女給弄上了,還把肚子給搞大了,事後用虎狼藥,逼那少女吞食,強硬落了胎。


    此事傳揚出去後,這位閻院長反咬一口,說是那少女垂涎他的名望地位,先勾搭的他。


    少女不堪其辱,跑到功名湖邊,投湖自殺,屍首沉湖,都沒撈著上來。


    此女出身潘州富商之家,無奈閻之海來頭更大,閻家乃本地望族,潘州同知閻之峰又是他的親弟弟,如斯背景之下,富商一家隻得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吞,無處申辯。


    此事就此壓了下來,在學院中也成為禁忌,不得妄議。隻有些老生員才知曉其事,不過也無可奈何,最多隻能像陶昊這般,暗地罵上一句罷了。


    陶昊沒了心情,轉回來,坐到石凳上看自己的書。


    不知過了多久,來湖邊讀書遊玩的生員開始多起來了。


    那邊陳唐霍然起身,臉帶笑容,說道:“明經兄,筆記我看完了,應該沒有超時。”


    這世界沒有鍾表之物,計時隻能用沙漏那些笨重落後的東西,所以很多情況下,對於時間的估算,隻是個大概,無法做到準確。


    但陶昊知道,陳唐耗時絕不會超過半個時辰,他一臉懵然:“你看完了?”


    陳唐點點頭,掏出十錢給他:“可以的話,我還想繼續翻閱你其他的筆記,費用照舊,明天約個時間。”


    “行。”


    陶昊有些機械地應道,拿著錢,還是一臉茫茫然,目送陳唐離開,嘴裏喃喃道:“他,真得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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