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餐廳等她,身邊放著一束鮮豔欲滴的粉色玫瑰。


    不是火紅的那種,那種太俗。


    葉子穿著一件係腰帶的黑色長羊毛大衣出現在門口。看吧,即使冬天穿得再多,葉子的腰肢也還是那麽纖細,走起路來風擺楊柳般。


    她今天跟往常不太一樣,可能是因為特意把平常散在肩上的長發盤起來了,露出她漂亮的脖頸和耳朵,最讓我滿意的是,她的耳垂上什麽也沒戴,幹淨得很。


    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要是李商隱知道幾百年之後在浪漫的西餐廳裏,還有後輩在心底狂念他的詩句的話,那他老人家一定很高興。


    葉子脫下了大衣。


    Oh,mygod!她裏麵穿了一件露肩的淡紫色裙子,裙擺及膝,脖子上簡單地戴了一條紫水晶的項鏈,女人味兒發揮到極致。


    幾乎餐廳裏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葉子的美麗。我頓時有些飄飄然。


    我把鮮花遞給葉子,葉子接花時故意帶有表演意味地使胳膊一沉:“嗬!太誇張了吧,這麽一大捧啊?”


    我就笑了,然後把那個包裝精美的首飾盒遞給她。


    她拿在手裏並不急於打開,而是昂起小臉皺著眉頭裝作很努力想的樣子。“讓我猜猜,這是什麽呀?嗯……是什麽呢?哦,我知道了,是那個什麽,叫什麽來著,哦……電熨頭!”


    這個小丫頭,居然學我上次猜禮物時的說話!


    我們倆相視而笑。葉子打開了盒子。


    “啊……”看到葉子的表情,我就知道她很喜歡那兩滴“水”,是發自內心的喜歡。


    她先把耳釘放在手背上端詳了半天,然後才戴在耳朵上:“好看麽?”


    “絕對一等一!”


    “謝謝……親愛的!”葉子伸出食指向我勾了勾,我把頭湊了過去,她輕輕地在我臉上吻了一下。


    一萬塊錢算什麽?如此傾城一吻,何止百個一萬?


    我向葉子舉起了杯:“葉子,祝你生日快樂!還有,我想……”


    我話還沒說完,葉子手機響了,她看了看屏幕,眼裏就有了疑惑的神色,可能那個號碼不認識。


    “喂?啊……天啊,是你?你死去哪裏了?我都快急死了……是啊,你一點消息都沒有……哦,我知道,我聽說了……那你怎麽不打電話給我……我呸!你還記得啊?那要是我不過生日你是不是就永遠不打電話給我了啊……嗬嗬,謝謝謝謝,是什麽特殊的禮物嗎?……好好,等你啊,給電我……拜拜!”


    我想我不用那麽愧疚了,因為聽得出來剛才一定是小玉。


    果然,葉子放下電話說:“沒事了,親愛的,不用擔心了。小玉她回了東北,反正過兩天過春節了嘛,等過完節她才回來。她說給我準備了一份特殊的生日禮物,等過了節會補給我,她還記得我生日哦……哦,還有啊,我聽不出來她有怪你的意思。”


    怪不怪我都沒什麽關係,隻要她老人家沒出什麽事就好了。


    “你剛才想說什麽?沒說完的……”葉子撲閃著睫毛問我。


    “沒了,忘了。”其實我想說,春節能不能不回青島,跟我回家。


    那天晚上的PARTY很熱鬧,除了隆重出席的小雲、雪兒、青青和憶婷,KTV裏滿是女孩子。葉子本來就很出名,又是很場麵兒的一個人,那些剛剛知道葉子過生日的女孩子就走馬燈似的來祝賀。


    於是滿屋子活色生香,美不勝收。而我是唯一正式被邀請的男士。


    雖然最後要買單,但我還是很榮幸,要知道,如果葉子願意,肯定會有大把賤男人上趕著買的。


    絕對不能把這個機會留給敵人!


    我這個唯一的男人在PARTY上成了眾多女孩子圍攻的對象,她們在我臉上身上捏啊,掐啊……還一個勁兒地往我懷裏拱,天啊,簡直就是性騷擾!


    不過說真的,這種騷擾大概對男人而言都很受用吧?


    我偷眼看葉子,葉子在旁邊笑,笑得花枝亂顫,笑歪在沙發上。


    那天我隻是小酌了幾杯,好在事先有備,一到她們要灌我我就借口上廁所或跟別人跳舞。


    倒是葉子喝了很多,酩酊大醉不說,還哭得一塌糊塗。


    我把葉子抱回家,放她在床上時,葉子突然醉眼迷離地看著我的眼睛說:“為什麽?”


    “啊?”


    “為什麽?”


    “啊?”


    葉子就轉過頭去睡了。


    我如墜五層雲霧裏,琢磨不過味兒來。


    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什麽?是為什麽要認識我,為什麽我要對她這麽好,為什麽她要走一條別人看似不妥的路,為什麽我會愛上她,還是為什麽我們相識在那麽一個燈紅酒綠的地方?


    還是為什麽她在最美麗的時候,卻不能好好地去愛?


    第二天我從夢中醒來,伸手卻觸摸不到葉子柔軟的身體。


    我一驚,馬上披件衣服下了床。


    葉子站在客廳的窗戶前看著外麵,聽到我的聲音,沒有回頭,隻是伸出兩根手指。“給我一支煙。”她說。


    我點燃了一支香煙遞給她。


    “我要回家了,海濤,回家過春節。”


    “什麽時候回來?”


    “還不知道。你把花盆底下那把備用鑰匙拿走,我這個人丟三落四的,萬一丟了鑰匙就麻煩了。先放你那兒,等我回來再給我。”


    “好,葉子,那麽我……給你拿點錢回家過節吧……”


    “不用了,親愛的,你知道我們在一起跟錢沒有關係。我不想欠你的,也不想以後你想起我時覺得心裏不平衡。人跟人的關係有時候就像數學題,得畫等號才行。”


    “葉子……”


    “噓,親愛的,你看,”葉子指了指外麵,“下雪了。”


    是啊,我這才注意到,外麵——真的下雪了。


    29


    這是我有生以來過得最坐立不安的春節了,我終於明白了那個詞——度日如年。我幾乎沒有一刻不去思念她。


    就這麽思念著葉子,思念著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思念著她的嗔怒和溫柔。當然我也想過去青島看看她,但葉子在電話裏始終不同意,所以終未成行。


    於是我威脅她說如果不快點回來,就去青島跳海,葉子在電話裏“吃吃”地笑,說你來跳唄,反正海邊上也沒護攔。


    葉子在大年初九回到了北京。


    當天晚上,我所有的思念在橘紅色的朦朧燈光下噴湧,就算用我的整個世界來換取跟葉子那一夜的溫情,我也會毫不猶豫。


    葉子回來的第二天下午接到雪兒的電話,雪兒說:“葉子你來我們家吃飯吧,把海濤哥哥也帶上。”


    葉子就回頭看我,撇著嘴笑:“嗬,你還挺招大家喜歡,都當你是寶呢!”


    開門的是一個女孩子和一條猛搖著尾巴的小哈巴狗。那女孩長得跟雪兒有點像,皮膚也白白的,但看起來比雪兒文靜。她剛招呼我們進來,雪兒就大叫著從屋裏跑到我們麵前來了。


    “哈哈,葉子寶貝……海濤哥哥……快來快來……”雪兒把我們拉進客廳,客廳裏還有三個人。


    “這是我爸爸,這是我媽媽,這是我男朋友耿直,這是我姐沈波,”雪兒說到這兒湊到我耳邊,“我的真名是沈浪哦,不要叫錯了……”然後把我和葉子介紹了一下。


    沈波,沈浪,我倒真覺得她們姐妹倆跟我是一家人。眼裏就浮現出大海波濤浪花翻滾的樣子,海鷗飛來魚兒跳……


    剛一走神,就被葉子用胳膊肘硬生生拐了一下,她說:“叔叔阿姨好……”


    我隨聲附和。


    雪兒的父親據說已經60歲了,但我實在沒辦法相信。老爺子上身穿了件火紅的羊毛衫,下身穿條時髦牛仔褲,鼻子上架了一副小金絲邊眼鏡,有點歸國華僑的意思,怎麽看也不過50歲而已。


    雪兒的母親身材高大,嗓門也大,搭眼一瞅就是性情中人。難怪雪兒剛十七八歲就生得這麽苗條高挑,原來是得自母親的真傳。


    沈波就不必說了,文文靜靜的,眼神隻要一掃到妹妹就滿是愛意,當雪兒說她還在讀大學時我一點也沒詫異,本來嘛,大學生就應該是這麽內秀含蓄的,要都像憶婷那樣,那以後孩子們還是不要念書為妙。


    對了,還有一個人,耿直,看上去30來歲,其人就像名字一樣,但又比名字多了一份親切,像是個極易相處的人。


    客廳的門後麵有一塊小黑板:“今天大事記1——沈家羽毛球比賽成績公布:第一名爸爸,第二名沈浪,第三名沈波,第四名媽媽,最後一名球球(可能是小狗的名字)。又及今日大事記2——沈浪在洗澡的時候不關門,致使水流迂回,球球在喝了此水之後狂瀉千裏,故此提醒沈浪注意,並懲罰她去超市為球球買最貴的狗糧一袋,玩具N個。”


    哇,幸福的一家人!


    “鑽石人間”的小姐很大比率上來自不幸福的家庭或幹脆來自單親家庭,像雪兒這麽幸福的家庭還真是少見,我頃刻間對雪兒刮目相看,因為實在想不通她為什麽要去做小姐。


    雪兒在大連上高中時學的是空乘服務專業。她們畢業之後就會成為我們俗說的空姐。雪兒在她的花樣年華甚至等不及畢業就跑到北京來了,她來之前跟父母說:“我要去看看外麵精彩的世界。”


    雪兒的父母年齡相差15歲,卻非常恩愛,而且在他們兩個這種年齡段,你很少能見到這麽開化和開明的家長。


    他們給雪兒帶了一大包錢,說:“別走丟了,知道回來就行。”


    自由的雪兒來到北京,在一個同鄉女友的帶領下好奇地殺進“鑽石人間”。


    那天青青也是第一天來“鑽石人間”上班。青青乖巧伶俐,和雪兒一見如故,兩人一起租了房子。


    有一天青青說:“給你介紹個朋友。”


    這個所謂的“朋友”就是耿直。


    耿直出生在一個相當有背景的家族,今年35歲,在其家庭大企業中任職副總。六年前娶了某軍區司令員的千金,尚無子女。


    一年半前,耿妻偶遇前初戀男友,其男友奮起直追,導致耿妻最終紅杏出牆。耿直知道此事之後悲憤難當,想以寬容博回妻子芳心,但耿妻去意已決,就在二人協商離婚之際,其初戀男友出國定居澳大利亞,與耿妻關係若即若離。耿妻患得患失,離婚事宜擱淺,但夫妻感情日漸冷淡,耿直幹脆搬了出來。


    耿直有時到“鑽石人間”獨自坐上一會兒,並不叫小姐,隻是呆呆地看那些妖冶的女孩子跳舞。


    青青在一次問台的時候問到耿直,耿直在那晚心情鬱悶,就著啤酒跟青青說了很多。


    青青知道耿直不喜歡自己這種小巧玲瓏的類型,於是把雪兒介紹給他。哪知耿直對雪兒一見傾心,之後便幾乎天天來找雪兒,半個月後,耿直在周末帶雪兒去京郊的一個度假村遊玩。


    當天晚上耿直輕輕吻了一下雪兒的額頭,疼愛地說:“快睡吧。”然後就到另一張床上睡覺去了。


    雪兒覺得這個男人既像兄長又像朋友,還像是把自己當成了小寵物,心裏就甜得要死。


    第二天晚上耿直又一次輕輕吻了她的額頭,還是疼愛地說:“快睡吧。”然後跟昨天一樣去另一張床上睡了。


    半夜雪兒迷迷糊糊地覺得耿直在吻她的肩膀,雪兒就伸過胳膊摟住了耿直。


    事後雪兒問他頭天晚上為什麽,耿直說:“疼你,你像隻小洋娃娃,萬一碰壞了可怎麽辦?”


    “那今天為什麽你又……”


    “忍不住了……”


    雪兒就笑翻在床上,覺得這個男人好可愛。


    元旦時,耿直和雪兒一起回了大連,把父母接到了北京,住進了耿直提供的房子裏,一放寒假,沈波也過來了。


    耿直對沈家一家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在沈家父母不知道耿直尚未離婚之前,他以最快的速度博得了全家人的歡心,沈家父母直接把耿直當成親生兒子一樣對待。


    後來知道耿直名存實亡的婚姻之後,沈母隻是輕輕點了一句:“反正閨女還小,你自己琢磨著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吧。”


    雪兒在過完18歲生日之後,家人也就進一步地確認了她跟耿直的戀愛關係。而雪兒也在這年的春節決定放棄“鑽石人間”看似灑脫卻內心難言的生活,善待人生。


    據說當天晚上的飯菜是耿直一手包辦的,味道真是不錯。


    吃飯時耿直就隨口問起我的情況,聽完以後沉默片刻,說:“我認識雲海公司的王總,我明天給他打個電話,你去試試吧。”


    雲海公司是個專門代理國外知名品牌的大公司,我在中關村的時候就知道,曾經有幾單生意還跟雲海過過招。


    我隻當這是飯桌上的客套話,哈哈一笑也就過了。


    第二天下午我接到耿直的電話,他讓我明天早上9點帶上學曆證明和簡曆去一趟雲海公司。


    麵試出奇的順利,人事部當時就通知我讓我下星期一到銷售部上班,試用期工資1500塊,正式工資5000塊,有年底分紅。


    1500塊就1500塊,一步一步來嘛,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像雲海這種大的銷售公司,做好了5000塊根本打不住。


    柳暗花明啊!


    我打電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葉子,並跟葉子說明天一定要請雪兒一家和耿直吃飯,葉子一笑:“你也是有能力有學曆的人,要什麽都沒有,耿直也不會幫你說話。我們找個機會謝謝他們就是了。”


    “我一會兒過去找你好嗎?”我問葉子。


    “不用了,小玉今天回來了,我跟她約好了晚上一起去‘鑽石人間’的。說真的,要不是她叫我還真不想去,有點感冒了不太舒服。”


    我就關切地問她有沒吃藥,葉子說不礙事的,你不用管了,今天在家早點睡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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