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旗子,看見路,也就意味著附近有人。


    但李沐並沒有心情去激動,盡管他已經在荒野中一個人走了兩天。


    他抓了一把雪塞進嘴裏,又從包裹裏取出一個幹硬的鹹餅啃了一大口。


    這就是他今天的晚餐。


    夜裏,李沐找了兩塊大石頭中間的位置躺下,寒風呼嘯,冷氣似乎要鑽進骨頭裏。


    “幸好這幅身體足夠強壯,否則還真不一定能撐這麽久。”


    帶著這樣的想法,李沐睡了,他的睡眠質量不是很好,他做了一個噩夢。


    舞台上的魔鬼翩翩起舞,他們成群結隊,發出怪笑,無止境的旋轉和頻繁變幻的位置讓人暈眩。


    剛剛被蝙蝠群嚇到的小布魯斯看到這些很不舒服,他決定離開劇院,他想要回家。


    於是他遇見了真正的魔鬼,他親眼看見自己的父母被槍殺。


    八歲的小李沐站在房頂往下看,有人勸他下來,他不聽,他剛剛看了西遊記,他想要像孫悟空一樣一個筋鬥十萬八千裏。


    他從房頂上跳了下來,腦袋著地,頭破血流,所幸沒受太嚴重的傷,隻躺了不到兩個月。


    真正糟糕的是,從那以後,他腦海中仿佛有一個開關被打開了。


    他不再活潑,他變得少言寡語,他的臉上永遠陰沉,他誰也不信任。


    當然,他也開始對高度過敏。


    夢裏。


    小布魯斯掉進了黑暗深處,他看見無數長著蝠翼的魔鬼往自己衝了過來,而自己隻能瑟瑟發抖。


    小李沐墜入無底深淵,他抱住腦袋不敢往下看,但他永遠在往下墜,永遠驚心動魄。


    李沐沒有尖叫,他很平靜地醒了過來。


    他躺在地上,迷糊了一會兒後,開始行動。


    他移開了身邊的石塊,又拔掉身旁的枯草,最後,在被深雪埋藏的地方,他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東西。


    那是一朵藍色的,形狀酷似罌粟的花。


    這種藍色的花就是杜卡達要李沐找的藍花,它擁有勾起人內心最深處恐懼的效果。


    在俠影之謎裏,忍者大師就是利用它製造出了致幻藥劑,並把致幻藥劑注入到了哥譚的供水係統。


    他想要讓哥譚在恐懼中滅亡。


    稻草人也是利用從這種藍花中提取的藥劑把人嚇瘋。


    唯一讓李沐意外的是……


    “為什麽我的噩夢裏還有布魯斯的恐懼?”


    李沐把藍色花小心翼翼地收好,放進了背包,這將是他的投名狀。


    他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還是說,和我出現在布魯斯夢裏的原因一樣?”


    李沐不再考慮這個問題,他的幹糧不多了,再不補充,他很可能會餓死在某個地方。


    一路走走停停,在快要天黑的時候,李沐終於順著旗子方向,看到了一片木屋,那裏的人正在把羊趕進羊圈。


    李沐也沒有隱藏自己蹤跡,他直直地往前走,有的人偷偷地觀察他,有的人漠不關心。


    一個女孩從屋角後麵跑了出來,也許是看得不夠清楚,她走到李沐的麵前,仔細觀察。


    “你們應該回去了!”一個老頭說道。


    於是還停在外麵的人快速消失。


    “你也應該回去了。”老頭拉著女孩的手,帶著她回到了屋子。


    李沐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就像一個透明人。


    前方不遠處有一個火爐,李沐往周圍看了看,確定沒有人之後,他走到火爐前開始扒拉。


    有幾個餅,還有幾塊羊肉,李沐也不客氣,他站在火爐邊吃了幾塊,又拿起幾塊裝到包裹裏。


    沒有人阻止李沐,他也就自顧自地往前走。


    過了這片聚居地,東邊就隻有懸崖峭壁和幾座覆蓋著冰雪的大山,絲毫看不到杜卡達所說的影武者聯盟的影子。


    但李沐知道,杜卡達不會騙自己,他說在東邊,就一定是在東邊。


    這天夜裏,李沐沒有休息,因為他找不到休息的地方。


    因為這裏風雪呼嘯,天氣陰沉,白天和黑夜幾乎看不出區別,李沐也就連夜趕路,一人走在由白雪反射微光照明的山路上。


    他有預感,自己就要到了,影武者聯盟不可能天天放羊,他們離山民聚居地不會太遠。


    又是一天過去,李沐來到了一個陡峭的岩壁前,這就是他接下來的路。


    他想往東走,就必須先翻越這塊岩壁。


    李沐已經連續在風雪中奔波了兩天一夜。


    他很累,但他找不到地方可以休息,就算隻是坐著,也會被寒風和冰雪帶走身體的熱量。


    於是攀爬開始了。


    岩壁上有許多凸出來的棱角,它們是李沐前行的路;棱角上或是覆蓋著光滑的一層冰,或是薄薄的積了一層雪,它們是李沐前行的阻礙。


    體力上的過度消耗和精神上的極度疲勞使李沐出現了幻覺。


    他有時看見蝙蝠突然成群結隊地往自己撲來,他的表情一點也不害怕,但是身體卻在顫抖。


    他有時看到自己一時不察鬆了手,身體直直往下墜,但是回過神來,他還在穩穩當當地往上爬,眼中有著驚恐。


    李沐的身體和靈魂似乎分成了兩個部分,它們在恐懼著不同的東西。


    或者說,它們本來就不屬於同一個人,確確實實是兩個部分。


    布魯斯的身體害怕蝙蝠,李沐的靈魂害怕高處。


    盡管這些看起來有些唯心,但李沐知道源頭在哪裏。u看書ww.uukansu


    他包裹裏裝著的藍色花,一路上都在散發著某種看不見的氣味,這氣味進入他的身體,悄然積累著恐懼。


    當他的精神和肉體足夠強大時,這些恐懼奈何不了他,當他虛弱時,恐懼就趁虛而入,讓他更加虛弱,也更加恐懼。


    是的,這是一場試煉,找到藍色花,並把它帶上去的試煉。


    李沐從始至終都以為這場試煉的難點在於一路的風雪和陡峭的山路,但其實不止。


    藍色花擁有讓人恐懼的力量,帶上它,就等於帶上了恐懼。


    風雪懸崖,日夜兼程,帶上恐懼,擁抱恐懼。


    這是一條幾乎看不見希望的路。


    李沐艱難地伸出了手,然後是頭,最後是整個身體。


    他搖搖晃晃地從懸崖下爬了上來,渾身肌肉都在顫抖。


    在漫天的風雪之中,他已經看見了前方的木製建築。


    “梆!梆!”


    李沐走到離自己最近的建築,低著腦袋用力砸門。


    ‘吱呀’一聲,厚重的門緩緩往外移動,它被打開了。


    首先映入李沐眼簾的是密密麻麻擺放的燭火,上方還插著兩排明亮的火把。


    李沐解開了脖子上的圍巾,他嗅到了某種不知名的香料味道。


    大門正對的地方擺了一張椅子,一個亞裔模樣的光頭中年人坐在那裏。


    李沐往前走了幾步,開口說道:“拉斯·阿·古?”


    ‘吱呀’一聲,是大門關閉的聲音。


    李沐下意識地回頭看時,一個背著武士刀的人已經放下門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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