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趙大爺在這個工地裏的農民工中間,還是有很高的威望的。僅僅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間,一百多個民工就通通站到了板房前的空地上。


    白西裝已經回到車上,打開了車窗,似笑非笑的臉上,多了一絲好奇,他也不知道張巍準備幹什麽。


    這時候張巍才發現,好像沒有一個農民工能看見白西裝的奔馳轎車,五米多長的一輛轎車停在旁邊,車燈還大開著,竟然沒一個人往那邊看。


    張巍站在車邊,側臉對著車窗裏的白西裝,眼睛看向那邊烏央央一堆民工。


    “他們看不見你?”


    白西裝也朝著那邊的民工看了一眼,語氣中帶著自負。


    “除非我願意讓他們看見。”


    張巍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看把你能的!


    “有個事情問一下你,既然你已經來了,那這次的靈異事件是不是就算是完結了?”


    “是的,你沒發現你手機上的倒計時已經停止了嗎?”


    張巍也不著急看手機,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白西裝,關係到他的辦法能不能行得通。


    “那我現在還能不能發微視?”張巍轉過臉去,緊張的看著白西裝。


    “理論上不行,不過,我不是在這裏嗎,你到底想怎麽做?”白西裝是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


    其實張巍的辦法很簡單,說穿了一文不值,還是廣告人的那一套。就是鋪天蓋地的廣告轟炸,病毒營銷。


    現在,從他在微視上發布的短視頻裏,看過這個工地上的靈異短視頻的人,少說也有幾十萬了吧?這裏邊,蜀都市的本地人肯定占了很大的比重,很多本地人都通過張巍的短視頻知道了這起靈異事件。


    毫不誇張的說,這件事現在也隻是新聞媒體出於配合查案的需要,集體失聲了。但是在民間老百姓裏麵,說是當前整個蜀都市的熱點事件也不為過。


    相信有很多人都在關注這起事件的後續發展,對於恐怖的東西,普通人總是有一種既害怕又好奇的心態。


    張巍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微視上給之前的恐怖視頻,添加一個結局,將王大民生前的悲情遭遇,公布出去。


    張巍相信,這條短視頻,會引起很大一部分人的情感共鳴,進而引發更大規模的傳播。


    到時候,有很大的可能性,那兩個人也會看見這條短視頻。


    而那個記者,張巍可以肯定,他現在已經知道這起靈異事件了,隻是還不知道那個恐怖的厲鬼,就是他曾經踐踏欺辱過的那個農民工。


    “能發微視就行,一會兒你就知道我的辦法了。”張巍賣了個關子。


    “事先告訴你,這一條短視頻,不管獲得多少點讚,都是無效的。事件已經結束了,現在的點讚無法轉換成你的生命。”


    白西裝補充了一句,這話卻讓張巍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一種作弊的可能。想了想,他還是問了出來,現在白西裝在張巍眼裏顯得更神秘了,也更可怕了。想想吧,如此恐怖的王大民,在白西裝麵前,也一樣驚懼的跟一隻小雞仔似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我花錢顧一幫水軍,給我發的短視頻點讚,這樣算不算……呃……犯規啊?”


    張巍小心翼翼的問道,他自己就是做營銷傳播的,很清楚水軍的價格。雖然對他來說還是貴了些,可是別忘了,張巍現在也是有資產的人了,那可是一套省會城市的房子!


    聽到張巍的問題,白西裝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濃了,直接變成了有些滲人的怪笑。


    “嗬嗬,你可以試試。”


    好吧,那就是堅決不能這麽幹了。


    真去試試,當張巍傻嗎?


    他可還沒活夠。


    …………………………………………………………………………


    趙大爺已經集合好了所有的民工,臉上依然帶著疑惑不解的神色,張巍剛才給他交代的,他都跟其他民工安排好了。


    向著張巍走過來,奇怪的看著正在自言自語的張巍,趙大爺不禁想到,這年輕娃子真是個奇怪的人,想出的辦法奇怪,現在人也神神叨叨的。


    “大爺,安排好了?都交代給兄弟們了吧?”


    見趙大爺走過來,張巍不再跟白西裝說話。趙大爺點了點頭,沒說什麽,等著張巍的下一步計劃。


    “那這就開始吧。”


    張巍拿出手機,將視頻錄製打開,鏡頭對著那棟板房。


    “我活下來了。”


    這是張巍的第一句話,說著,他朝著板房走了過去,手機慢慢拍攝到王大民的房門。


    “畫麵中的這個房間,就是工地上那個厲鬼的房間。現在,他就在裏麵。他叫,王大民。”


    張巍在那一大群民工的旁邊站定,手機轉了個方向,拍向那座吊塔的位置。屏幕上,隻能看見那座吊塔的輪廓。


    “王大民,就是之前追殺我的那個男人,那個……厲鬼。到今天,他已經殺死了九個人,包括我的上司,包括我昨天新認識的一個朋友。就在剛剛,我差一點就成為那座吊塔上的第十具屍體。”


    說到這裏,張巍頓了頓,又繼續述說,聲音低沉了一些。


    “王大民是這個工地上的一個普通的民工,勤勞,樸實,善良,在很多人眼裏,甚至是卑微。跟所有其他的農名工一樣,跟……他們一樣。”


    他將鏡頭轉回來,對著麵前的一百多個民工。


    這些人裏,有年輕的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有年老的已經年過六十。有的人穿著背心,有些就幹脆光著膀子。此時,人群裏十分安靜,所有人在聽見王大民的名字後,都開始仔細聽著張巍的說話。


    “我想給你們講個故事,一個關於農民工的故事,一個男人的故事,王大民的故事。”


    張巍對著手機,一邊在人群裏隨意走動,一邊說著王大民的經曆。


    得知妻子送來臘肉香腸的喜悅,


    不敢坐公交車座位的良善,


    對待小女孩兒的淳樸,


    在那個記者麵前忍氣吞聲的卑微,


    在那兩個耳光之後的屈辱,


    當寶貝一樣的臘肉香腸被奪走被扔掉之後的,絕望和心死。


    這些,都是張巍親眼所見的悲劇,接著,他又繼續將從趙大爺那裏聽到的講述出來。


    關於那幾個七尺男兒的屈膝下跪,關於王大民在受盡痛苦之後死在路邊。


    張巍的語氣很平靜,很低沉,也很……憤怒,生生壓製的憤怒!


    他並沒有看見,板房二樓上,王大民房間的那扇門,已經打開了。已經恢複成一個老農模樣的王大民,站在門口,神情麻木,一動不動的看著樓下的張巍。


    “王大民問我,他在這個城市裏,留下了無數的足跡,他蓋房子,修路,畫斑馬線,給人行道鋪磚,為什麽會有人覺得他髒?他問我,如果他這樣的農民工算髒的話,那麽,我們身處的這座城市,又有哪裏算是幹淨的?”


    張巍的語速加快了些,就像是心裏的怒火終於開始壓製不住。


    “我該怎麽回答他呢?我什麽都答不出來。現在,我就站在一群農民工的中間,我突然發現,我好像真的不認識他們。他們是這個城市,這座光鮮亮麗的城市,背後的那群人。最默默無聞的那一群人,被我們所有人遺忘了的那一群人。”


    張巍突然轉過身,麵對著一張稚氣未脫的年輕麵孔。


    “大聲的告訴我,你是誰?”


    “我,王大民,18歲!”


    他向左麵側過身,麵對著另一個中年男人。


    “你是誰!”


    “我,王大民,42歲!”


    再左邊,又一個中年男人。


    “我,王大民,38歲!”


    再左邊,一個老人。


    “我,王大民,59歲!”


    “我,王大民,21歲!”


    “我,王大民,26歲!”


    “我,王大民,35歲!”


    “我,王大民,62歲!”


    “我,u看書.unhu.co 王大民,55歲!”


    …………


    …………


    …………


    一百五十六個農名工,一百五十六個越來越響亮的聲音,一百五十六個,王大民!


    除了車裏的白西裝,沒有人看見,沒有人聽見,二樓上,隱沒在房門裏的王大民,輕輕的張了張嘴。


    “我,王大民,53歲……”這是,第一百五十七個聲音。


    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哪怕一點點恐怖陰森,兩行晶瑩的眼淚,從臉頰上滑過,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隻有無盡的悲傷。


    張巍在這群農民工中間轉了一整圈,然後,他大步走到人群的前麵,猛的轉身麵向著這群民工。


    “你們,想要什麽!?”


    張巍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聲大吼。


    “道歉!道歉!道歉!”


    一百五十六個人的大吼,整齊劃一的匯聚成同一個聲音,響徹整個建築工地,幾乎要衝破天際。


    “道歉……他們要的,王大民要的,不是賠償,不是審判,不是同情。他們要的,隻是,道歉,一句簡簡單單的道歉!”


    “很多東西,很多事情,有高低,有貴賤。但是,生命沒有!每一個人,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正做著什麽工作,每一個人,都應該被尊重!”


    “每一個人,也都應該學會尊重別人!”


    “問一問自己,現在就問一問我們自己。”


    “是不是!應該把尊嚴,還給他們!”


    “是不是!應該把尊嚴,還給王大民!”


    “向王大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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