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心胸寬廣, 對皇帝的過去包容理解毫不嫉妒,但作為皇帝本帝的魏泓並不覺得高興, 反而十分生氣。


    他想甩袖離去, 都已經轉身了,看到遠遠跟在後麵的宮人,又站住了腳, 半晌沒動。


    就這麽走了,宮中肯定傳出流言蜚語, 說姚幼清惹怒了他,兩人之間出現了問題。


    到時候朝中那些人又會趁機重提納妃之事,想要往他身邊塞人, 取代姚幼清在她心中的位置。


    畢竟姚幼清除了一個父親之外再無親族, 於他們而言是完全無法討好也無法掌控的人。


    與其讓這樣的人一直占據帝王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不如換別的有牽有掛更容易跟他們產生聯絡的人來。


    魏泓想到這些, 再次感受到了成為帝王之後的約束與煩悶,心道連發個脾氣都不能好好發了。


    以前在王府的時候他不高興了還可以一走了之,現在能走到哪去?出宮嗎?那可就不止流言蜚語這麽簡單了。


    最後他隻能生著悶氣轉身拉著姚幼清繼續往前走, 想著等回寢宮了再好好收拾她。


    姚幼清跟著他走了一段, 一路上幾次張嘴想要說什麽, 但都沒能開口。


    眼看著兩人很快就要繞回去, 估計馬上就會和魏啟安會和了, 她這才小聲道:“我雖不在意泓哥哥以前的事, 但是……以後你若和別的女子在一起的話, 我可能……可能會有些嫉妒。”


    說著怕他氣惱, 又趕忙解釋:“我知道我不該這樣,也不是不讓你納妃,我隻是……隻是……”


    她隻是了半天也沒說個所以然,魏泓在旁聽著比她還著急。


    “隻是什麽?”


    姚幼清抿了抿唇,眸光低垂,沒有被他牽著的那隻手稍稍握緊。


    “我……我知道很多人都在催著陛下納妃,也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我不該嫉妒。”


    “爹爹先前也跟我說過,你當了皇帝,很多事身不由己,納妃也不一定就代表你喜歡上了別的女子,而且……就算喜歡上了,那也……”


    “你別聽他胡說八道。”


    魏泓皺著眉頭打斷。


    “那老匹夫天天就隻會說我壞話,從不盼著我好。”


    “不是的,爹爹他……”


    “別說他,就說你自己。”


    魏泓深覺姚鈺芝是個攪屎棍,聽見他的名字就煩,再次打斷。


    “你自己是怎麽想的?凝兒?”


    姚幼清抬起的眼眸又低了下去,神情有些懨懨。


    “我不想想。”


    她喃喃道。


    “我一想到泓哥哥要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就覺得心裏不舒服,覺得……胸口悶悶的,喘不過氣來。”


    “我明白皇帝納妃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莫說皇帝了,尋常官宦人家三妻四妾亦是常態,我身為皇後,不該心生嫉妒才是。”


    “可是不管我怎麽說服自己,隻要一想到這件事……我心裏還是會有些不舒服的。”


    “我在你麵前向來是個藏不住事的,與其將來被你發現,還不如提前跟你說清楚,免得……免得到時候你對我失望,覺得我不夠大度。”


    這一番剖白對魏泓來說與甜言蜜語無甚區別,他聽的心花怒放,忍不住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不用大度,我曾在你爹麵前說過,此生隻娶你一個,不會有別的女人。”


    姚幼清笑著應了聲好,隻是這笑意不像往常直達眼底,而是跟她剛嫁給魏泓時那般,是恪守規矩謹守分寸的笑。


    魏泓一眼便分辨出她沒走心,根本沒把他剛才說的話當真。


    “你不信我。”


    他沉聲道。


    姚幼清搖頭:“我信的!隻是……隻是我明白,陛下已經不是王爺了,很多事就算你我都不想,也不一定能拒絕,這就是爹爹說的身不由己。”


    “陛下身為一國之君,要顧慮的事情太多了,總有一些不能周全,如果不能周全的是這件事,我可以理解,就算……就算心裏有些不舒服,我也不會阻攔你的。”


    她相信他現在給她的承諾,也相信他真的是想堅守這個承諾的,她隻是不信這世道如此容易扭轉,不信那些人會容忍一個皇帝的後宮中始終隻有皇後一人,再無其他妃嬪。


    魏泓覺得這就是不信他,他心中原本有些惱火的,但在她說話時卻莫名從她的語氣中聽出幾分蕭索。


    他忽然想起,當初魏弛喜歡姚幼清,但姚幼清心裏其實並不想嫁給他,也不想當那個皇後。


    她對他說過,她覺得自己的性子不適合當皇後,也不喜歡當皇後。


    隻是那時說的皇後是魏弛的皇後,而不是他的。


    如今短短幾年過去,魏泓險些將這些話忘了,眼下忽然想起,才明白她這蕭索是從何而來。


    他覺得當皇帝不自在,她又何嚐不是覺得皇後如此呢?


    若非是為了他,她根本就不想進宮吧?


    可自從他開始爭奪皇位以來,她就從未再說過這種話了,她隻是默默的陪在他身邊,將所有不喜歡不願意都收了起來,努力讓自己做一個合格的皇後,即便這並不是她當初想要的,甚至一度是她厭棄的。


    魏泓恍惚間明白過來,她剛才說的那番話與其說是不信他,不如說是一種下意識的自我保護。


    未免將來失望,她現在就強迫自己做好最壞的打算,這樣就算有一天他真的拗不過朝中大臣的意思納了妃,她也不至於太過傷心難過。


    魏泓輕歎一聲,鬆開她的手,轉而輕輕攬住了她的腰,讓她和自己靠的更近。


    “旁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周全,但這件事我一定能。我魏泓此生,絕不負凝兒。”


    說著在她額頭輕輕一吻,帶著幾分歉疚和安撫。


    姚幼清雖因將來可能麵臨的境況有些鬱鬱,但在他的安撫中還是由衷地笑了笑,點了點頭:“我信泓哥哥的,一直都信。”


    …………………………


    那日在花園和姚幼清說了那樣一番話之後,魏泓就思索著怎麽才能讓她更開心一點。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等魏啟安長大後將皇位傳給他,然後他帶著姚幼清一起出宮,遊山玩水,再不管這宮中和這天下的閑事。


    可他一日去看魏啟安三回,這小子都沒什麽變化,始終是個吃奶的小娃娃。


    要等他長大恐怕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了,魏泓隻能暫時擱置了這個想法,去想別的辦法。


    思來想去,他照著當初姚幼清送給他的那幅馮大家的田園趣圖上的樣子在宮中辟了一塊地,又建了幾間農舍,圍上籬笆,放了幾隻雞鴨和兔子進去,時不時就跟姚幼清來這裏看看,幻想自己已經過上了退位之後賦閑在家的日子。


    姚幼清和魏啟安都很喜歡這裏,即便魏泓不在的時候也常來,有時他下了朝不見他們,就直接來這找人,一準能找到。


    魏啟安學會了走路,最喜歡追在一群小雞崽後麵跑,這日魏泓來找他們的時候就見這小子伸手抓住了一隻卡在柵欄裏的小雞,兩手捧著左看看又看看,然後低頭張嘴就要咬。


    好在下人反應快,趕忙攔住了,不然非得咬一嘴雞毛不可。


    魏泓覺得好笑,回去後就將這一幕畫了下來,但畫上沒有其他宮人,隻有他和姚幼清魏啟安母子三人。


    畫上他和姚幼清一起站在不遠處笑看著魏啟安,而魏啟安站在柵欄前……吃雞。


    姚幼清看著這幅畫忍俊不禁,魏泓畫完後卻將筆遞給了她,讓她來添上幾筆。


    姚幼清趕忙搖頭:“不行不行,我動筆的話這幅畫就毀了。”


    魏泓文武雙全,書畫方麵更是一絕,如今朝中多少官員以得到他的一幅墨寶為榮,他隨便畫一幅畫那都是能被人當做傳家寶的。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身份,更因為他的畫確實有這個價值,懂得鑒賞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技藝如何。


    魏泓見姚幼清不肯,索性直接將她抱了過來,攬在自己懷裏,握著她的手落筆。


    不過片刻,畫上就多了一隻兔子,就在離魏啟安不遠的地方,偷偷地啃著地裏的菜葉。


    姚幼清看著那隻兔子,輕笑出聲,抬手又在邊上添上另外一隻。


    他們的菜園裏一共養了兩隻兔子,這樣就齊了。


    一對夫妻,一個孩子,一片菜園幾間農舍,散落著些許家禽。


    姚幼清看著這幅畫,兩眼彎彎,抬頭看了眼魏泓。


    魏泓也恰在此時看了過來,夫妻倆相視一笑,房中斜陽灑下金暉,宛若星河璀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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