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還真信那秦王妃的話啊?”


    馬車上, 盤香皺眉說道。


    “我看王妃根本就沒派人去找王爺, 那些話都是她胡亂編來氣您的!王爺與咱們季家關係那麽要好,怎麽可能……”


    “住口!”


    她的喋喋不休被打斷, 季雲婉麵色鐵青, 說話的氣息都有些不穩。


    “是真是假用得著你在這裏議論嗎?等我改日見到王爺, 自會問他!”


    現在明擺著見不著人了,還在她耳邊一個勁地說這些,故意氣她嗎?


    盤香還是頭一次見她發這麽大的火,嚇的縮了縮脖子, 一個字不敢說了。


    季雲婉沒有立刻離開胡城,而是到距離王府幾條街外的一家酒樓前停了下來,上了二樓進入背街一麵的一間廂房,讓夥計上了些茶點。


    喝到第三杯茶的時候, 門外有了動靜, 一個女子縮頭縮腦地走了進來,又隨手關上房門之後才站直身子,鬆了口氣。


    “至於嗎?”


    季雲婉笑道:“你又不在王妃跟前伺候, 還怕有人注意到你不成?”


    來人回過身, 露出一張十七八歲的臉, 正是王府的婢女赤珠。


    “季小姐你是不知道, 我們王府的管事們看似寬容, 真犯了事在他們手裏, 那可不管你是男是女, 下一樣的狠手!我可不想為了些許好處就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


    上次季雲婉在王府見到楚嬿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叫赤珠的丫鬟一定是故意把人引到她麵前的。


    她正想在王府找個眼線,隻是初來乍到沒有門路,她就自己撞上來了,正合了季雲婉的意。


    赤珠當時親自把季雲婉送了出去,季雲婉偷偷塞給她一個荷包,裏麵裝了不少銀子,兩人當時就定好了今後在這個客棧見麵。


    今日她時隔一個多月再次來到胡城,赤珠收了她的銀子,自然是要來見一見的。


    季雲婉讓赤珠給她倒了杯茶,道:“王府最近可有什麽新鮮事?”


    赤珠雙眼一亮,壓低聲音,神情難掩興奮。


    “我就是要來跟季小姐說這個的。”


    她將昨晚魏泓夜半忽然去了正院,又怒氣衝衝離開的事告訴了季雲婉,道:“我雖然不知道正房裏當時發生了什麽,但王妃肯定是惹王爺生氣了,因為王爺離開正院的時候臉色特別不好,不少值夜的下人都看到了。”


    隻是很少有人會多嘴跟她說,她也是花了不少銀子才撬開一個人的嘴。


    季雲婉眸光微深,沉吟片刻:“那王妃今日派人去見王爺,王爺會見嗎?”


    魏泓在軍營說的那幾句話並未被當做什麽秘密,很快就在前院傳開了,還引來門房等人的一陣哄笑。


    赤珠離開王府前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了,所以也猜到季雲婉為什麽要這麽問,笑著回道:“王爺脾氣不好,很少有人敢惹他,一般惹了他的人……都沒什麽好下場。就算王爺大度,不跟女人一般見識,王妃昨晚才剛剛惹怒他,今日他八成是不會見的。”


    “若是今日幫您去軍營給王爺傳話的人是王府原來的下人,那他們帶回來的話一定是真的,因為沒有人敢自作主張亂傳王爺的話。”


    “但今日去傳話的……自始至終都是王妃的下人,這可就不好說了。”


    新來的下人總是沒有規矩,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


    何況姚家的下人難免偏心姚幼清,會幫著姚幼清說話也不奇怪。


    “我猜那傳話的人根本就沒見到王爺,又想幫著王妃故意氣您,所以才說了那樣的話,想著這等小事也不會有誰再特地去給王爺稟報,等您走了就更不會有人提起了,這才敢肆無忌憚。”


    “當然了,這都隻是我的猜測,具體到底如何,等改日季小姐親自見到王爺問一問就知道了。”


    別人都以為季雲婉已經在這裏停留了這麽久,今日又被這樣羞辱,肯定很快就要走了。


    但赤珠知道,沒見到王爺以前她是絕不會走的。


    季雲婉也知道她的話並不一定就靠得住,但這種說法多少還是讓她心裏好受了些。


    “我也覺得王爺不會說那樣的話……”


    她喃喃道。


    赤珠趕忙跟著附和:“可不是嗎?別說您了,就我們府上那個姓楚的,不過空有這麽一張臉而已,王爺都不曾對她說過什麽重話,讓人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像照顧什麽富貴人家的大小姐似的。何況您還是季大小姐的親妹妹啊?”


    季雲婉胸口鬱氣消散一些,讓盤香拿了一個荷包出來。


    “上次的隻是見麵禮,以後你繼續幫我盯著王府裏的動靜,我不會虧待你的。”


    那荷包看著比上次的還沉,但赤珠這回卻沒有收。


    她將荷包推了回去,道:“季小姐,明人不說暗話,我也就跟您直說了吧,我幫您並不是圖財。”


    王府的月例雖不見得很多,但也不算少。


    她和寒青等人一樣都是親族全無的孤女,無親無故,沒有長輩需要贍養,這些銀子對她來說完全夠用了,若是離府嫁人的話還能再得到一筆嫁妝,所以她並不缺錢。


    季雲婉眉眼微挑,看著她不再說話。


    赤珠繼續道:“您是聰明人,應該也猜出來了。我在王府伺候的日子比那姓楚的長的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麽都不該讓她爬到我頭上去。”


    “……你想取代她?。”


    “是,”赤珠笑道,“像您想取代季大小姐一樣。”


    …………………………


    魏泓在軍營裏住了好幾日,除了頭一日姚幼清派人來過,之後就再沒動靜了。


    第五日崔顥來報,說是連公子來到胡城,約他在老地方相見。


    魏泓嗯了一聲,起身準備應約,踏出一步又問:“這幾日還有別人來過嗎?”


    別人?


    崔顥認真地想了想,道:“除了您剛來軍營那日王妃為了季二小姐來過一趟,就……”


    “季二小姐?”


    魏泓眉頭一皺。


    “是啊,”崔顥道,“那日季二小姐到府上拜訪,您不在,王妃派人來問您能否回去一趟,您沒等屬下說完就把屬下趕出去了。”


    魏泓:“……”


    所以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來給他道歉的,而是為了別的女人來請他回去?


    魏泓咬了咬牙,雙拳握得嘎吱作響。


    他大步離開了軍營,直奔位於胡城城東的小竹樓。


    小竹樓並非一座用竹子搭成的樓,而是名字叫“小竹樓”,實際是胡城最大的一家青樓。


    這家青樓共有三層,中間一個大天井,搭了戲台子,隻要小竹樓開門,就定然有姑娘在上麵或歌或舞,吹拉彈唱從不斷絕。


    沒錢的人聚在一層占個桌子也能聽歌看舞,叫一壺酒點個冷盤坐一天也不會有人趕你走,隻要不鬧事就行。


    有錢的人坐哪裏全看自己心情,二樓三樓有視野更好的地方,若是喜歡清靜討厭喧鬧,定個包間把門關起來,請自己喜歡的姑娘來屋裏表演就是了,越貴的屋子隔音越好,不容易被外麵打擾。


    當然,聽曲是聽曲的錢,過夜是過夜的錢,要算清楚才行。


    魏泓進來後徑自去了三層,推開一間房間的門走了進去,門口掛的牌子上寫著“登仙台”。


    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這個房間比其它房間都多了一層,進去後再上一層台階便能來到一個很大的露台。


    這露台年節的時候用來讓當紅的姑娘們在上麵表演歌舞,吸引街上的民眾來賞,萬民同歡。


    平日不用則高價對外開放,但因為價格比其它房間貴了三倍不止,所以很少有人會選,除了連城這種有錢沒處花的富貴公子。


    魏泓過去的時候,連城正坐在露台上左擁右抱,大夏天的身下還墊了厚厚的毯子,生怕硌著他金貴的屁股似的。


    幾個小竹樓裏當紅的姑娘都圍在了他身邊,鶯聲燕語不斷,對魏泓的到來視若無睹。


    在這裏待久了,他們都知道秦王是個不懂憐香惜玉且還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除了酒水飯食歌舞的錢,別想讓他多掏一兩銀子打賞。


    和他比起來,連公子才是真正的香餑餑。


    連城被人塞了一塊點心到嘴裏,口中含糊不清地跟魏泓打招呼,讓他坐。


    嘴裏的點心還沒咽下去,又被人喂了一口酒,喝下去後順勢在那美人臉上親了一口。


    魏泓沒動,站在原地看著他,沉聲道:“這個露台嚴禁行淫.亂之事,否則斬去子.孫.根,上一個敢這麽做的人,已經斷子絕孫了。”


    曾經有個客商膽大包天,因為和女妓發生了爭執,便不顧她的掙紮把她帶上露台,壓在台邊公然行不雅之事,被官府扣押後還理直氣壯說這裏是青樓,他付了錢,那就想幹什麽幹什麽。


    有民眾覺得應該將這露台拆除,以防再出現類似情況。


    魏泓得知後沒拆露台,而是讓人把那客商騸了。


    從此以後,再沒有人敢在這露台上做些不該做的事,花錢來這房間的人也更少了,現在基本就剩了連城一個。


    連城動作一頓,訕訕地笑看著他:“王爺,不用這麽認真吧?我又沒在露台邊上飲酒作樂。”


    這露台很大,他的毯子幾案等物都在內側,街上的百姓根本看不見,除非是跟他一樣身在高樓上的人。


    可這附近除了小竹樓就沒有其它高樓了,就算有,也不衝著這個露台。


    魏泓麵色仍舊沉沉,看著他不說話了。


    連城嘶了一聲,對身旁女妓擺手:“散了吧散了吧散了吧,我可不想當太監。”


    女妓們哼哼唧唧神情不滿地走了,走前還瞪了魏泓幾眼,嫌他擋了她們的財路。


    她們都離開後,連城坐正身子將半敞的衣襟合攏,又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頭發,立刻變得人模狗樣,成了個相貌英俊器宇軒昂的翩翩佳公子,和剛剛放浪形骸的樣子大不相同。


    “你今天怎麽這麽大火氣?”


    他給魏泓倒了杯酒說道。


    魏泓這才坐下,但仍舊沒說話,陰沉的臉色任誰看去都能知道他不高興。


    連城搖頭歎氣,將桌上點心一推。


    “行了行了,喝杯酒吃塊點心消消氣,這可是你那王妃最愛吃的點心。”


    一陣微風吹過,一片綠葉落到魏泓頭頂,他的臉也跟著綠了。


    “你怎麽知道她愛吃什麽點心?”


    連城一怔,莫名感到一股寒意,趕忙伸手去指隔壁另一條街上的一家鋪子。


    “那家點心鋪子門口寫著呢啊……”


    魏泓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到一家點心鋪子,就是之前姚幼清在門口表明身份並買下了小白狗的那家。


    鋪子還叫原來的名字,隻是旁邊掛了一麵幌子,上麵寫著一行醒目的大字:王妃愛吃的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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