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沈光林第一次長距離遠行。


    他最遠到過大洋彼岸,跨過了大半個地球。


    但是,在以往的那些時刻裏,他日子過得都是輕鬆的愉快的,但是像這次這麽難受的體會,還是人生第一次。


    古往今來,死在旅途上的人有很多。


    文人騷客就不說了,駕崩的皇帝都有不少。


    比如秦始皇,他5次出巡,最後死在巡遊之地的路上,具體地點是齊魯省的平原城;


    比如永樂朱棣,他5次北伐,最後死在北伐回來的路上,具體地點就在NMG的烏珠穆沁。


    當然,也有一些皇帝是勉強支撐到家的。


    比如周世宗郭榮,他就堅持到了開封才死,然後還是被趙匡胤給篡位了。


    他們篡位不說,還強行幫助郭榮恢複了姓“柴”。


    生死之間有大智慧。


    這也是第一次,沈光林想到了生死。


    人在得病的時候果然會瞎尋思。


    沈光林甚至想到了,趙匡胤病重在床時,弟弟趙光義的“燭光斧影”。


    北宋毀就毀在趙老二身上。


    趙光義內政是沒問題的,他們在外交問題上也真的做到了“與時俱進”。


    趙老二最開始的政策是“備邊通好”,後來開始轉向“圖製契丹”。


    高粱河之戰,趙老二屁股中箭之後他由“圖製契丹”轉向“聯夷攻遼”。


    隨著年事漸長,哥哥留下的老兵損失殆盡之後,他留給子孫後代的政策就隻能是“修德以懷遠”了


    列車員給的藥很“好用”,沈光林吃完立刻就困了,然後在胡思亂想中就睡著了。


    這個藥能不能治病不曉得,催眠效果是真的很好。


    沈光林從早晨一覺睡到中午,等再次睡醒來,感覺確實不怎麽燒了,不過頭卻更疼了。


    耳朵邊就像有幾隻禪在拚命的叫喚,腦袋也是忽前忽後的產生一種眩暈失重感。


    不但頭疼,還帶著惡心反胃,嗓子也是灼燒的難受。


    沈光林這大半天都是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的,中間幾次醒來又幾次睡去。


    隻有真的病了才覺得,一副好身體對一個人實在太重要了。


    支撐到傍晚時分,沈光林又開始發燒了,這次又吃了藥,仍然不見好轉。


    睡上鋪的那位姑娘終於覺得下鋪這個人的狀態有點不對勁呀。


    他一整天都沒起床吧,這是怎麽了?


    “大鍋,你咋咧?”濃鬱的甘陝方言撲麵而來,怪不得她不愛說話呢,原來是普通話說的不好,從羊城出發的,又不會說普通話,又不會說白話,自然就閉嘴不言唄。


    隻是,聽這聲音,怎麽也不像是個小姑娘呀。


    原來,這位姑娘隻是打扮的年輕,兩個馬尾騙了人,其實真實年齡肯定不是十幾歲。


    沈光林想做出回應,實在全身乏力,張了張嘴,嗓子也是啞的,說不出話。


    “哎呦,你發騷了哎。這麽燙,快騷抽抽了吧。”


    這姑娘太不會說話了,也就是欺負沈光林不能反駁。


    不過姑娘的心地還是蠻善良的,她拿出一條毛巾,然後用開水壺到車廂連接處打了一壺開水,浸濕了糊在他臉上。


    好燙!


    沈光林已經有點燒迷糊了。


    臉上和身上都感覺熱乎乎又濕乎乎的,說睡沒睡著,說醒又不清醒。


    幾次三番,他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都失敗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自己被人脫了衣服,還翻了身,似乎是泡完澡,一個大爺在給他搓背。


    大爺的力氣不小,背都搓疼了。


    又燙又疼,還帶著點舒爽。


    大半夜過去了,黎明時分,沈光林終於睡醒了,整個人也清明了一些。


    總是一個姿勢睡覺,身體很累。


    他想翻個身,然後就碰到一具柔軟的身軀。


    原來,是姑娘在照顧他。


    時間太晚太累了,她困了就趴在小桌板上睡著了。


    路遇好人。


    對麵的兩個勞模大哥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們白天到隔壁包廂跟人打牌去了,一直到夜裏熄燈才回來。


    姑娘感覺到沈光林的動靜:“大鍋,你醒咧。”


    “嗯,謝謝你,昨天你照顧了我一天呀。”


    沈光林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外麵是黑夜,不能說一片漆黑,但是也見不到多少光明。


    他還是很難受,不過還是挺著嘶啞的嗓子表示了感謝。


    “不礙事兒,我看你似乎是吃壞了東西引起的發騷,還是要多注意飲食和休息,我昨天給你刮了痧,你現在應該會好一點了。”


    樸素的姑娘很自信,自信的女孩都透著不一樣的美。


    “你怎麽這麽懂的?”沈光林表示驚訝,他這些天吃了不少海鮮,是不是這個原因呀。


    姑娘回答的很誠懇:“額在藥廠上班,懂一點醫理,其實,額也是勞模。”


    原來,姑娘聽到了對麵兩位男子的話,他們總是顯擺自己是勞模的身份,看樣子也被她聽到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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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姑娘,請問你叫什麽名字呀?還請留個聯係方式給我,回京城之後我一定要好好的感謝你。”沈光林的感激是真心的。


    “啥姑娘呀,你可以叫額姐姐或者嫂子,額都有仨娃咧,老幺都讀育紅班咧”


    果然是這樣。


    “完全看不出來呀,昨天看你兩個麻花辮覺得你也就十八九剛二十呢,今天看著你疲憊一些,不過也就二十七八,根本不像三個孩子的媽媽呀。”


    今天這位大姐有點疲憊,再也不是青春模樣了,眼角已經長紋了,按照後世的保養程度,她這個狀態應該三十五左右了。


    “額都不曉得你是誇額還是罵額,額今年虛歲26,還麽到二十八九捏。額生養早,17歲生娃,男人是下鄉知青,後來跑咧。額是尋著男人到的羊城,男人麽找見,落頓在白雲山製藥廠當女工咧。”


    我去,尷尬呀。


    沈光林隻能強行轉移話題:“大姐,你說的育紅班,啥是育紅班呀?”


    “就是學前班。”


    “哦。我明白了,是不是幼兒園?”


    沈光林都不知道在以前還有個學前組織叫做育紅班的。


    沈光林接著問道:“大姐,還沒問你名字呢。”


    “繡花,劉繡花。”


    “好名字!寧靜致遠,淡雅,樸素中還帶著才藝。”


    沈光林睡不著了,勉強坐起來,繡花大姐給他衝了一杯麥乳精。


    沈光林勉強喝了幾口,然後就喝不下了。


    倆人繼續聊天:“繡花大姐,你去京城是做什麽呀?”


    “額去進修,京城醫學院,這所學校你聽說過不?聽說還是從京城大學分出去的嘞。”劉繡花很是驕傲,她得到這個機會來之不易。


    這個學校沈光林當然知道了,這原本就是京城大學分割出去的醫學部。


    “這個學校我知道的,將來它還會重新和京城大學合並呢。”


    “要是合並就好了,額就可以跟人說額也在京城大學讀過書了,不過額隻上了高小,就怕跟不上呀。”


    “什麽是高小呀?”沈光林對很多時代詞匯都是一知半解。


    “就是學曆呀,高小學曆。額男人就厲害一些,他自己考上大中專走咧,說等額上了小中專他就帶我一起走,結果他自己上枝頭飛咧。”


    說起男人,她一臉唏噓,原來這位大姐也是一位健談的人,並不是一位內向的主。


    “謝謝你了大姐,昨天要不因為你,我都不知道會怎麽樣。”


    沈光林是個有禮貌的人,尤其是別人幫了他,救了他。


    “還能怎麽樣?挺一挺不就過去了。當初,額男人剛下鄉,也是發燒,說胡話,跟你一個樣。額也是這樣照顧他滴,他就趁著額不備,拿走了額滴身子,那會才十六,就知道了有個男人真好......額也不是非要男人不行,主要是家裏仨個娃,不能沒有“達”。”


    大姐講的好勁爆,不過科普時間又倒了,啥是“達”?


    其實,“達達”就是爸爸,古時候叫“耶耶”。


    不過,大姐說這些這是啥意思,講這個莫非有什麽企圖?


    “大姐的救命之恩,在下無以為報,唯有來世做牛做馬,報此大恩大德。”


    沈老師趕緊再次表示了誠摯的感謝。


    感謝不能隻動嘴,還是要有些實際行動出來。


    沈光林倔強的再次翻起身,打開行李箱,行李箱裏滿滿的都是一些禮品,打火機當然不合適,萬寶路也差點意思,收音機不錯,這個可以送他。


    “這個送你吧大姐,到了京城也好有個娛樂設施,聽聽廣播,聽聽音樂,蠻好的。”


    “額不能要,這個太貴重了。”


    大姐似乎在表示,救他這就是舉手之勞,要是實在想表示感謝的話可以考慮一下那仨娃。


    “難道你覺得我的命不值這個收音機嗎?”沈光林的道德綁架玩的也賊溜。


    大姐收下了,還有點愛不釋手的感覺。


    天漸漸的亮了,能夠看清窗外的景色了。


    還在南方,仍然是在山水稻田之間穿梭。


    其實,火車已經離開嶽陽進入鹹寧地界了。


    火車進入楚北的第一個車站就是蒲圻站。


    看著蒲圻這兩個字,沈光林思索良久。


    這是哪個城市?在嶽陽和鹹寧之間竟然有個蒲圻?。


    其實,再過幾年蒲圻就不會存在了,它會改名叫做赤壁。


    對麵的年長勞模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這裏是鹹寧地區的一個縣,叫做蒲圻縣,赤壁就是在這裏。”


    說完他操持著不流利的普通話朗誦道: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


    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我擦咧,竟然被對麵的大哥秀了一臉,還抑揚頓挫的朗誦了一首詞。


    繡花大姐果然很感興趣:“這裏就是當年劉皇叔大戰曹賊的地方嗎?”


    “是的,周瑜諸葛亮火燒赤壁就發生在這裏,後來蘇軾憑吊之後就寫了剛才那首痛快人心的詞。不過,你說話怎麽會有那麽濃重的感情色彩?曹操未必是壞人。”


    眼鏡中年大叔準備開啟百家講壇了嗎。


    沈光林不準備給他裝圓滿的機會:


    “這個赤壁確實是三國年間發生戰爭的地方,不過這裏並不是蘇軾寫詩詞的那個赤壁。!”


    “赤壁其實分為文赤壁和武赤壁,文赤壁在黃岡呢,蘇軾當時是黃州副團練,他理解錯了,錯把那邊的赤壁當成了古戰場,他除了寫過《念奴嬌赤壁懷古》,還寫過一些詩和賦呢,比如那句“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就很好,既是詩句,又是對聯。”


    年輕勞模這時候也湊過來了:“小兄弟,你的打火機就賣我一把唄,你箱子裏有那麽多呢。十塊錢不少了。”


    原來,這幫人一個都沒睡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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