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回應,一邊想到nep大區的研究,方然知道自己這樣講是很有把握,因為,nep_791等研發機構已走過這條路。


    雖然目前的進度,在原東北太平洋大區的機構裏,也隻是相對獨立的進行過“意識遷移”與“意識承載係統”的實驗,但若將兩者結合起來,突破,想必不會太難,至多隻需要解決一些實踐層麵的技術問題。


    話出有因,在教授聽來,則更像是阿達民的一種願望。


    這願望是否可行,身為研究者,朗道教授還是很有幾分把握,不過,也正是這種把握,令他心生一絲異樣的情緒。


    意識遷移,撇開“科學探索”的動機,這種事究竟在什麽情況下,才有意義;


    答案,簡直一望可知。


    “所以,阿達民閣下,如果這一切都順利進行,至多十年後,人類就將掌握這種近乎神跡的技術:


    讓意識掙脫身體的約束,在一種嶄新的體係中,繼續存在。


    結合所需的時間,與可行性,這確乎是一相當令人滿意的推測,對您尤其如此,是吧?


    您,應該可以等到那一天。”


    朗道的話,語速一點也不快,卻含蓄的直接指出其意義。


    站在一旁的阿達民,則沒有說話。


    是的,無須承認,更用不著否認,即便項目從一開始就沒有提及,以這些專家、學者的頭腦,從意識遷移到永不下車的聯係,也簡直太明顯。


    但那又怎麽樣呢,


    洞悉一切真相,意識到自己雖然身為研究者,也注定與這一劃時代的技術無緣,因此而憤憤不平、耿耿於懷,這種可能性確乎存在,但,在旁觀察片刻,方然並無法從教授臉上讀出些什麽,怕那這些情緒的一絲一毫。


    “永生,無限續命,意識遷移的用途僅此而已,這是我的判斷。


    進而便也不難明白,您,身為管理員,吩咐我們研發這一係列技術的動機,必定是畏懼死亡,憧憬永生。


    再進一步思考,關於個人,關於群體,乃至眼下的這時代,我恐怕也不難猜測得到,這種技術,必然無法惠及蓋亞表麵的每一個體,甚至,無法造福其中的極少數,而注定隻能為一個人服務;


    僅僅讓一個人,超脫與生俱來的宿命,跨越橫亙在生與死之間的天塹。


    這個人,就在我眼前;


    阿達民先生,你,是否認同我這番話?”


    “認同。


    這沒什麽好隱瞞的,誰都能一眼看穿,不是嗎。”


    “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從一開始,就在項目規劃書,乃至所有的相關材料中,諱莫如深,隻字不提呢。”


    阿達民的想法,旁人沒可能知道,不過,教授現在也並不在乎:


    “我們這些人的一舉一動,都在被監視,看起來,阿達民先生還是對這一切抱有警惕,認為洞悉了‘意識模擬器’之真正功用的研究者,會意識到自己必然遭遇的命運,認識到自己正從事的研究,並無法造福自身。


    而現在,這位阿達民先生,就站在我眼前承認了這一切;


    可否容我問一句,就當成是某種采訪也可以罷,阿達民先生,你,在窺見永生的門徑,並獲知其切實可行的時候,感覺究竟怎樣?


    麵對一個普通的治下之人,可以不吝相告麽。”


    “朗道教授,您並不是一個‘普通人’,這點我完全確定。”


    列夫*達維多維奇*朗道的話語,充斥著不友善,甚或也可以解讀為某種嘲諷,方然聽來,卻不覺得怎樣刺耳,


    “話說回來,像您這樣已經想清楚了一來二去,明白自己無法直接受益於這劃時代技術的人,見到將會使用這技術的阿達民、管理員,會有凡此種種的情緒,也屬尋常,我並不打算追究這一切。


    我本人,倒是想反問您,現在您本人的心情如何?


    可以不吝相告麽?”


    “這完全可以奉告。”


    出乎方然的意料,眼前的朗道教授,並無一點被反問後應有的氣憤,反而在實驗室一角站定身形,目光掃過龐大的“意識模擬器原型機”,又回到“替身”臉上。


    時間,已經過了四點,偌大空間內並無旁人,除隱約而低沉的機器運轉聲外,十分寂靜。


    “阿達民先生,我,時間有限,索性就直言不諱的講吧:


    ‘意識模擬器’,這東西一旦研發成功,的確可以將人的意識長期延續下去,如果有完全的支持,那麽,這種延續並無原則上的極限,可以從下一秒,一直延續到無限遠的未來,甚至時間盡頭。


    不過,你當真能確定,這種東西所帶來的‘永生’,是自己想要的嗎。”


    ……


    入夜時分,psk_077的地上建築,漸漸沒入綿延無際的黑暗。


    離開深層實驗室,走出電梯,一路走向建築樓頂的停機坪,“替身”的動作標準而流暢,顯然並非人在運作。


    機械的從a運送到b,這種事,無須親自操控,參觀過077研發機構的男人坐在餐桌前,一邊慢條斯理的卷動意麵,一邊吩咐陪坐的sara剝開蝦殼,準備享用食譜中少見的海鮮意麵與西蘭花配餐。


    放棄海洋,一並放棄海洋中的物產,蝦這種東西,似乎隻有阿達民能吃到。


    至於說在這時代,uu看書 uuanshu.cm 維持一座完善的養殖設施,提供從南極磷蝦到鮮活牡蠣的種種食材,需要消耗多少資源,方然則一概不知;


    身陷世界大戰,顯然,gpl如今根本沒有這種閑錢。


    紅蝦,去掉碩大蝦頭的帶殼肉,經由纖長玉指剝出,遞送到略有胡茬裝點的大口之中,咀嚼起來十分筋道,甚至筋道的有些過分,方然奮力與口中的蝦肉搏鬥,一邊指點座位另一邊的alice端來蘇打水,好潤潤喉嚨。


    alice,sara,多年來幾經大修,維護,麵容卻始終一如往昔;


    這樣看來,自己還是個長情的人,是嗎。


    是,或者不是,一切瑣碎細節都無意義,正如眼前餐盤裏的1487年份阿真提呢紅蝦,在聯邦戰備倉庫、nep儲備倉庫裏沉睡了十餘年,味道,已委實一言難盡。


    相比之下,還是存放了十幾年的意麵,更加適口,


    當然最好吃的還是西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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