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是不講道理的,這是白起第一次從戰場上回來後的第一想法。


    毫無意義的殺戮,沒有來由的仇恨,君王們會因為一點兒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大打出手,官員們會為了增加一點話語權相互陷害,甚至還將這把火燒到了他的頭上,害他險些喪命戰場。


    世界是美好的,人們會為了各自的理想拚命奮鬥,世界也是醜陋的,戰爭和迫害無處不在,白起甚至懷疑秦國統一六國後就真的不會再生戰爭了嗎?他不信,但他卻不得不信,因為這是他的理想,也是他唯一的寄托。


    想來有些可笑,一位殺人百萬的魔王心裏竟然想的都是和平,說出去肯定會讓人笑掉大牙。


    “錯的是這個世界嗎?”趙括譏笑:“我們拿什麽來改變這個世界?”


    “掌控大權的永遠隻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君王,任你再有才華,也隻能為他們賣命。”


    學得好武藝,賣與帝王家,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憑他們這些臣子,又能做得了什麽?


    “因果循環,他們始終會遭到報應,就算死後化作厲鬼,我也絕不會放過你們!我們趙國四十萬冤魂也不會放過你們!”


    趙括一直咒罵著白起,副將賈勇再也看不下去了,反駁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個男人,怎麽跟個娘們兒似的,輸了就是輸了,你們趙王交不起贖人的錢,這四十萬人已經被放棄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賈勇話糙理不糙,三言兩語就將趙括說的啞口無言,冷哼一聲,趙括帶著怨恨道:“哼,你也跑不掉,你們這些幫凶同樣會遭到報應,我們趙國四十萬亡魂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賈勇掏了掏耳朵,不屑道:“你就不能換一句?這句我都快聽膩了。”


    “還有,你個臭娘們兒,別老在這裏裝什麽悲天憫人的樣子,你以為我們將軍就願意殺人嗎?你以為我們將軍殺了人心裏就沒有一絲愧疚嗎?你什麽都不知道!”


    作為最了解白起的人,賈勇要是沒資格說這些話,這世上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你、你......”趙括的臉色被氣得白裏透紅,他怎麽能說他是個女人?他長得是稍微俊俏了些,可也跟女人沾不上邊兒吧?不對,他關注的重點貌似有些偏了。


    白起殺人會感到愧疚?趙括仿佛覺得自己聽到了這輩子最好笑的笑話,白起殺過的人都已經能組成幾個小國了,這些冤魂生前流出的血也能灌滿一整條護城河,現在竟然有人跟他說白起殺人也是情非得已,這讓他如何不笑?


    “是啊,我什麽都不知道,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裏現在看到是位下令屠殺四十萬人的劊子手!”


    “好,你說他自己也不情願,那你可曾在他臉上看到過哪怕一絲的悲憫?”


    趙括的話句句誅心,若不是賈勇已經跟了白起數年,說不定還真被他的話蒙混了過去。


    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將軍的想法豈是趙括這個初出茅廬的半吊子能揣度出來的?


    賈勇不屑道:“任你再怎麽說,也不過是喪家之犬的狂吠罷了,說的再多也無阻止任何事。”


    即將親手埋葬四十多萬人,他就不感到愧疚嗎?賈勇也是人,不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就在前幾天,剛聽到這個消息時,他也曾拚命勸阻過將軍,可這有用嗎?


    答案是否定的,他哭的再慘,秦王也不可能放過這些人,死去的人也無法複生。


    所以,哭泣是沒有用的,唯有將這份痛苦牢記在心裏,才能避免類似的事情再次生。


    麵對趙括的指責,賈勇覺得他說的並沒錯,但反過來看,白起將軍就該受到指責嗎?這場屠殺是他希望看到的嗎?


    白起的心也再滴血,他的耳邊充斥的也全是亡靈的哀鳴,他,難道就不痛苦了嗎?


    賈勇替白起感到心疼,上天為何要將所有的苦難都加諸於將軍身上?將軍他明明也很難過啊!


    趙括慘笑一聲:“沒錯,我就是一條喪家之犬,白起,看著我!你在我眼中都看到了什麽?你在我趙國四十萬戰俘眼中都看到了什麽?”


    白起轉過視線,趙括眼中充滿了他再熟悉不過的仇恨,跟他以前殺掉的那些人臨死前眼中燃燒的仇恨如出一轍。


    白起將目光投向那些戰俘,他在這些人眼裏看到了惶恐、怨毒、仇恨、埋怨和悔恨,唯獨沒有希望。


    也對,在知道了自己必死的情況下,這些人怎會不心生怨恨?


    一道道怨毒的目光如同刀子一樣將白起的心紮了個通透,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白起每刻鍾死上萬次都不夠。


    白起眼中的光芒逐漸變得黯淡,渾身像被抽去了所有氣力一般,現在的他全憑一口氣撐著才勉強沒有倒下。


    仇恨啊,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白起鬢角處悄然出現了幾縷白,整個人仿佛一下蒼老了十歲。


    但他的手依舊毫不猶豫地舉起,下了一道讓所有人都感到無比膽寒的命令。


    “傳我命令——埋!!”


    傳令兵猶豫了一下,沒有出,額頭上滲出幾滴冷汗,將軍他難道真打算......


    “傳我命令——埋!!”


    白起再次出聲,聲音無比堅定,傳令兵頓時打了個激靈,uu看書.uukanshu 反應了過來,哆嗦著嘴唇道:“是,將軍。”


    傳令兵已經不敢再抬頭看著自家將軍,身子不由自主地執行起了白起的命令,他在怕,怕白起看到他眼中的恐懼。


    白起沒有理會傳令兵的異常,一個個冷漠無情的命令從他口中吐出,每多說一個字,白起的心就忍不住顫抖一下,隨即被他強行壓製下來。


    隨著命令的傳達,士兵們顫抖著雙手開始執行,場中這些人看向白起的眼神變得愈恐懼,這些恐懼眼神的來源已經不限於四十萬戰俘,還有不少來自大秦鐵騎......


    以前他們覺得自家將軍隻是有些冷漠,對他們卻很好,直到這一刻,他們才忽然覺察到,將軍他不是冷漠,而是一隻貨真價實的披著人皮的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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