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後,是我。我……我來送……血餌。”


    一名年輕女孩戰戰兢兢的回答,清零脆弱的聲音從門縫外麵灌了進來。


    “哦,進來!”


    赫拉立馬酒醒了大半,答複的同時抱著銅鼎站立起來,將它輕手輕腳放到身旁的石桌上。


    門被推開了,女仆裝扮的小姑娘走進來,手裏托了一個漆盤。


    “把東西拿過來!”


    赫拉背對女孩,頭也不回的吩咐她。


    “哦……是,是……”


    小姑娘嘴上應承,又有些猶豫的怔了兩秒,才端平手中的盤子挪動腳步。


    這間內室的空間並不算大,而女仆與赫拉之間的距離可以稱得上極近,根本費不了幾步。


    可這年紀輕輕的姑娘此刻卻顯得異常笨拙,好像個殘年之際的老婦一般步履蹣跚,每個邁步的動作很是僵硬。緩慢的行進中,那張花容般姣好青春的五官已經皺為一團,驚恐卻又警覺的眼神時時緊盯著桌上的圓鼎。


    從她踏入內室的那一刻開始,她就莫名的心悸。每走一步,她都感覺像是一腳踏入冰窖中,全身被團詭異而凜冽的氣息包圍。


    “你倒是快點啊!”赫拉不耐煩的催促。


    “是!是!天後,請您原諒!”


    女孩嚇得哆嗦一下,終於到了赫拉近前,迅速將托盤遞向赫拉。


    赫拉向托盤裏麵看去,唇畔滲出滿意卻寒冷的笑意。


    她所看到的東西正是一汪紅色溫熱的液體。


    確切的講,這液體乃是從活人身上才剛抽取出來的鮮血,被盛在一隻淨白細膩的瓷碗中,那鮮明的血色被白膩無瑕的瓷色反襯得極為明豔。


    無數叫不上名的毒蟲在鮮紅暖熱的血液中掙紮翻滾,陣陣腥臭難聞的味道從碗裏飄散出來,直衝赫拉的鼻孔。


    她一反平日嬌貴做作的模樣,一手揭開圓鼎的銅蓋,一手毫無畏懼的抄起瓷碗,將瓷杯裏的惡心東西如數傾入銅鼎裏。


    蓋上蓋子不多時,銅鼎裏麵便傳出一陣“悉悉嗦嗦、唧唧吱吱”的異動,似是無數鋼鐵般的利爪正在抓撓厚實的銅鼎內壁的聲音,接著又演化為激烈的撕咬和咀嚼所發出的神秘動靜。


    赫拉回身,把手中空了的瓷碗放回女仆的托盤中。


    “還不下去!”


    赫拉瞄了一眼膽怯的女仆,滿臉不悅。


    小姑娘沒動身子,眼睛正直直的瞅著那隻響動不斷的銅鼎,精亮的眸光滿載著恐懼與迷惘的複雜神色。


    似乎那隻鼎與生俱來具某種獨特的魔力,可以使意誌不堅定的人為之著迷。


    剛才,女仆分明聽到銅鼎裏傳出幾聲清脆的笑聲。


    赫拉瞄了瞄女仆那奇怪的表情和她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冷汗,不覺戾笑起來。


    再扭頭看向窗外,朗朗夜空中,那輪高懸的明月正是紅豔淒美之時,那明豔的顏色仿若是就快滴出來的鮮血般鮮活。


    “嗬嗬,時間剛剛好……天意啊!”


    赫拉舉頭望月,別有深意的自語。


    “緋月之夜,以怨魂灌鼎製蠱,死者屍體煉油焚香做引,下輪滿月,凶蠱成。如今開蠱之時,隻差最後一引: 新鮮的處女肉了。你這膽小卻又充滿好奇心的姑娘,必定會使我的艾莉斯滿意的……”


    “天後……!”


    年輕的女仆就在赫拉身後,將她低沉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頓時,女孩驚得汗毛倒豎,半張口間,嘴裏噴出絲絲沁寒的白氣。


    眼前,祝福女神赫拉猛然回身,容貌猙獰乖戾。


    女仆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十分危機,不由得驚聲大喊起來:


    “不!不要,不要殺我!天後,我求求你,不要殺我——”


    極度恐慌使她的全身綿軟無力,可求生的欲望尚在,女仆掙紮著還是想要逃這間詭秘的內室。


    赫拉沒有立刻追上去,而是站在石桌旁邊盯著那個踉踉蹌蹌的羸弱女孩,兩點精戾的光芒從她眯細的眸中閃現出來。


    驟然,內室天花滲出一股股鮮血,紅色的液體順流上而下,染紅了牆壁。


    一處血紅的牆壁上映出赫拉的黑色側影,正慢慢向著獵物伸展了兩臂,那鷹抓姿勢好似一隻飆狂窮凶的禿鷲。


    空氣頓似鋒韌的弦,陰風平地而起,旋向奔跑的獵物……


    內室裏揚起淒厲的慘叫聲:


    “啊——”


    血,如漫天飛舞的豔麗梅花,落得遍處都是,就連赫拉的臉上、身上也沾染了不少。


    而她對這樣的家常便飯早已見怪不怪,隻管站在一地落紅之中,神色麻木的望著地上支離破碎的屍體。


    銅鼎裏的怪聲接連不斷,“唧唧嗚嗚”之聲像是許多看不見的人正聚在一起低訴著什麽。


    赫拉縱起源力,將那銅鼎移到地上的屍體之上,懸在距它一米之間的空氣裏。


    銅鼎一動不動的定在空中,不知何時,裏麵已經鴉雀無聲。


    “唧、格格”……


    突然,詭異的聲音再次響起。那種奇怪的抓撓聲音越來越響,似是困獸即將被放出之前那種壓製不住的興奮。


    室內的溫度變得更低了。


    在赫拉眼前,銅鼎的蓋子自行打開了。繼而墨黑的氤氳氣息伴著腥臭的腐氣從銅鼎裏麵溢出來,將地上的屍體層層圍住,不多時,那屍體已經被濃稠的神秘黑氣完全包裹起來。


    “艾莉斯……艾莉斯……我的女兒……乖女兒……”


    赫拉緊張得前胸一陣匍匐,張圓了兩眼盯緊了那團黑氣,口中歇斯呢喃。


    黑氣“砰”的迸散,屍體浮現,卻已是一具森白的骨架。


    骨架周圍的血液裏麵似乎有某種東西正在蠢蠢湧動。


    赫拉這時也感到說不出的驚悚。她深深呼吸一口,壯膽伸長脖子,向那湧動的紅色之處定睛瞅去。也就是這個時刻,那湧動的血團驟的長大成型,結為一個真人大小的蜘蛛。它那展開的八條長腿與普通蜘蛛無異,隻是生得三個人頭,且每個頭顱和剛剛被吃掉的女仆人的一模一樣。


    此刻,它閉起三對眼睛,以正中的頭顱瞄準赫拉。


    “哎呀……”


    赫拉從來沒見過這樣怪的東西,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渾身顫抖不止。


    “母、親……”


    三對眼睛同時張開的瞬間,三個嘴巴也一起張開,吐出一聲沙啞的音節,仿佛是陣曼妙的輕絲刻意含在了咽喉之間,還沒有完全傾釋出來。


    “哦……哦……”


    聞聽熟悉的呼喚,赫拉終於鼓足了勇氣正過臉來麵對它。


    “艾莉斯……你是艾莉斯……你是我的艾莉斯……”


    赫拉滿臉是淚,邊嗚咽著,邊向麵前的怪物展臂。她像觸及它的容顏,動作卻在中途停住。它的聲音是從前的糾紛女神,可是眼前的三張臉,已算是陌生。赫拉臉色一變,既畏懼又是心痛,不禁哭起來:


    “艾莉斯,你怎麽變成這幅模樣了……嗚嗚……”


    怪物忽然裂嘴,露出滿口鋒利閃光的獠牙。它對赫著拉挺一挺身形,嚇得她連忙縮回來手臂。


    三張臉孔同時邪邪笑起來,混沌的眼瞳縮為細線:


    “母親,我們的時刻……終於來到了!”


    冥府——


    冥王哈迪斯接到稟報,匆匆趕到第十九層地獄,“無間”極地。


    翻滾不熄的火海不禁使哈迪斯皺了皺眉頭。他以結界護身後,向著熾熱的紅焰裏邁了兩步。


    “放我出去——”


    未曾尋到目標,一聲熟悉的意念波徑直傳入了他的大腦。那嘶吼如雷的聲音猶如怒氣衝天的火浪,攜帶著無限的怨氣。


    哈迪斯無奈的低了低頭,輕歎口氣,以意念波回複對方:


    “你又發什麽瘋!之前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自願與冥府訂約,元靈就要永生留在無間地獄裏麵承受地獄之炎,絕無反悔!”


    “我沒有反悔!眼下世間大亂,卡蕾忒母子有難,我絕不能坐視不理。你放我出去,我會守護她直到她平安生產之後再回到地獄,說到做到!”


    “不行!”哈迪斯對著熊熊烈火果斷的回絕:


    “冥府可從來不能開這樣的先例——”


    “哈迪斯!你簡直就是個默守陳規的笨蛋——”


    男性意念波發來的同時,一股火浪徒然躥高幾重,在哈迪斯矮小的身體前麵如魍魎般舞動一番後,又退了回去。


    “你才是什麽都不明白的笨蛋——”


    哈迪斯被對方無禮的行為徹底激怒了,收回意念波,睜大眼對著火海大嚷:


    “你就算見了她又能怎樣!見與不見對現在的你有什麽兩樣?夢再美好,也會因為它的短暫成為悲傷的痛!她好不容易已經走過來了,你何必再去親手撕開她心上的傷疤——”


    ……


    時間仿若因冥王聲嘶力竭的斥責凝止了一般。


    火浪完全退下去,變為漫山遍野的彼岸花,點紅了整個無間的世界。


    冥王在花海中靜立了許久,也沒再接收到任何意念波。


    哈迪斯穩了穩情緒,憑空發出最後的波聲,無論對方是否願意接受,他都要把心聲一吐為快:


    “現在,能救卡蕾忒的人隻有她自己,所以別再去打擾她。你意已絕,既然選擇了‘無間’,那麽前塵往事,與你再無半點關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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