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天,回到南區別墅吃完晚飯後,卡蕾忒開始擺弄從市場買回來的一缸魚。


    這是一款迷你魚缸,二十厘米的長條形狀並不會占太大地方。


    因此卡蕾忒重新換好一缸水,又洗淨那些零碎裝飾物碼進缸底以後,就把這缸小生命擺到電視組合櫃對麵的茶幾左側。


    見卡蕾忒滿臉欣喜地伸頭向魚缸裏觀望著,德莫斯也坐到她身旁,單臂擁著她的肩膀。


    透明的長方空間裏,玻璃藍砂為地,清水為天。幾條顏色豔麗的長尾魚兒遊蕩穿梭於白色珊瑚和紫色水草之間,景象十分愜意。


    “家裏有個女人真好!”


    德莫斯看著眼前的這一缸魚,由衷說道。


    雖然它隻是很小的裝飾,卻因為卡蕾忒別具匠心的裝點成為獨到的點睛之筆,瞬間為這所豪華卻有些沉悶的別墅空間注入活力。


    “知道嗎卡蕾忒,我突然想到‘天涯海角’……”


    目光仍駐足魚缸,德莫斯說話的語氣極為動情。


    “德莫斯……”


    卡蕾忒詫異轉頭看向他。


    在他臉上,她看到一種相對黑暗之神來說平日並不多見的神色,似是正眷戀在某種幸福的回憶當中,陶醉而沉往,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容。


    “你……還記得……”


    卡蕾忒竟為他這一刻的表情感染,羞澀間輕聲問道。


    “怎麽可能會忘?在‘天涯海角’,你曾經奮不顧身救我……”


    “你不也是?”


    “那是我們兩個共同的記憶,是我們定情的地方。你在那裏感受到我對你最真實的愛,而我,也是在那裏真正見證到我一直在你心裏!”


    德莫斯激動說完,和卡蕾忒陷入一陣相望。


    彼此的情感被他口中所說的共同的記憶從各自內心深處勾出,在疊湧攀升的時候相互尋找,渴望在瞬間於某一點上匯集融合。


    晚間時光,這間別墅的客廳裏沒開水晶頂燈,隻亮著天花隔層裏麵兩排裝飾燈帶和一對壁照。幽暗朦朧的亮度使客廳的氛圍充滿無限曖昧。


    液晶電視機在德莫斯和卡蕾忒正前方不遠處牆上,活動的畫麵射出明暗不一的光亮,不停在他們兩個身上交替變換。


    置身於這樣的環境中德莫斯再也自持不住,激情過後,他們兩個靜靜相擁著躺在沙發上歇了一刻。


    “我去衝澡。”


    卡蕾忒對德莫斯婉爾一笑,離開他的懷抱披衣走向廚房。


    德莫斯坐起來,隨手拿起茶幾上的電視遙控器按了兩下,換了幾個頻道。


    暗影一閃,卡蕾忒從廚房裏悄悄走出來,有些鬼鬼祟祟登上了二樓。


    德莫斯無意中回頭看了她一眼,隱約看到她在上樓時手裏握了個水杯。


    一樓就近不是也有浴室嗎?拿杯水做什麽——


    奇怪的念頭縈在德莫斯腦中,穿上衣服,他也跟著上了樓。


    卡蕾忒一口氣跑到二樓的浴室裏,把手中的水杯放到洗漱台上,她就慌慌張張動手翻開壁櫥,從最裏麵的一桶洗發香波後麵掏出一盒藥片。


    這就是專門用來防止男女事後發生意外的緊急補救藥,也就是人類發明的“緊急避運藥”。


    自從前幾天和宙斯用意念波對話後,她也對自己和德莫斯共同生活遇到的一些必不可免的問題展開認真思考。


    她越來越覺得宙斯刻意向她隱瞞了很重要的事,而且這件事對德莫斯極其不利。


    她苦悶,她彷徨,她找不到出路。


    和德莫斯在一起的這段時光,她能切身實地感受到他對自己的真實存在著的嗬護與溫情。


    卡蕾忒感覺,自己的內心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他牢牢虜獲,而這種對他甘心情願的依賴也讓她無時無刻不憂心忡忡。


    他對她越好,她就會越發不知所措。


    自己會不會越陷越深?


    可是,卡摩德說過,事已至此,任誰都已經無法回頭了——


    從卡蕾忒選擇來到人界的那刻開始,她就親手開啟了命運的輪盤。與她相關的一幹神祗和人類的命運,似乎已經被這輪盤永無止境的轉動吸附,再難輕易擺脫它的束縛。


    如今,這輪盤的轉動還將繼續下去,而她,卡蕾忒,便不可能輕易停止自己的腳步,無論主動還是被動,都要隨著命運輪盤的轉動一直走下去……


    她想到了柏修與荷西。


    柏修現在身處聖山,就算宙斯承諾不會滅其元靈,但依律受聖邢懲戒是不可避免的。


    卡蕾忒以前從卡摩德口裏聽說過奧林帕斯執行聖邢的刑具的威力,僅僅一聽她都會豎直汗毛。


    如果任何一樣加在柏修身上,無疑相當於饒其死罪,活罪難逃。


    而荷西呢?恐怕以宙斯的法能,無論荷西人在哪裏,隻要宙斯想,他都可以在彈彈手指的一瞬間輕鬆結果了他的性命。


    一聯想到這些,卡蕾忒終於在躊躇中下定了決心,她隻有遵從宙斯的命令!


    卡蕾忒哆哆嗦嗦打開手裏的藥盒取出塑料錫箔板,拇指和食指捏住一片封在半透明包裝裏麵的白藥片。


    “你在幹什麽?”


    德莫斯推開浴室門闖進來,對她一聲好奇地發問。


    卡蕾忒正全神貫注準備按破包裝錫紙取出藥片,突然被身後的聲音嚇得全身一個激靈,轉過身神色慌張地瞅德莫斯的時候,下意識把握著藥盒的手掖到背後。


    “什麽好東西?讓我看看。”


    德莫斯走近她,笑吟吟地伸手過去拽她藏到身後的手臂。


    “沒什麽,真的。”


    她更加臉紅心跳,閃躲間卻被德莫斯搶去手中的藥盒。


    他降下目光望那小紙盒上瞅了一眼,臉上的笑容便在一瞬間被陰鬱的表情封鎖。


    “誰教你吃這種藥的?”


    他聲音低沉地盯著她問。


    “沒……沒誰。”


    卡蕾忒支支吾吾,眼神不停閃躲,輕易不敢和德莫斯的目光直接接觸。


    德莫斯五指一攥,把手裏的東西連盒帶藥揉成皺巴一團,憤然投進旁邊的垃圾簍。


    隱約記得下午在集市一家咖啡館歇腳的時候,卡蕾忒曾神秘離開他一小會兒,而那家咖啡館的旁邊正是一個旅遊藥店。


    “回答我!是誰!”


    他又厲聲問了句,音節明顯提高了好幾度。


    卡蕾忒嘴唇一翕一合,顫顫地說不出話,模樣很是委屈。


    她很難想象男人為何變臉會比翻書還快。


    前一分鍾還溫文爾雅,柔情備至,怎麽後一分鍾就變得寒如堅冰,恩愛全無?


    “我…我隻是…不想懷孕…我…還年輕……”


    半晌,卡蕾忒終於結結巴巴說著,全然一副猛虎麵前的小鹿那樣,用受了驚嚇的眼神看著德莫斯。


    德莫斯臉上的嚴凜因她的無辜的表情慢慢融化。


    “卡蕾忒,認真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從來沒想過和我過長久的生活,對嗎?”


    他神色凝重地問完,目光停在她驚慌而愧紅的整臉上一動不動,很想從她的神色變化中直接尋到答案。


    二十七歲在男人中算是絕好的年紀,年輕的身體中承載的是顆聰明睿智的大腦,總能夠通過敏銳的目光捕捉到一些問題的核心本質。


    卡蕾忒立刻心中提緊。


    她承認是自己心虛。


    正因為背負不可相告的秘密而來,所以德莫斯的任何懷疑或憂慮都會直接引起她的惴惴與不安。


    她害怕他發現自己和他在一起的真實目的。


    又或許,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更怕自己會失去他——


    這時,卡蕾忒注意到德莫斯向她望過來的異樣目光。


    這目光令她感覺自己又回到不久前的那個夢境裏,那個有荷西,赫克托,海倫以及德莫斯的夢境。


    此時此刻,麵前男人那黑色寒眸中呈現的光彩正和他在那夢境中現出的一般無二,都是那麽幽怨,那麽悲傷。


    “不,德莫斯,你別亂想……我怎麽會……”


    卡蕾忒搖著頭否認。


    在一種強烈負罪感的摧殘下,她回答的同時居然流淚了。


    她沒想到自己的這個舉動對竟能對他產生如此的傷害。


    素來見慣他一副桀驁不拘的樣子,沒想到這麽腹黑的男人今天會被小小一盒避運藥打擊得如此。


    他會感覺受到傷害,他會輕易敗北的原因,隻是源於對她的愛。這其中的原因,卡蕾忒不是不懂!


    而她卻在欺騙他,欺騙一個真正愛著自己的男人——


    她為此落淚。


    德莫斯衝上來抱卡蕾忒入懷,態度完全軟化,口中不住埋怨道:


    “傻瓜!你知不知道那種藥很傷身體,自己的身體怎麽就學不會去珍惜。”


    “對不起……”


    卡蕾忒把頭埋在他的胸前,哭泣不已。


    德莫斯無限愛憐地勸慰一刻,也檢討自己道:


    “怪我,是我不好,這種事今後由我來想辦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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