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時間過去了,旺水小學四十幾個孩子,就象是旱地受困的禾苗一樣,還是去年的個骨架兒。


    孩子們一見到原老師和薑老師回來,如同花果山上的猴子們等來了齊天大聖,樂得亂作了一團,家華和遠程帶來的滿滿一書包牛奶糖,眨眼功夫便分了個精光。


    孩子們長這麽大,不要說吃,有的連見都沒見過牛奶糖,拿到糖塊兒後,他們如獲至寶,攥到手裏,又放進兜兒裏,又從兜兒裏掏出來,擺在手掌上數一遍,再放進兜兒裏。這麽反複地折騰,是因為心跟嘴在互相爭鬥:這好東西,是自己先嚐一塊兒,還是全帶回家去哄弟妹們一個高興!


    終於有帶頭大哥率先剝開了糖紙,接二連三,孩子們的腮幫子上便全都鼓起了肉包包兒,張口說話前,先吸溜吸溜地收幾下兒口水。為了不讓糖塊兒泥牛入海一樣化地太快,有些孩子不斷地把糖從嘴裏拯救出來,放在手心裏緩一緩,實在忍不住饞時再送回到嘴裏,再仔細把手心裏的殘香舔舔幹淨。


    楊天水告訴遠程和家華,去年遠程和村民出事兒以後,村裏來了幾個記者,把旺水寨缺水的事兒寫到了報紙上,後來,寨子裏來了打井隊,寨前寨後打出了好幾眼深井,有一眼井,特意選在了學校附近,村長給這眼井起名叫“遠程井”,為得是讓同學們永遠記住原老師。


    聽說遠程和家華來到了旺水寨,晚上,村長端著一盆燉雞肉趕到了學校,在背心兒上擦了擦汗津津的雙手,村長才敢握遠程手:“旺水寨對不起原老師,讓秀才受了大委屈!”


    遠程說:“本來就是個意外嘛,您看我現在,好人兒一個!”


    旺水小學,算上校長,總共隻有三個老師。校長兩年前得了腦溢血,如今就剩下了楊老師和白老師兩個人來應付五個年級的課程。他們把學生們編成兩個大班,一、三、五三個年級編在一起,二、四年級編在一起,老師在課堂上分年級講課,不用聽講的學生,就在課堂上寫作業。要是趕上老師不在的,高年級的學生還可以幫老師代代課。眼下,正是收割煙草的季節,兩位老師都是家裏的主勞力,要是遠程和家華不來,他們倆也隻能給學生提前停課放暑假了。


    農忙季節,不光老師請假,四五年級的學生,大部分也要請假去幫家裏幹農活,天水他們班已經不剩幾個學生了。


    遠程和家華決定,為這些白天落課的孩子開晚課。


    得知這個消息後,孩子們比村裏來了電影放映隊還要高興,他們顧不上在家吃晚飯,離學校近的,就端著飯碗來學校吃;道兒遠的,邊啃著涼饃,邊往學校趕,引得寨子裏的好多土狗,興奮地跟著孩子們一起往學校跑。


    旺水寨,一周七天,隻有三個晚上不停電,其餘四個晚上的照明隻能靠煤油燈和蠟燭。家華從村裏唯一的小賣店裏買回來一大捆蠟燭,店老板堅持要買一送一,家華謝絕了他的好意。


    遠程和家華沒有想到,晚課不光吸引了白天落課的高年級學生,那些低年級的孩子,有好多也自發趕來了學校。教室裏見縫插針地擺滿了桌椅板凳,還是坐不下,為了給沒有座位的孩子騰個地兒,有的小孩子隻能坐在高年學生的腿上。


    望著燭光裏孩子們稚氣的小臉兒、一雙雙明亮的眼睛,還有窗戶外麵靜坐的連咳嗽都不敢放大聲的家長,兩個年輕的老師,眼角全都潮濕了。


    為生民立命----遠程和家華知道自己還沒有那個能力,可是盡平生所學,傳道授業,他們滿懷信心。


    燭光閃爍的教室,uu看書 w.ukanshu 遠遠望去,就象一艘負重夜航的客船一樣,在無邊的暗夜裏緩緩地前行。


    三個星期的課程,對於這些孩子的幫助,隻能算是大旱天的一場毛毛細雨----潤濕一下地皮而已,所以,離返程的日子越近,遠程和家華越著急,他倆恨不能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知識一股腦地倒進學生們的肚子裏。


    不得不走了,這天一大早,村長趕著大車,親自送遠程和家華到縣上的汽車站,天水和幾個孩子也跟車送行。坐在車上,沒有人說話,隻有村長吆喝牲口的聲音,在霧氣蒙蒙的寂靜山路上打著回響。


    旺水雖然缺水,但是山上不缺綠色,被層層梯田和片片黃槽竹塗綠的山峰,在清晨的霧氣中,時隱時現。


    在長途汽車站,遠程和家華剛給這個孩子擦幹了眼淚,轉身,又去安撫那張淚眼朦朧的小臉兒,等到汽車出站的時候,車上車下,“唏噓”成了一片。


    望著在汽車後奔跑的學生們,遠程和家華從車窗探出上身,用力朝他們揮動著胳膊,一直到那些小小的身影變成了一個個小黑點兒,在他們的視線裏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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