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翻越沙丘,行至沙丘盡頭,入眼是沿著海岸線建起的一片亭台樓榭,木葉森森的庭院,白牆青瓦,木欄紅橋,溪水潺潺。院中最高的是一座三層的紅木四角亭,亭角飛翹,仿若鳥兒振翅,亭沿兒上垂掛著翡翠鈴鐺,鈴聲悅耳清脆,悠遠綿長。


    海麵平靜無波,魚兒競躍,鷗鳥在空中盤旋,如箭般直擊水麵,捉魚果腹。


    “前麵就是青丘的驛站了。”霧繞扭頭朝蘇小梧淺淺一笑,輕聲道。


    他手揚馬鞭,輕輕一甩,催馬前行。


    “等一等!”淳璟抓住他的手腕兒,擰著眉瞪著他,霧繞看著他挑了挑眉,不知道他又想做什麽。


    淳璟緊抿著嘴唇嚅囁了一下,隻是抓著他,嚴肅地瞪著他,表情糾結卻並不開口。六翼鼠看淳璟這幅模樣,歪了歪頭,一拍翅膀落到霧繞的胳膊上,張嘴咬著他的袖子不撒嘴。


    “他要問你,”月泠斜了淳璟一眼,遙遙望向遠處的庭院,“這裏既是青丘的驛站,必然會有青丘長老的爪牙,安全可有保證?”


    淳璟回頭給了月泠一個知我者月泠也的表情,扭頭瞪著一雙大眼睛緊緊盯著霧繞,“你說青葵回來接應,在哪兒啊!”


    “千年以來,青丘的驛站從未沾染過血腥,也不曾有任何騷亂,這是青丘對外的禮貌。”霧繞看著淳璟輕輕笑了笑,低聲道,“淳璟公子可以放心。”


    “話不是我問的!你看我幹嘛?!!”淳璟瞪著他眨了眨眼睛,抱著胳膊別開臉。


    “小心一些總沒壞處。”月泠唇角勾了勾,沉聲道。


    “據我所知,這驛站一度被毀。”慕容辛白擁著蘇小梧,笑著對霧繞說,


    “說起來,那次被毀與慕容公子還有些關係。”霧繞聽慕容辛白如此一說,輕聲笑道,“青丘史料上記載,三長老渡劫的時候曾在此處藏身,距他所說是因為沒人敢在此地放肆,故而猜測渡劫的天雷也不會劈下去。結果就是一道天雷將驛站毀於一旦,他卻逃過了一劫。”


    “原來是這麽回事,老頭子對此事好像還挺自豪的!”慕容辛白挑了挑眉毛,哈哈笑了兩聲,“他說他是世上唯一一個敢將驛站毀成這副模樣的人。”


    “確實如此。”霧繞聽他這麽一說,微愣了一下,笑道,“除了三殿下,沒有誰會將那件事當做自豪的事來說。”


    “他關注的點一向與別人不同。”慕容辛白低笑道,“所以他才是他。”


    馬兒跑得又快又穩,一盞茶的時間不到,就到了那庭院的大門前。


    裏麵的人像是早就知道有人來了,在馬兒邁著步子到達門前的時候,黑色的大門轟然打開,馬車沒停,悠悠地跑了進去,在院子裏停下。


    馬車兩邊分立著兩列穿著墨綠色袍服的小廝跟丫鬟,每個人都長得白白淨淨的,隨便一個放到九州都算是個美人。


    “霧繞大人,大祭司可好?”一個長得肥頭大耳,卻留著一把山羊胡,肚子渾圓,站在那兒絕對看不見腳尖的男人候在馬車邊,搓著肥嘟嘟的手諂媚笑道。


    “你知道主人若是不好,倒黴的會是我們。”霧繞將馬鞭丟給那男人,腳尖一點下了馬車。


    “是是是!”他將馬鞭遞給身後的人,嘿嘿笑了兩聲,那兩隻又大又圓的眼睛瞅了一眼坐在門口的淳璟,瞳眸深處放著精明的光,他搓著手直勾勾地盯著淳璟,歎道,“啊!這就是流有羽涅殿下血脈的公子?果然氣質非凡!”


    淳璟挑著眉毛看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別開臉去,將六翼鼠從頭上拿下來抱在懷裏。


    “圓箴,小心禍從口出。”聲音從馬車前麵不遠處的一棵樹上傳來,狐十七閉著眼睛,雙手交疊在腦後,背倚著樹幹,側坐在粗壯的枝杈上,翹著二郎腿有規律地搖晃著。


    “嘿嘿,十七爺,您知道我命硬。”圓箴仰著頭笑嘻嘻地對狐十七說。


    狐十七沒有說話,依舊搖晃著腳,好像方才說話的不是他。一陣風過,木葉沙沙作響,不遠處那高高的四角亭傳來鈴兒的脆響,等到風過,再看那樹,已經沒有了人影。


    “殿下。”霧繞躬身垂首站在一邊,輕輕喚了一聲。


    “姐姐,我們到了。”淳璟推開車門笑著喚了蘇小梧一聲。


    “噓!”慕容辛白單手攬著蘇小梧朝霧繞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蘇小梧不知何時竟然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睡著了,她微闔著雙眼,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映出扇兒一樣的弧。


    慕容辛白突然悶悶地咳了一聲,抬手掩住嘴唇,扭頭皺眉瞥了洛迦淵一眼。洛迦淵抿著嘴唇點了點頭,將蘇小梧攔腰抱起,先一步走了出去。


    “這是……”圓箴看著被洛迦淵抱著走下馬車的蘇小梧,挑了挑眉,喃喃道,實在沒想到這麽傳說中的人物是這樣出場的。


    “客房在哪兒?”洛迦淵麵無表情地掃了圓箴一眼,淡淡道。


    “哦!”圓箴被洛迦淵的目光凍得僵了一下,嘿嘿笑道,“前麵那座小樓,都安排好了,幾位裏麵請。”


    圓箴說著要前麵帶路,被霧繞攔了下來,他回頭看了一眼馬車,對圓箴說,“老鬼還在你這兒吧!”


    慕容辛白擰緊了眉頭看著洛迦淵抱著蘇小梧走遠了才一手抓著窗欞,一手掩著嘴唇劇烈地咳著,耳邊盡是胸腔震動發出的隆隆響聲。


    小狐狸蹲在他腳邊哀哀地看著他,發出低鳴。


    “喲,這裏麵這是……”圓箴聽到馬車裏劇烈的咳嗽聲,愣了一下,回頭看著霧繞。


    “去叫老鬼過來。”霧繞緊皺著眉頭看著馬車,扭頭對圓箴說。


    血從慕容辛白的指指縫溢出來,小狐狸眼睛猛地瞪大急急地叫了兩聲。慕容辛白擰著眉強壓住咳嗽,睜開眼睛看著小狐狸勉強笑了笑,鬆開抓著窗欞的手,從懷裏摸出一方帕子掩住嘴唇,背靠著後麵的軟墊兒緩了一會兒,才拭去唇角的血跡,擦了擦手上的血。


    “下車吧。”慕容辛白深吸了一口氣,扭頭看著一邊的小狐狸輕輕笑了笑,頰邊因為方才劇烈的咳嗽而染上病態的紅暈,這一笑,倒有些西子捧心的嬌柔。


    小狐狸跳到他懷裏,仰著頭看著他,蜷在他懷裏,由他抱著下了馬車。


    “慕容公子,請這邊走。”霧繞還等在馬車邊上,見他下來並不上前攙扶,隻是靜靜地站在一邊,為他引路。


    “住在這樣的地方也真是享受!景美,人也美!”慕容辛白打量著周圍的景致,笑著讚道。不管到什麽時候,慕容辛白都不會讓人看到他狼狽的一麵,可能到他臨死的時候,他依舊能談笑風生。


    兩個人剛剛走進小樓,圓箴就拖著他那珠圓玉潤的身子追了上來,別看他胖,行動倒是靈活,一點兒不嫌笨重。


    “兩位留步!”圓箴閃身擋在兩個人麵前,溜圓的肚子搖搖晃晃的,他張開雙臂,抬頭上下打量了一眼慕容辛白,笑眯眯道,“嘖,真讓老鬼說對了!公子可是三長老暮穀的兒子?”


    慕容辛白看著他油光滿麵的紅臉,眉毛一挑點了點頭,“不知足下有什麽事?”


    “不敢當不敢當!”圓箴聽慕容辛白這樣稱呼他嘿嘿笑了笑,雖然追上說著不敢當,但看表情可以知道他很愉快,他看了一眼霧繞,無奈地笑了笑,學著老鬼的語氣姿態,“老鬼說,‘哼,找我看病?讓他自己來!’”


    “你怎麽說的?”霧繞看著圓箴笑道,誰都知道這圓箴處事圓滑,沒有誰是不買他的賬的,怎麽今天老鬼就不來了呢?


    “霧繞大人,你知道我,我一定是好話說盡了的!”圓箴笑眯眯道,“但這老鬼就是不肯出診呐!他說,‘我鼻子一皺就知道是老三家的人,又得了什麽病!想活命,讓他帶著厚禮親自找我來!’”


    “他住哪兒?”霧繞看了慕容辛白一眼,問圓箴說。


    “南湖臨湖的水榭。”圓箴指了一個方向笑著說。


    “這個老鬼是?”慕容辛白看圓箴搖晃著肚子出去,沿著台階上樓,準備去看蘇小梧,他邊走邊扭頭看著霧繞皺眉道。


    “青丘的怪醫。”霧繞低聲說。


    慕容辛白腳步一頓停了下來,皺緊了眉頭看著他。


    “公子的身體撐不了多久,再拖下去絕對有百害而無一利。老鬼一向擅長疑難雜症,雖然多有怪癖,卻是青丘數一數二的大夫,不妨讓他給你看看。”霧繞的聲音很低,目光真摯懇切。


    霧繞沒等慕容辛白說話,又接著道,“公子雖也是從醫之人,但畢竟學的是九州的醫術,但公子的病卻非九州尋常病症,自然對它束手無策。”


    慕容辛白仰頭朝樓上看了一眼,輕輕點了點頭,放小狐狸下地,轉身往樓下走,“現在就去。”


    如果能夠治好,他是絕不願意托著這樣隨時都會報廢的身體跟在蘇小梧身邊的。


    他不願意讓蘇小梧看到他狼狽不堪的樣子,甚至是死亡的樣子,如果真的到了那樣的時候,他的病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他寧願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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