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下去,公子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擾。”紅月闔上房門,對守在外麵的小丫鬟吩咐道,她瞥了一眼屋前茂盛的大樹,抿了抿嘴唇,往外麵走。


    “月公子都離開了,看來是出了大事,小五,你負責給少主傳信,三暉留下,跟我我保護樂遊公子安全。”大津看了眼從樹下走過的紅月,扭頭對年輕的小夥子說。


    “是!”小五點頭翻身離去。


    “大哥,剛才,是不是有什麽飄過去了?!”三暉喉結上下滾動,淹了口口水,拉了拉大津的袖子。


    “大白天的,見鬼了!把眼睛瞪大了了,樂遊公子不能有一點閃失。”大津瞪了他一眼,抬手狠狠打在他的後腦勺兒上。


    “我聽說山那邊有處亂葬崗,上次燕龍宇……是是。”三暉揉著後腦勺還要再說背大津一瞪,忙噤聲扭頭盯著蘇小梧住著的屋子。


    大津在三暉扭頭時候往後退了半步,扭頭往後看了看,有左右瞅了瞅,長出了一口氣。


    鹹熙站在蘇小梧的窗口,看著外麵的守備輕笑一聲,轉身走進內室。


    小狐狸嗅到鹹熙的氣息,全身的毛猛地乍起來,哧溜一下鑽進被子裏瑟瑟發抖。


    蘇離蹭了蹭枕頭,睜開惺忪的睡眼,小胳膊撐著身體,趴起來看著走進內室的鹹熙,一張小臉兒繃得緊緊的。


    “小殿下。”鹹熙看到蘇離毛茸茸的小腦袋輕輕一笑,朝他點了點頭。


    鹹熙屈身在床邊坐下,蘇離身體一繃,緊緊盯著他,全身迸發出一股寒氣。鹹熙眉毛一挑,扭頭看了他一眼,輕笑著從袖口裏摸出一隻紅釉瓷瓶。


    他將蘇小梧的手從薄被下輕輕取出,給蘇離看了看她已經不再淌血的手心,兩隻手的手心都各自分布著四個整整齊齊的指甲印,深深的紮進肉裏。


    蘇離眼睛猛地一睜,他剛才一點兒也沒注意到。


    鹹熙輕輕地幫蘇小梧上了藥,扭頭看了眼有些懊惱自責的蘇離,若蘇小梧醒著一定要詫異蘇離他明明還不到一歲,怎麽會有這麽多表情。


    “小殿下,我們打個商量,你莫要告訴你娘親我來過,我請你吃糕!”鹹熙看著蘇離一本正經的小臉兒,打算跟他談判,見蘇離不是很心動,他抿了抿嘴唇正要再說,蘇離已經一翻身閉眼睡覺了。


    鹹熙輕輕一笑,伸手幫他拉了拉被子,起身走了兩步,蘇離猛地撐著身子抬頭看著他的背影,吐出一個字,“糕!”


    “是。”鹹熙腳步微頓,回頭一笑,豔若天邊紅霞,所謂回眸一笑百媚生也不過如此。他轉過屏風,如霧一樣消散。


    房門被推開,紅月托著一隻漆盤上了樓,走到床邊坐下,揭開被子看到蘇小梧已經恢複的手微怔了一下,這麽快?她低頭嗅了一下,蘇小梧手心裏還殘留著淡淡的像是花香一樣的藥粉味。


    “有人來過了?”紅月扭頭看了一眼四周,目光落在床裏麵睡著的蘇離身上,有些詫異,“離兒?”話還不會說,怎麽會是他,紅月暗笑輕輕搖了搖頭,“真被氣傻了。”


    “剛有人進去過?”紅月出門停了一下,斜了眼一邊的小丫鬟擰眉道。


    “不隻有您麽?”小丫鬟看了眼房門,有些詫異,遲疑了一會兒查看著紅月的臉色,吞吞吐吐道。


    “那就奇怪了!難不成真有鬼?”紅月皺了皺眉,抬頭看了一眼繁茂若傘蓋的大樹,輕搖著扇子若有所思。


    小丫鬟猛地瑟縮了一下,感覺一股涼氣沿著脊梁骨往上爬,全身一個激靈。


    “行了,好好守著吧,我先走了。”紅月輕搖著扇子,微蹙著眉很不耐煩地斜了她一眼,對她方才的激靈很是不滿。


    “是。”小丫鬟自覺失禮,忙低頭應道。


    無終境內,燕晉兩國虎視眈眈地盯著眼前的肥肉,時刻準備毀掉君天臨最後的希望。


    “你下去吧。”唐高遠遠看著在練武場上舞劍的燕龍宇,接過一邊士兵捧著的毛巾,茶水走了過去,燕龍宇最後一招使出,劍風過出,草木皆倒。


    “王爺,白鴉抓了樂遊山莊的淳璟。”唐高走上前接過燕龍宇手裏的劍,將毛巾遞了過去,壓低聲音道。


    “他?”燕龍宇將毛巾扔在托盤裏,從他手裏接過劍,往大帳走去,邊走邊道,“本王說過,他不是。”


    “他是不是真的已經不重要了,當日眾目睽睽之下,他破解了崔先生的七絕棋陣,不管其中多少水分,都已成了事實。”唐高接著說,“天下太多人都在盯著他的行蹤。”


    “吩咐下去,好吃好喝地招待著,不要為難他。”燕龍宇想了一下,唐高的話不無道理,這淳璟雖然無用,但,名頭在那裏擺著,也是震懾作用。


    “讓你辦的事怎麽樣了?”燕龍宇回頭看了唐高一眼。


    “哦,在我們之前也有人去救崔先生,被他拒絕了,甚至揚言誰若是救他,他會把人送進官府。”唐高對崔子西的幼稚舉動覺得好笑,一看燕龍宇嚴肅的臉,忙抿唇屏息,低下頭。


    “他是要逼燕龍軒給季家翻案。”


    “不可能吧,季修痕可是皇帝親自定的罪。”


    “本王的皇兄把君王的顏麵看得比天都重,想讓他認錯,哼,難如登天。”燕龍宇轉過條案,在後麵的椅子上坐下,接著說,“若他足夠聰明,就順著這個台階下,不然等到蘇小梧出手,可是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了。”


    “崔先生還是念著當年的師生之情的。”唐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突然想到另外的一件事,“王爺,白鴉尋了一路並沒有找到江姑娘,就是周邊的村莊也找過了,沿路的強盜山匪的老巢也去看過。”


    “樂遊山莊呢?”燕龍宇抬頭看了他一眼,提醒道。


    “樂遊山莊?它身份敏感,白鴉不敢貿然前去。”唐高說,“況且,樂遊山莊立場中立,應該不會對江姑娘下手。”


    “櫻雪一向自視甚高,上次吃了虧,這次總要討回來的。”燕龍宇自是最了解江櫻雪的,輕笑一聲接著道,“就怕她偷雞不成蝕把米。”


    “那是否派白鴉前去營救?”


    “讓她吃點苦頭也好,磨礪磨礪她那刁蠻的性子。”燕龍宇吃了杯茶,手指摩挲著杯沿,劍眉微蹙,暗自思量,蘇小梧是在樂遊山莊的,江櫻雪定是衝著她去的,但願不會出什麽事。


    唐高看他心思沉重,默默退了出去,再英武的男人碰上女人這種生物,都會方寸大亂。他家王爺向來理智,但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他有時行動也會受不理智的情緒化控製。


    唐高望著對麵的無終都城擰了擰眉,長途跋涉,他們一路攻陷無終要塞城池,如今卻被一座小小的毫無反擊之力的京都耽誤行程如此之久。


    糧草即將用盡,若再做耽擱,隻怕得不償失。


    山河破碎,夕陽在城牆上瑟瑟發抖,殘紅布滿天際,像血染九州。


    “朕不是個明君。”君天臨站在觀景台上,望著滿目瘡痍,人人自危的王宮,低低地輕笑一聲。


    項贇在他身後靜靜站著,沒有說話。


    王宮裏的妃嬪走的走,逃的逃,如今的王宮已經隻剩個空殼子,像是一座華麗的墳墓,埋葬無終最後的榮光。


    樹倒猢猻散,無終邑如今已近乎一座空城,但凡有門道,有權勢的人都逃離了這裏,留下來的隻是一些老弱婦孺。


    闕棠站在不遠處樓宇的雁翅之上,平靜地望著君天臨的背影,眸海寂然無波,她不懂這樣的情緒,明明那次他因為無終的事哭過,怎麽在這時候會笑?


    君天臨站了一會兒,轉身離開了。


    “你說你要幫他。”明冬從暗處走出來,冷冷地瞪著闕棠,聲音冰冷,帶著戾氣。


    “迷樓已經做了很多,是他沒有抓住機會。”闕棠慢慢扭過頭看著她,麵無表情道。


    “傳聞迷樓之力能顛覆一個王朝,莫非是浪得虛名?”明冬緊盯著她的眼睛,咬牙道。


    “迷樓從不在意世人的看法。”闕棠扭過頭不去看她,隻望著遙遠的天際線。


    “你們不是想要我的命嗎?用我的命來換!”明冬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向前跨了一步,目光灼灼如午時的日光。


    “為什麽?”闕棠望著她皺了皺眉,不明白明冬為什麽肯為了君天臨放棄自己的生命。


    “因為,”明冬微微垂眸,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再抬頭雙眼透著急切和興奮,“他是無終的王。”


    “他的臣民已經拋棄了他。”闕棠說。


    “他不止是無終的王,也是我的天,”明冬緊緊盯著闕棠,極力表達自己的信念,“我愛他!”


    “可是你的命如今一文不值。”


    “怎麽可能!明明當日……”明冬愣了一下,不願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上前緊緊抓住欄杆,伸著脖子瞪著闕棠。


    “一個死人的命,於迷樓沒有一點用處。”闕棠說。


    明冬看著空蕩蕩的王宮,腿一軟癱倒在地上。


    “為什麽,現在連讓你恨的機會都不給我。”她目光空洞,眼神呆滯,眼淚湧出眼眶,打濕了華麗的衣袍。


    “娘娘。”桑兒遠遠地站在朱門後怯怯地看著明冬,猶豫了一會兒,走出去輕輕喚了明冬一聲。


    “別過來!”明冬雙手掩麵,背過身伏在欄杆上。


    桑兒腳步頓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慢慢走到她身邊。


    “娘娘。”桑兒輕輕攬住明冬,微蹙著眉安慰道。


    “她願意為你去死。”闕棠看著跪在無終曆代皇帝的牌位前的君天臨,輕聲道。


    “她並非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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