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順應時令抽節發芽,開花結果,周而複始,千秋循環。


    人心卻難逃夢魘,被困在記憶中的小小一隅,徘徊輾轉,求助無門。


    韓子翎是這樣,洛迦淵是這樣,蘇小梧也是這樣……


    近來蘇小梧有些失眠,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睡著了就一直做夢。


    夢中,一片混沌,即使是麵對麵,她也無法看清對方的臉,隻是覺得熟悉,如熟悉自己一般的熟悉。


    一股淡淡的梅香縈繞鼻尖,蘇小梧身體僵了僵,隻覺得這梅香有些冷,讓人精神一振,她慢慢睜開眼睛,眼望著窗戶微微擰眉,揭開被子下了床。


    “吱呀……”


    打開門,風灌進寬大衣袖讓她不禁打了個哆嗦,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跨出門去。


    門外白茫茫一片,牆角的一株梅花開得正豔,像灑在白絹上的點點血跡。那是半月前洛迦淵命人移栽過來的,說是整個冬天也就隻有梅花能提點亮色了。


    人說樹挪死,人挪活。蘇小梧本來對它們不抱什麽希望,認定了如此遭罪的移植會讓它在這個冬天香消玉殞,沒想到它當真挺了過來,開出了鮮亮如血的花朵。


    長廊上的燈籠在地上投下昏黃的溫暖的光,蘇小梧靠著門欄,望著遠處未被照亮的黑黝黝的夜,隻覺得夢中的人影變得清晰,他好像就站在那片黑色裏,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鹹熙,她還是忘不了他,即便他傷她極深,奪去了她所有的希望。


    月泠躲在長廊的椽子上,望著她越發單薄瘦弱的身子,皺了皺眉。


    蘇小梧微微仰頭,纖長的脖子因為她的動作更顯細長,她對上月泠的眼睛,微微笑了笑。


    月泠覺得自己的心停跳了一瞬,他望著她,喉結滾動了一下,翻身落在廊下。


    “天涼,進去休息吧。”昏黃的光從他身後打下來,她聽見他的聲音。


    蘇小梧扶著肚子,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拂落廊下石欄上的雪,靠著柱子慢慢坐下。


    月泠微微蹙眉,轉身進了房間抱了一床被子,扶著蘇小梧站起來,將被子裏過著的手爐遞給她,將被子疊鋪在石欄上,讓她坐下。


    轉身又從屋裏將火盆取來,擱在她腳邊。


    蘇小梧仰頭望著他,心中像是點燃了一粒火種。


    月泠看著她愣了一會兒,微微俯身,手落在她的鬢邊,幫她把風帽戴上。


    “冥河!”蘇小梧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急切欣喜地望著他。


    月泠看著抓著自己手腕兒的纖細的手指,怔了怔。


    蘇小梧有些失落慢慢鬆了手,扭頭無焦距地盯著什麽地方。


    “爺,綾羅小姐來了。”蘇小梧微怔了一下,偏頭瞥了一眼對麵的牆頭。這是君天殊出征後綾羅第一次來宸王府,隻是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蘇小梧抬頭看了眼雙手交叉擱在胸前,倚著柱子閉著眼睛假寐的月泠,他不用過去看一下嗎?


    “說我休息了。”蘇小梧聽到洛迦淵的聲音。


    他應該也覺得這麽晚了跟準鴻寧郡王妃同處一室容易招人非議,冷冷回絕了。


    “綾羅小姐,爺休息了,您明天……”


    “砰!”


    而綾羅顯然不在意自己的名聲,沒等人說完,一把推開他,撞開了洛迦淵的門。


    “爺。”沒等奴才告罪,洛迦淵就揮揮手讓他下去。


    “什麽事不能明天再說?”洛迦淵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但還是平靜的。


    “我,爺有他的消息嗎?”綾羅咬了咬嘴唇,聲音壓得低低的。


    “原來是擔心天殊,放心吧,不出意外兩日就回來了。下月初三宜嫁娶,等天殊回來,就把你們的婚事辦一辦。”洛迦淵頓了頓,突然朗聲大笑兩聲。


    下月初三,說是下月,據現在也不過八天時間。


    “爺……”


    “皇命難違。”洛迦淵開口打斷她後麵的話,聲音有些冰冷。


    “爺幾時在意過那些皇命!”綾羅緊走兩步,上前抓住洛迦淵的袖子,“隻要爺願意……”


    “綾羅!”洛迦淵甩開綾羅的手,厲聲打斷她的幻想,輕歎一聲,苦口婆心道,“天殊是個好男人,普天之下再沒有哪個男人能像他那樣愛你。”


    “我不需要!縱使他千般萬般好,綾羅心裏在意的隻有爺一人!”綾羅聲音哽咽,做著無謂的掙紮,“我們曾經……”


    “我們曾經什麽也沒發生,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洛迦淵冷下臉來。


    “我……為什麽我不可以,那個女人有什麽好?你知道她是燕國軍妓,不知道讓多少人……”綾羅歇斯底裏地喊道。


    “啪!”


    “記住你的身份!”一計結結實實的巴掌落在綾羅的臉上。


    燕國軍妓……


    蘇小梧愣了愣,忍不住輕笑一聲,洛迦淵那麽謹慎的一個人,怎麽會不知道她的身份,一定一早把她祖宗八輩都查透了。


    蘇小梧聳了聳肩,慢慢站起來。


    月泠一翻身扶住她的胳膊,送蘇小梧進了房間。


    蘇小梧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一眨不眨。


    門外腳踩積雪的細碎聲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蘇小梧扭頭麵目表情地望著窗口的剪影,洛迦淵似乎很喜歡爬窗戶。


    洛迦淵在窗前站了一會兒,瞥了一眼月泠,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了。


    “爺。”月泠站在洛迦淵身後,喚了一聲。


    “吩咐下麵的人,讓他們保護好天殊,君天臨該有所動作了。”洛迦淵說。


    “是。”月泠躬身抱拳應道。


    “慢著,把這個給月令。”洛迦淵從袖兜裏摸出一隻小盒子遞給月泠。


    淡淡的香氣透出盒子逸散在空氣裏,讓人不禁心神放鬆。


    “還是爺配的安神香好,姑娘的臉色都好看了許多。”蘇小梧一覺睡到正午,月令捧著臉盆進來,看著她淡粉色的臉笑了笑,道。


    “醒了。”洛迦淵撩開珠簾走了進來,接過月令手裏的毛巾,“你下去吧。”


    月令朝著蘇小梧一番擠眉弄眼,幾乎是小跑著退了下去。


    “有哪裏不舒服就跟我說。最近事情有些繁瑣,有時候會顧不上你們。”洛迦淵握著蘇小梧的手小心擦拭,蘇小梧抬頭看了他一眼,拽過他手裏的毛巾擦了擦臉,扔到一邊的水盆裏。


    “這是我讓工匠畫的玉佩的飾樣,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他從袖袋裏取出一張紙,上麵的玉佩飾樣繪製地很精細,雕,鏤,刻,鑽。尤其是那一對兒麒麟的玉佩,真像是活的一般。


    “這對麒麟確實不錯。”洛迦淵看蘇小梧的目光落在麒麟上,輕輕一笑,道。


    “爺!”月令急匆匆走進來,擰著眉看了洛迦淵一眼,又瞟了蘇小梧一眼,垂下頭去。


    “伺候姑娘用膳。”洛迦淵看了眼蘇小梧,說完匆匆出了房間。


    “華峰那個變態整死我了!他竟然跟著那個向伯儒狼狽為奸一起體罰我。”不一會兒小豆子滿頭大汗地跑進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也不洗手,抓起一塊兒點心就往嘴裏塞。


    “小公子先洗洗。”月令站在一邊掩著唇咯咯地笑,拉住小豆子的手到一邊洗了手。


    “月令姐姐,向老頭給我的書被我落在練功房了,你幫我要回來好不好?我決定這幾天都不跟華峰說話了!”小豆子挨著蘇小梧坐下,摸了摸蘇小梧的肚子,扭頭可憐兮兮地看了看月令拜托道。


    最近小豆子一提到華峰的名字,就咬牙切齒地恨不能將人家生吞活剝了,可見華峰最近是多過分。


    “好。”月令見他又恨又怕的樣子,揉了揉他的發點頭應下,轉身出了門。


    “小梧姐姐,那個什麽六爺不見了。”小豆子扒著桌子眼瞅著月令走出院子,賊兮兮地往蘇小梧邊上挪了挪,一把抓住她的袖子,鄭重其事道。


    六爺?什麽六爺?啊,難道是君天殊?!昨天洛迦淵還說他兩日內會到,怎麽可能不見了。


    “真的!我剛路過書房,聽見的!”小豆子見我不信,有些不服氣,


    沒等蘇小梧反應,小豆子自顧自地嘟囔起來。


    “姐姐相信鬼麽?聽說昨晚上他們駐紮的地方突然出現了陰兵,那些人忽得一下就都沒了!然後今兒一早路人就發現了一座骨頭堆成的小山。”小豆子眨巴著眼睛,伸著小手在蘇小梧眼前晃了晃,小心翼翼地問“姐姐?是不是嚇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蘇小梧輕輕一笑,抬手拍了拍他的小臉兒,她怎麽會怕鬼呢,若真論起來,她自己就是一個借屍還魂的鬼魅呢。


    接下來,一連兩天都沒見洛迦淵的影子。聽月令說,洛迦淵跟著禁衛統領項贇一起前往陰兵出現之地尋找線索了,最終卻是無功而返,那麽一支軍隊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完全沒有蹤跡。


    按理說,那麽大的一支軍隊,即便是被陰兵屠戮也該留下些蛛絲馬跡吧。


    君天臨下旨全境範圍內尋找君天殊的蹤影,卻一樣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第三天夜裏,負責搜尋任務的小將找回了君天殊的隨身佩劍,長劍已被折斷成兩半,斷痕清晰,劍鋒上有明顯砍截硬物留下的豁口。


    隨著君天殊佩劍的出現,象征他身份的腰牌和扳指也被找到,扳指上有明顯的裂痕,鮮血已經滲透在裏麵,翠綠色的扳指上留下一道血紅,透著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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