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亭》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到最後真的像十一說的那樣,“戲場的門都被擠破了”。


    這歸功於兩點:其一,脫胎於慈雲庵小道姑私奔的故事本就是當地的熱門題材,他們對此有著濃厚的興趣;其二,謝吟月表現失常,一直魂不守舍不說,居然還出現了忘詞、錯詞等現象,而且不隻一次。


    如果是秀兒忘詞,反正是新戲,觀眾也不清楚原詞是啥,還可以胡謅點別的混過去。但謝吟月不同,她唱的都是南戲經典,許多觀眾耳熟能詳,哪怕錯一個字都聽得出來的。


    一邊令觀眾大失所望,讓他們覺得糟蹋了經典;一邊上演的又是他們特別感興趣的新戲,觀眾會奔向哪裏就可想而知了。


    剛開始時,兩邊台下的人本來是一半一半的,謝吟月那邊還略多一點,因為當時有傳聞說珠簾秀不能親自出演,有一批人跟著一個罵罵咧咧的家夥從這邊跑過去了。到後來,秀兒這邊越聚越多,除了前排貴賓雅座由於有程金城這樣的人親自坐鎮,一般人不敢靠近外,後麵的統統隻能站著了。


    尤其演到小道姑(閨名譚記兒)扮成賣魚大嫂從楊衙內手裏騙取詔書和禦賜金劍時,觀眾歡聲雷動,引得整個北瓦的人都往這邊跑,外麵的人又往北瓦跑,一條街上密密麻麻盡是人。


    據程金城的一個手下說,當時他遠遠地站在北瓦入口處的門樓下維持秩序,都聽見這邊的喝彩聲,把他的心撓得那個癢啊,若不是畏懼程老大的威嚴,早就撒丫子跑過來了。


    秀兒聞聽此言,笑著說:“真是對不起這位兄弟,我送他一張票給他後天看。明天依約唱《牆頭馬上》,後天繼續唱《望江亭》。”


    程金城笑嚷:“什麽,你送他票,不送我?”


    “送,送,隻要是秀兒的戲,準少不了二哥的票。”


    “好啦,我開玩笑的,你的戲我長期包桌,怎麽會要你送票?我妹妹的戲,做哥哥的不捧場,還白蹭著看,象話嗎?說出去我都沒臉見人了”,程金城好一番表白,然後說:“你放心,那個守北瓦大門的兄弟,我後天親自帶著他看,讓他跟我一起坐第一排,你就不用單獨送他票了。”


    秀兒此時正在卸妝,聞言還是放下手裏的頭花,頂著一臉油彩站起來深深一福道:“多謝二哥,若不是有二哥,秀兒早就在杭州待不下去了。”


    秦玉樓冷眼旁觀,見程金城似乎前嫌盡釋,現在一門心思隻想幫著秀兒對付謝吟月,好紓解多年的窩囊氣,遂開口道:“二當家可能還不知道吧,林宅昨晚鬧鬼了。”


    為開場前十一怕提起這個影響秀兒的情緒,隻跟程金城說了秀兒受風寒差點倒嗓,然後路遇“熱心戲迷”的事,所以程金城這會兒大吃一驚:“鬧鬼?真的假的?”


    秀兒道:“真鬼假鬼不知道,反正鬧了我一夜,把我嚇得半死。深更半夜的,又不敢大聲嚷嚷,怕吵了別人睡覺。”


    “到底是怎樣個情形,你跟哥說說。”程金城表現得很熱心。


    秀兒便把昨晚的經過簡略回憶了一遍,程金城當即許諾,這兩天晚上都會派人在秀兒房門前守夜。秀兒也沒有拒絕。


    經過了昨晚那一場驚魂後,她根本不敢單獨一個人住在那屋裏了,準備今晚跑到翠荷秀那邊跟她擠一擠。若外麵還有人看守,會更安心些,到時候送他們兩張戲票,再包兩個紅包就行了。


    十一卻依然一臉憂心:“如果真是有心之人故意裝鬼嚇人,這種辦法用過一次應該就不會再用了,因為想也知道我們肯定會有所防備,容易被捉。我現在擔心……”


    “擔心那邊會想出更損的新招?”程金城接過他的話頭問。


    十一點了點頭:“今天那邊又比輸了,愈發惱羞成怒。她仗著有杭州府尹撐腰,在杭州占據“頭牌”之位多年,號稱‘南戲皇後’,誰敢與之比肩?故而一貫眼高於頂,連程二當家擺宴都請不動的人,如何肯輸給秀兒這個外來的後起之秀。”


    秦玉樓心事重重地問:“那十一少爺認為,她接下來會怎麽做呢?”


    十一笑歎:“要是我知道她會怎麽做,就會這麽愁了。”


    程金城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一句他時常掛在嘴邊的話:“別怕,一切有我。”


    可惜這次他的保證也失靈了。那句話剛說完,後台就湧進一群當差的,為首的手一甩,在秀兒麵前亮出了一張蓋有陳大人紅彤彤官印的傳喚令。


    是的,就是傳喚令!秦玉樓圓睜著雙眼,看著他的得意弟子又一次被官府帶走,先是曹娥秀,現在是珠簾秀,他簡直快瘋掉了。


    程金城的人差點跟他們打了起來,最後還是秀兒製止道:“二哥,民不與官鬥,我已經害了盧大人,不能再害你!”


    又安慰十一和戲班眾人:“官差大哥也說就是去問個話,你們別擔心。”


    “我陪你去。”十一說。


    “我也陪你去。”程金城不虧是江湖大佬,關鍵時刻為人很義氣。


    “你就別去了”,十一把程金城拉到一邊,兩個人低聲交換了一下意見。幾個當差的雖然是奉命而來,不能不提人,但對程金城多少有幾分畏懼,並不敢催促。


    秦玉樓趁機給為首的衙役塞了一點錢,向他打聽詳情。那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說府尹老爺讓提珠簾秀回去配合徹查盧摯的案子。


    秀兒被他們帶走了,十一和秦玉樓也跟著去了。程金城一屁股坐在秀兒的化妝椅上,陰陰地笑著說:“這回,陳大人算是完了!”


    黃花驚訝地看著他:“此話怎講?”


    程金城得意地瞧著手指:“得罪了左相府的克列公子,為一個姘頭欺侮他的女人,會有什麽下場還用說嗎?”


    紅花插嘴道;“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明知道秀兒跟克列公子關係密切,還敢公開傳喚,這人不過一四品地方官,怎麽膽子這麽大?”


    程金城笑得更得意了:“他以為克列公子不要秀兒,秀兒沒靠山了嘛。”


    “怎麽會呢?”黃花質疑道:“那次克列公子親自上你家要人,在杭州不是很轟動嗎?他不可能沒聽說吧。”


    “當然聽說了,但盧大人的案子出來後,克列公子就回京了,而且直到現在還沒回來,連秀兒打擂都不陪。這個時候,隻要有人在他的府衙裏不斷地傳小道消息,說克列公子嫌珠簾秀太不檢點,氣得跑回大都,再也不回來了,你們說他會不會信?”


    “天那”,黃花和紅花互相看了一眼:“你的意思不會是,秀兒被抓,是你故意的吧?先散播消息說克列公子不要她了,再說她跟盧大人關係匪淺,說不定掌握著盧大人收藏的絕密材料。”


    “我可沒這樣說,都是你們瞎猜的。”程金城依然笑嗬嗬的。


    黃花急了,深深一揖道:“二當家,您跟陳大人的過節我也聽說過,這杭州說大不大,一山怎能容二虎!這些我們都都理解。可秀兒年紀還小,又是女孩子,她進了官府,別說受刑,光那一場驚嚇都夠嗆了。她現在還病著,嗓子也剛好點,擂台賽也還沒打完,您看是不是……”


    程金城不悅地打斷他:“你以為我會害自己的妹妹?我以前或許有過那種念頭,但現在真的隻當她是親妹妹了。我安排的這一場戲,固然是為了對付陳大人,但也是為了秀兒好。你們剛才不是還說怕對方又想出什麽損招嗎?這就是他們的損招了,卻沒想到,自己以為的絕招,不過是中了別人的招。你們隻管等著看好戲吧。”


    “可是秀兒真的被帶去官府了呀,要是那邊真的收押,擂台賽怎麽辦?”不隻黃花,戲班的人個個都苦著一張臉。


    “我以我的名譽向你們保證,秀兒明晚之前一定會回來,行了吧?” 程金城又拍起了胸脯。


    戲班眾人再次麵麵相覷:一個幫派中人,不知道有啥名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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