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西湖詩會後,秀兒剛回房休息,菊香就跑來敲門了。


    秀兒忙說:“等會,我換過衣服就去看你家少爺,我還給他帶了一包東西回來了。”


    很快秀兒就打開房門走了出來,手裏拎著一個油紙包。菊香接過去問:“這裏麵什麽?”


    秀兒告訴他:“這是我今天在酒桌上吃的叫化雞,覺得特別夠味,讚了一句,結果走的時候盧大人就叫廚子給我打包了一隻,說讓我晚上唱完戲當宵夜。”


    菊香道:“這是人家是給你的,你拿別的男人送你的東西給少爺,他會不開心的,吃著也沒意思。”


    秀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少說這些小家子氣的話,那這房子還是別的男人給我找的呢,你家少爺也賭氣不住了,跑到外麵去惹事生非?還有我唱的戲,對所有觀眾來說,都是別的男人給我寫的,他們是不是就不要聽了?”


    菊香捂住一邊臉,裝腔作勢地退到一邊喊:“我好怕哦,秀兒現在好厲害。”


    秀兒告誡他:“等會到了你家少爺麵前,你多嘴多舌,沒話找話。你是他的貼身書童,就算不能撿些讓他開心的說,起碼不要扯是非,惹得他心裏不舒服。”


    “我哪有?我一直努力讓少爺開心,真正讓他不開心的是你!”菊香突然垮下臉指控。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第二進院子裏,秀兒聽到這話,不由得站住了,正色道:“你把話說清楚,我怎麽讓他不開心了?”


    菊香本來就一直為自家主子抱屈,現在既然秀兒問起,索性都說了出來:“你一會兒柯公子,一會兒盧大人,一會兒程二當家,男人多得鬧不清了,我家少爺怎麽會開心?”


    秀兒歎了一口氣:“我是唱戲的,唱戲的沒人追捧,那還唱什麽戲?我誰都不理,每天板著臉裝清高,也不會有人理我!”


    “不理就不理,誰稀罕啊。”菊香撇了撇嘴。


    秀兒氣死了:“你不稀罕,我稀罕!沒人理,我的戲沒人看,你讓我去喝西北風啊。隻要幾天沒人理我,幾天沒戲,首先師傅的臉色就難看,再久一點,他會直接叫我卷鋪蓋回家,他不可能長期養個閑人吧?我回家了,又吃什麽呢?我家裏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還等著我拿錢回去養他們呢。”


    菊香理直氣壯地說:“那有什麽,你不唱戲就是了。嫁給我家少爺,不就有人養了?連你的家人他都會養的。”


    秀兒搖著頭輕歎:“菊香,你還小,不懂人情世故,養一時是沒問題,養一世呢?這不是一吊錢一鬥米的問題,而是一輩子的事。我父母現在才四十出頭,要是活到八十歲的話,還有四十年好活,難道你家少爺養他們四十年?除了父母,我還有四個妹妹沒出嫁,難道你家少爺再給她們準備四份嫁妝?要真這樣,那我等於帶著史上最大的拖油瓶嫁人,你家少爺成了世上最大的冤大頭。”


    菊香嚷嚷:“可是我家少爺願意啊,他不會介意你的拖油瓶有多大的。”


    秀兒無奈地笑著:“你怎麽就聽不明白呢?我相信他現在是不介意,真心誠意地接受我的家人,可是此一時,彼一時,他現在不介意,以後也不?一年不介意,十年也不?而且,你家少爺這輩子肯定不隻娶我一個吧?一個太太這樣,兩個太太這樣,你家少爺就算再大的家業也會被拖垮的。”


    她還有一句話沒說,現在關家是在關老爺手裏,關老爺是斂財手,關少爺卻是漏財手,家產隻要交到十一手裏隻怕就會縮水。


    秀兒不是在妄猜什麽,也不會說什麽不好聽的預言,但她自己家也曾經家財萬貫過,她的父親大人朱惟君也曾是富家公子,家裏鼎盛時期也如現在的關家一般,整天高朋滿座,時不時請個堂會樂一天,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擺流水席。如此奢華,一朝夢散,隻落得在僻靜小巷棲身,靠女兒唱戲養家。她爹不是史上第一個落魄的敗家子,也決不會是最後一個。


    “別的太太怎麽能跟你比呢?”菊香還在爭辯。


    秀兒舉手製止道:“好了,我們不爭這個,我喜歡自己養家,這樣感覺牢靠些。”


    不是不相信十一,隻是人真的隻能靠自己。十一這種不事生產隻會花錢的大少爺,將來……秀兒不願意再往下想了,因為,越想越覺得跟自己的爹是一個類型的。


    來到十一住的屋子,正伏案疾書的十一看見秀兒,興衝衝地把她拉過去說:“你看我在寫什麽?”


    秀兒拿起文稿看了幾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這是……前幾天我們聽船夫講的那個聰明道姑的故事?”


    十一眉飛色舞地說:“你不覺得這故事很有意思嗎?而且就發生在杭州一帶,如果我們在杭州上演這故事,肯定會有很多人感興趣的。”


    “嗯”,秀兒猛點頭,“本地的熱門話題,改編成戲劇唱出來,這裏的觀眾容易引起共鳴。”


    “是啊,所以我要快點寫出來,趕在我們回大都之前上演。”


    “那你快點寫。”秀兒也催了起來。


    菊香從外麵端來兩杯茶,一聽秀兒催就說:“少爺昨晚差不多一夜沒睡,不然他前天晚上才動筆,怎麽會一下子就寫了這麽多。”


    秀兒也稱歎:“真的很快,這就已經寫到第二折了。”又對十一說:“你也要注意休息,不要熬夜,白天抓緊點就行了。”


    十一喝了一口茶說:“我就是晚上寫得快。晚上靜,思路清晰,寫起來很有感覺,白天比較嘈雜,坐著也寫不出來。”


    秀兒向周圍看了看:“嘈雜?你這裏白天也很靜啊,整個後院,除了你們主仆倆就是老王一家三口,那兩老都悶不吭聲的,頂多水生話多點。咦,怎麽好久不見水生了?”前幾天排戲,那小子還總站在一邊看的,這兩天也好像沒看見了。


    菊香說:“秀兒你還不知道啊,水生去私塾讀書了。”


    秀兒驚訝道:“他都十幾歲了,現在才開始念私塾?”是不是遲了點?


    十一說:“遲是遲了點,不過,他想念書,我就送他去了。”


    “是你送他去的?”秀兒更吃驚了。


    菊香代答:“是啊,那天少爺坐在外麵看書,他湊過來,問少爺看的什麽,少爺把書裏的故事講給他聽。他就一臉羨慕,說他要是識字就好了,這樣就可以自己看了。少爺問他想不想讀書識字,他說‘想’,那少爺就給他錢讓他去私塾了。”


    “謝謝你做了這麽一件好事!”秀兒由衷地說。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撇開喜奢華好玩樂不檢點這些,他內心是善良的,仗義的。單單從人品上看,十一是個難得的好男人。


    當然,她父親大人朱惟君也是個好男人,好男人跟敗家是不矛盾的。也許,天性善良、仗義慷慨的人更易敗家,守財奴都是冷酷自私的,整天捂緊錢袋,生怕別人占他一分一毫的便宜。


    閑聊了一會兒,十一津津有味地吃著秀兒帶給他的叫化雞,秀兒則坐在一旁看他寫的戲稿。看到會心處,還會就著戲文就唱上幾句。


    把已將近寫完的兩折看了之後,秀兒興致勃勃地說:“十一,這戲肯定會紅的!比《拜月亭》還要紅,因為這故事本身就很吸引人,跌宕起伏,有懸念,有智謀,主角又是道姑美人,身份也特別引人遐思。”


    “我也這麽覺得”,十一邊說邊吮著手指頭:“所以我恨不得幾天就寫出來,寫的時候也特別有感覺,比寫《拜月亭》要順利得多。”


    秀兒點頭:“那肯定啊,《拜月亭》完全是你憑空想出來的,一點點編,自然就慢了;而這個是有故事原型的,脈絡清晰,故事裏的人物形象又生動,你隻要順著它寫,加點油添點醋,增加一點細節部分就行了。”


    “是的”,十一深有所感地說:“我從這出戲中得出的經驗是,以後不能再閉門造車,坐在家裏編故事了,我要找現實中有素材,找那些特別曲折動人的故事來寫。”


    看著戲本,邊看邊唱,秀兒越看越愛,最後說:“這個本子我實在太喜歡了,等不及你寫完再排,不如,我們先排著,你一邊寫我們一邊排。我們排的時候你還可以在邊上看看,對一些感覺不好的地方及時做一些修改。看了現場演出,可能你更有感覺,後麵的寫得更順利了。”


    說得十一也直點頭,兩個人一起找到秦玉樓,把戲本子拿給他看,秦玉樓大為欣賞。於是,十一的新戲,在隻有兩折的時候就開始排練起來。


    事實證明,這個辦法真的很好,十一看她們演著演著,靈感就來了,回去很快就寫出了下麵的新內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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