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來,雨停了。走出門一看,幹淨的青石板小巷,一邊是紅牆黑瓦的住戶,一邊是小河。晨起的丫頭老媽子在河裏洗衣洗菜,河不寬,但也有小船在裏麵來去,間或還有一兩條船上挑著紗燈。昨夜那麽大的雨,似乎還隱約聽到河中傳來的笛聲和歌聲,想來,這就是傳說中江南的水上花船吧。


    至於岸上的住戶,一般是兩層樓,樓上有寬寬的陽台,門口掛著紅燈籠。仔細打量,發現門牌上都寫著“某某院”,“某某館”,名字煞是香豔。秀兒恍然道:“十一,這地方不會是煙花一條街吧?”


    十一笑道:“本來就是啊,這條街叫‘瓦子’,顧名思義,就是‘勾欄瓦肆’,自然就是煙花街了。”


    秀兒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怎麽把戲班的人帶到這種地方來住啊。”


    難怪那客棧通宵營業,來往的顧客中有些明目張膽地帶著妖精一樣的女人,一麵走,還一麵捏捏掐掐的,看到的時候她還納悶:這江南的女人怎麽都這麽大膽這麽隨便啊。


    十一解釋道:“昨天那麽晚了,我對杭州也不熟,也不知道哪兒的客棧好,就隻有就近找一家咯。”


    倒也是,既然是這種地方,“房費肯定不便宜吧?”


    十一不以為然地說:“這是小事啦,又不常住,我們這會兒不就是去分頭找戲院找房子的嗎?”


    秀兒還是滿心歉疚:“本來這些都與你不相幹的,可是因為我拖累,害得你費錢又費力。”


    十一趕緊安慰她:“沒什麽的,我也是自己愛看戲,才追著戲班跑,你別什麽都攬在自己身上。”


    “可是……”若隻是愛看戲,大都多的是,天天都有看的,何必勞命傷財追著一個戲班滿世界跑。


    隻是他們倆這麽熟的關係,老說客套話,又覺得特別生分,而且客氣來客氣去,也沒啥意思。囁嚅半晌,最後不知怎麽竟變成了埋怨:“你家也是,開個藥鋪也開在這種地方。”


    十一低頭笑道:“你也知道我家最有名的藥是什麽藥嘛,那自然就開在客源量最大的地方了。”


    秀兒臉紅了,的確,他家的藥,本來就是提供給這些人的,開在煙花街再正常不過了。


    “而且”,十一補充道:“你們戲班也最好在這附近下榻,這樣才最方便。”


    秀兒不解地問:“為什麽?”


    十一告訴她:“杭州因為是做過南宋的都城,布局什麽的都仿照汴京的格局。當年的汴京,光‘瓦子’就有五十多處。這裏因為一開始就有意規劃,勾欄瓦肆比汴京還集中,最大的‘瓦子’有三處,除了我們現在所在的‘大瓦子’,還有‘中瓦子’,‘小瓦子’。凡吃喝玩樂各種項目,隻要你想得出來的,應有盡有,而且都是通宵營業。人稱‘銷金窟’。有笑話說,客人穿著貂裘從街頭進來,穿著褻褲從街尾出去。”


    秀兒點了點頭:“我也聽說過,都道這地方是‘士庶放蕩不羈之所,子弟流連破壞之門’有些人因此弄得傾家蕩產,我勸你還是少在這種地方流連吧。”


    十一道:“等你以後脫籍回家,再也不唱戲了,我肯定會少去的。現在肯定不行,你天天在這種地方唱戲,我怎麽能不來?”他本想說,等你以後脫籍嫁我了,我在家陪你,自然少出去晃蕩了。可終究沒好意思說出來。


    兩人一麵說一麵走,途中十一不停地向路人打聽,慢慢摸索著逛街。終於,他們到了公安橋。


    十一指著前麵的一處牌樓說:“那裏應該就是‘北瓦’了,據說這是杭州乃至整個南方最大的‘瓦子’,日平均觀眾人數超過兩千人。”


    秀兒驚歎:“天那,大都最大的戲院,也才上千座位,這裏比大都還熱鬧?”


    十一搖著頭說:“這裏不光是戲院啊,北瓦裏麵據說有勾欄十三座,伎藝就有小唱、嘌唱、傀儡、小說、講史、散樂、影戲、弄蟲蟻、諸宮調、說諢話、商謎、叫果子等等,都是十二個時辰連軸轉,晝夜不停地演出,生意好得不得了,經常擠得水泄不通。此外還有貨藥、賣卦、喝故衣、探搏飲食、剃剪紙、畫令曲等服務項目”


    聽到這裏,秀兒歎息不已:“難怪南宋會滅國的,都逃到南方來了,還一心隻想著吃喝玩樂。整個朝廷,除嶽飛韓世忠等少數忠臣外,其餘的連皇上在內,一個個不思振興國家,抗擊頑敵,先忙著把這些享樂的東西依樣畫葫蘆建起來。汴京有瓦子,這裏就比汴京建得還大,還集中,好方便君臣尋歡。這種搞法,不被金兵蒙古兵打得落花流水才怪。”


    十一卻說:“你可能想不到,當初會出現瓦子,正是為了籠抗敵將士,穩定軍心呢。因為當時很多將士的家眷都淪陷在北邊了,他們既思念親人,又寂寞難耐,這才於紹興年間,由皇帝親自下旨,於城外‘創立瓦舍,召集妓樂,以為軍卒暇日娛戲之地’。誰知瓦肆建起來,立刻成了臨安最繁華熱鬧之地,很快跟內城連成一片,最後索性重修城牆,把這裏圍進都城之內。”


    聽十一講解瓦子的曆史,雖然站在國家民族的立場上,會很替像文天祥那樣以身殉國的忠臣烈士不值,但僅僅站在個人的角度,其實這是件好事。既然瓦子原就是從北方來的朝廷,為出身北方的軍士們建立的,那麽其中的很多娛樂項目,肯定也是針對北人設立的。這給了她信心和決心:雜劇在這裏肯定有市場。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北瓦”。看著高高的牌樓上那大大的“北瓦”兩個字,秀兒問:“是不是因為這瓦肆最初是為北軍建立的,所以就叫‘北瓦’?”


    “應該是吧。”十一也在抬頭看著那兩個字。


    秀兒望著他笑問:“你說你從沒到過杭州,為什麽對杭州的這些地名,甚至典故都那麽熟悉呢?”


    十一不好意思地承認:“因為在大都的勾欄裏也常遇到南方人,他們坐在一起總愛把南北的勾欄拿來比。杭州這裏的瓦肆又是最有名的,自然就會聽人一再說起,我當然也就知道了。”


    “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一直對這裏很神往?一直都想過來好好見識一下?”


    十一不做聲了,他不能否認的確有這方麵的原因。當初聽秀兒說他們要南下蘇杭時,他也挺激動的。不過,如果秀兒他們不來這裏,而是去了別的小地方,他也會跟去的。他是想來見識杭州有名的瓦子沒錯,但這裏的魅力還是沒有秀兒本身的魅力大。


    他默默打量著身旁的女子,想到這一路水上過來,隻能隔船相望,就像古詩裏寫的,“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那份千古同一的惆悵相思。


    於今和她並肩同行,一邊欣賞南方的街景,一邊閑聊,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那一刻,他竟希望不要那麽快找到演出和住宿的地方,這樣好和她多逛幾天街。真等到一切弄妥了,秀兒又要開始忙起來,隻怕再也沒時間陪他了。


    這時,一陣喝彩聲傳來,兩個人循聲走過來,原來旁邊的一處勾欄裏正在說相聲,在這裏叫“學鄉談”。買票進去,隻見小小的戲台上,有兩個男人正在上麵認真地表演著,其中一個白鼻子小醜模樣的人,端的了得,同一段話,用各種各樣的方言說出來,底下的觀眾巴掌都拍疼了。


    因為心裏有事,秀兒隻進去一小會就拉著十一走了。可惜,瓦子裏引人駐足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才走兩步,又一處勾欄,又是一大堆人聚集,同樣喝彩聲不絕。這回台上演的是皮影戲,在這裏叫‘傀儡戲’。


    再往前走一會兒,一陣胡琴聲傳來。秀兒眼睛一亮,側耳細聽,果然又聽到了唱戲的聲音。十一也聽到了,笑著對她說:“我們快過去吧,前麵應該就是唱戲的戲台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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