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光影,一室荷香,一室寧謐。


    寶藍和赭黃相間的橢圓形的窗子,臨窗而立的男子,淡青的衣衫,身形頎長挺拔,風吹過,衣袂翩然。


    秀兒在夢裏微笑著,她喜歡這樣的夢,喜歡這種安閑淡靜的氛圍,隻是,那個男人是誰?


    男人?她的屋裏怎麽會有男人?


    秀兒猛地睜開眼睛,驚惶四顧,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跟夢裏一模一樣的環境裏,就連窗前的那個身影都一模一樣。可她明明記得自己在巷口叫了一輛馬車要回家的啊。


    她伸手想摸摸腰裏的錢囊還在不在,然後更驚惶地發現,她的手不能動,腿不能動,全身都不能動,她隻能像個癱子一樣仰躺著。


    她被人暗算了。


    暗算她的人,就是窗前的那個青衣男子嗎?


    雖然四肢不能動彈,好在頭腦還是清醒的。秀兒告訴自己不能慌張,不能吵鬧,任何情況下,你想對方以禮相待,自己就必須拿出同樣的姿態。於是她努力張開幹澀的嘴唇,努力用最平和的、“最有禮貌”的聲音問:“請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窗前的人回過頭來,給了她一個淡淡的,溫暖的笑:“這裏是我住的地方,對不起,害你受驚了。但我發誓,不是我綁你來的。”


    “那你又是誰?”被人莫名其妙地擄來,總要先搞清歹徒的身份吧——雖然這人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歹徒,簡直像個大大的好人。


    “歹徒”歉疚地低下頭,“我是……”他似乎對眼前的處境也很無奈,甚至不大願意說出自己的名字。


    秀兒在心裏暗襯,他會低頭,會歉疚,說明他對暗算她的行為還有羞恥心。也就是說,這個人還不是不可救藥的窮凶極惡之徒。


    待他終於抬起頭憐惜地看著她,那似曾相識的麵容,還有剛剛朝她微笑時,那雙毫無猥瑣之念的清澈如水的眼睛,秀兒突然恍然大悟:“我見過你的!你叫帖木兒,對不對?”


    真好笑,她是一直想看看那兩個郡主嘴裏的帖木兒到底是何許人,卻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的場景下。


    他驚訝不已:“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秀兒告訴他:“有一天在錦輝院後台,我出來見朋友,正好你的車也停在那裏,我聽到阿雅和阿德郡主是這樣叫你的。”


    帖木兒更驚訝了:“你連圖雅和索布德都認識?”說到這裏他好像也想起來什麽,點了點頭說:“也對,那天在宮裏,我就看見你跟她們倆在一起”


    秀兒自嘲地笑了:“我哪有資格認識兩位高貴的郡主,我是差點被她們的車撞到了,我的同伴氣不過,去找她們理論,這才‘有幸’站在一起的。”


    帖木兒自然想不到會是這種情況,停頓了一會兒才說:“當時我看到你們都站在那裏,沒吵架也沒什麽的,就以為你們是朋友。對了,你那天進宮幹什麽去了?”


    秀兒便把那天進宮的始末跟他說了一遍。


    他靜靜聽著,臉上帶著溫和恬淡的笑。看得出,他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很安靜,很斯文,盡管出身顯貴,卻一點兒也沒有豪門公子那種居高臨下的派頭。跟他在一起,不僅不會讓人感到壓力,反而覺得很舒服,很自在。


    說完了宮裏發生那些事兒,秀兒問他:“你可以告訴我,現在這裏到底是哪裏嗎?還有我的手腳為什麽這麽軟,我怎麽動都動不了。”問完這句連秀兒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這應該是最先提出的問題吧,怎麽她竟能若無其事地跟他拉了半天家常,到這會兒才想起來問他這個是最至關重要的問題?


    聽到秀兒的話,帖木兒向床邊走來,想樣子是想就近檢查一下秀兒的身體狀況。可是真走到床邊,他又猶豫了,站在離床約還有一兩尺遠的地方說:“你別怕,他們隻是給你熏了迷香,再灌了一點軟筋散。這兩種東西我都沒用過,不過好像聽說是需要解藥,過一段時間就會自然恢複的。”


    秀兒又試著動了動胳膊腿,依舊使不上勁兒。那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很無助,秀兒用懇求的眼神望著他說:“能不能麻煩你跟你的人問問,我這樣到底要多久才能恢複啊,老這樣,跟個殘廢似的,我心裏著急。”


    帖木兒滿眼歉意,可嘴裏說出的話卻是:“我很抱歉,但我也沒辦法,愛莫能助。因為,他們不止軟禁了你,也軟禁了我,現在我也找不到人問話。”


    秀兒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的手下軟禁你?”這怎麽可能?除非是,“你的手下要害你?”就算是吧,又關她什麽事呢?要拉她來墊底。


    “不是”,帖木兒笑著搖頭,“準確地說,他們是我父親的手下。我沒有手下,隻有師傅,就跟你一樣。”


    “那你的父親又是誰?”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秀兒心裏已經隱隱有了答案,她隻是想再求證一下,因為,有太多的線索指向那個答案。


    “左相窩闊台。”


    他的聲音依然溫雅平和,聽在秀兒耳朵裏卻掀起了驚濤駭浪。猜測是一回事,真正麵對又是另一回事。現在,秀兒臉上的表情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來形容了,那是極度震驚後出現的呆滯。帖木兒看她好像連眼珠都不會轉了,越發愧疚地說:“我爹的名號嚇到你了?”


    點頭,無比肯定地點頭。


    帖木兒歎道:“其實我也知道,我爹在外麵,尤其是在漢人心目中跟魔頭差不多,這些年來,我走遍了他當年率領蒙古鐵蹄到達的地方。每到一地,就和我師傅一起去當年的亂墳崗設壇做法,超度亡魂。後來我師傅帶著我在襄陽附近的峴山隱居,那座山下有個萬人坑,我們每逢初一十五都會去為那裏的亡靈超度,隻願這樣能為父親洗去一些罪過。”


    原來,外麵的傳言是真的,殺人魔王窩闊台真的有個修行打坐的兒子,在他的感召下,連窩闊台都號稱要“一心向善”了。不管窩闊台是真向善假向善,起碼他這個兒子還不錯——如果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話。


    既然他不是壞人,秀兒就大著膽子直接問他:“你父親把我擄來跟你關在一起是什麽意思呢?”


    帖木兒的臉上居然很快泛起了紅暈,語帶羞怯地說:“你既然聽說過我父親的事,就肯定知道他隻有我一個兒子吧。我今年二十歲了,可是從十五歲就開始在外漂泊,很少回家。他也不敢強迫我,因為知道我一心修行,對女人沒興趣,可是,就因為我那天說要看你的戲,要請你回家唱堂會,他就以為我動了凡心。所以,就想了這麽一個餿主意,把你和我關在一起,指望我們,孤男寡女,那個,什麽,呃……”


    “我明白了,他想生米煮成熟飯是吧。”


    “嗯”,幾不可聞的聲音,越來越低的頭顱,


    秀兒忍不住偷偷笑了,到底是誰擄了誰呀,怎麽他比她還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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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陽城當年的屠城慘狀已不可考,但據《多桑蒙古史》記載,在望風而降後依然遭到蒙古人屠城的城市和村莊不計其數。


    蒙古人並不單單是為了逼迫敵人投降而屠城。“蒙古兵多用詐術,不惜為種種然諾,誘敵開城,城民之過於輕信開城乞降者,蒙古兵盡屠之。雖先發重誓,許城民不死,亦然。凡大城皆不免於破壞,居民雖自動乞降,出城迎求蒙古兵之悲憫者,仍不免於被屠。蓋蒙古兵不欲後路有居民,而使其有後顧之憂也。”


    也就是說,凡是成為成吉思汗下一步進兵路線後方基地和回師必經之路的城邦,不論它是接到成吉思汗喻令後投降還是主動乞降的都一概屠城,徹底肅清隱患。(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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