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從街上回來的時候,老遠就看見曹娥秀家門口停了許多車子。菊香吃驚地說:“怎麽那麽多人啊,母老虎還沒走?”


    十一認真看了一下,搖著頭道:“不像,那些人早上來的時候隻有一乘轎子,仆婦家奴們都是走著進來的。我們出去的時候看見停在巷口的那幾輛大馬車估計就是他們的,嫌巷子窄了,怕進來的不好轉彎。”


    秀兒也記起出去的時候的確看見巷口停著一排四馬拉的大馬車,當時因為一心辨認曹娥秀的車子,也沒特別注意。


    如果不是那些人,那會是誰呢?


    看了一會,十一說:“與其在這裏猜,不如過去瞅瞅,也許是娥兒領著人來搬家了。”


    秀兒還是有點擔心,怕去了遇到阿塔海家如狼似虎的家奴,想要攔阻,可哪裏攔得住,早興衝衝地過去了。秀兒擔心地站在自家門口張望,過了一會兒,才見菊香在路邊朝她招手,十一已經進去了。


    秀兒正要過去,四個妹妹從屋裏跑出來問:“四姐,你剛回來,又要上哪兒去?”


    “就去隔壁。”


    幾個聲音立刻嚷著:“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剛搬來新家,妹妹們對左鄰右舍都有一種好奇心理,串門的願望比別的時候更強烈。


    秀兒隻好哄著:“下次再帶你們去吧,今天就別去了,乖。”


    雙胞胎姐妹不樂意了,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後,由六妹代言表達她們的不滿:“哼,就知道你要跟十一哥哥私會。今天跟他出去玩了一天了,這會兒還是。”


    秀兒慌忙解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啦,我們是有事。”幸虧十一主仆不在跟前,不然多難為情啊,這話從妹妹們嘴裏說出來,他們會不會以為是爹娘在打他的主意,在家裏說過此類的話,這才傳到了妹妹們耳朵裏。


    這時八妹仰起可愛的小臉問:“四姐,你要跟十一哥哥成親嗎?”


    秀兒大驚:“當然不會了。”


    怎麽越說越有鼻子有眼了,難道爹娘背地裏真議論過?


    很快,秀兒的疑惑就有了答案,因為連顏如玉都走出來說:“秀兒,你要是真跟十一好,我就跟你爹說說。真要講起來,十一的家境是沒話說了,公婆更沒話說,十一這孩子人也很好,就是……你也知道,他是獨子,家裏肯定希望他能開枝散葉。他爹都十一房太太了,他將來肯定不隻娶一個的,你可要想清楚。”


    秀兒哭笑不得:“娘,看你說哪裏去了,我們是真的有事,很正經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看娘還要說什麽,秀兒隻得對娘做了一個手勢說:“我現在有事要出去一下,回來再跟你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地交代。”說完不等娘表態就趕緊走掉了。


    進曹娥秀的院子後,才發現裏麵的人不是在搬家,而是在幫忙收拾整理,有人在修理摔壞的家什。曹娥秀一見秀兒,熱情地拉住道:“我正要叫人去喊你呢,你來了正好,我把你引薦給我師傅認識。”這時一個異常瘦削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曹娥秀便對他說:“師傅,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姑娘,秀兒,你全名叫什麽?”


    “朱蘊秀。”


    師傅的笑容很親切,眼神卻很銳利,把秀兒上下打量了幾眼,然後接過曹娥秀端來的茶,坐在椅子上不緊不慢地問:“聽娥兒說,你想唱戲?”


    秀兒羞澀地笑著點了點頭。


    師傅啜了幾口茶,回頭對立在身後的一排徒弟說:“人啊,不能不服老,想師傅年輕的時候,領著班子走南闖北,上百斤的箱子扛上扛下,根本不當回事。現在就幫著抬了點東西,就弄得腰酸背痛的。”


    立刻有徒弟走上前說:“師傅,我幫你捶背。”說著就在師傅身上捏捏捶捶起來。


    一麵享受著徒弟的服務,一麵喝著香噴噴的茶,待茶喝得差不多了,曹娥秀提起茶壺給續上,師傅才又開口道:“她們都說你的戲唱得不錯,雖然沒受過什麽科班訓練,可還是那個味兒。隻可惜那天在關少爺家唱戲的時候我正好有事出去了,沒聽到。”


    戲班裏有人提議:“那好辦啊,現在就唱幾句給師傅聽就是了。”


    秀兒臉紅了,曹娥秀摟住她的肩膀說:“要是你不好意思一個人唱,我跟你搭戲,就唱《牆頭馬上》,好不好?”


    到了此時,秀兒也隻能說“好”了。


    於是戲班眾人興致勃勃地搬來椅子,靠牆圍坐成一圈,聽曹娥秀先念道:“呀,一個好姐姐!”


    秀兒雖然滿臉羞紅,但還是邁出台步,手指翻轉,嬌羞地遮住眼睛且覷且回道:“呀,一個好秀才也!(唱)便好道杏花一色紅千裏,和花掩映美容儀。他把烏靴挑寶鐙,玉帶束腰圍,真乃是能騎高價馬,會著及時衣。”


    曹娥秀亦唱道:“休道是轉星眸上下窺,恨不的倚香腮左右偎。便錦被翻紅浪,羅裙作地席。”


    幾句唱完,戲班的人一起叫起好來,其中十一和菊香的巴掌拍得最響。


    師傅總算放下茶杯,笑著誇了幾句:“嗯,是還不錯,好好教一教,興許真能教出來。隻是聽說你家以前也是殷實人家,你父母肯放你走這條路嗎?”


    秀兒斂衽一福:“隻要師傅肯收下秀兒,父母那邊秀兒自會去說的。”


    師傅正色道:“還是先征得他們的同意比較好,我可不想以後有官差找上我,說我誘拐良家女兒入樂籍,這可不是小事。”


    他都這樣說了,秀兒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含糊地點了點頭。


    等戲班的人散開,繼續幫曹娥秀收拾屋子去了,曹娥秀把秀兒拉到一邊悄悄說:“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把師傅請來,就是為了你的事,你要瞅準機會多跟他說說話,我師傅喜歡嘴巴甜的徒弟。還有,師傅剛剛說的那些都是實話,並非推托之詞。你真想進班子,就得先跟你爹娘說好,到時候讓你爹領著你到錦輝院找師傅,雙方談好條件,還要白紙黑字寫上再簽字畫押呢。光你一個人說說肯定是不行的,師傅不敢收。他以前剛拉班子的時候不懂這一行的規矩,隨便收弟子,就被人告過,陪了一大筆錢,因為那人是大戶人家的逃婢,她跟人家簽了賣身契的。”


    秀兒隻能連連點頭道:“知道了,曹姐姐,多謝姐姐費心。”


    對戲班子的這些規矩,秀兒不是很懂,但也沒想到會這麽麻煩。聽班主的口氣,好像要事先簽賣身契一樣,秀兒不由得遲疑起來。可是,認真想想,又把心一橫:簽就簽,進了這一行,自然一輩子吃這碗飯了,賣不賣身的也無所謂,再看曹娥秀她們,個個肯定也都簽了的,也挺好的嘛。


    既然這樣,那就非得經過爹娘那一關了。秀兒決定,今晚就跟爹娘好好談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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