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風呼嘯,陳珂在劫雲下艱難的逆行著。


    紅雲快低沉到了地麵,不時有巨雷在雲層中炸響。巍峨秦嶺在這漫漫天威之下竟也顯得有些渺小。


    越靠近劍門關,陳珂心裏的沉重感就越劇烈。這次雖然是旁人渡劫,可是因為身上劫咒的關係,他的反應也非常大。


    待陳珂走回劍門關下的時候,他已經是經脈封閉,完全無法運轉法力了。


    瞅瞅遠在頭頂之上千丈的城樓,陳珂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他拍拍手,鼓起力氣,開始攀爬起劍門關來。


    於此同時,第一道雷霆終於劈了下來。


    轟!劫雷的威力恐怖如斯,一道普通的電光,就在固若金湯的劍門城牆上炸出了一個幾丈大小的深坑。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千萬不要劈到我們這邊啊!”小熊貓在石角裏眯著黑白小眼,雙手合十,虔誠的祈禱著。


    “哼!”白澤則對它的行為嗤之以鼻,“渡劫本來就是逆天而行。你這樣祈禱上蒼,保不定會有反作用。”


    小熊貓聞言,趕緊閉上了嘴巴。


    這第一個落雷好比吹響了渡劫的號角,接下來,密密麻麻的霹靂接二連三的打了下來。


    陳珂在劫雷裏艱難的穿行著,他不僅要努力抓牢幾乎毫無縫隙的城牆,更要小心那些閃電和尚未完全失效的機關陣法。


    終於,穿過層層硝煙霧靄之後,他看見了還立在劍門城樓的趙宛。


    趙宛的狀況還不算很差,她雙目的火焰已經消逝,隻留下龐大的法力圍繞在身側。


    此刻的趙宛雙手齊舉向天,正在為自己編織防禦。


    “你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嗎?”她抬頭仰望著紅黑的天空,沒用目光就感知到了陳珂的到來。


    “我~”時隔兩年再見趙宛,陳珂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哈哈!”沒想到趙宛自己卻先輕笑了起來,“你可別說你是來救我的哦,你現在不過是一個毫無法力的妖修,連一記閃電都扛不住。”


    邁入羽化道境的趙宛已經理解了道境和法力的差距,她用略帶嘲諷的語氣說道。


    “宛兒,殺了這個禍害!”陳珂這才注意到,原來楊萍還沒有死,她如今正抱著昏迷過去的公孫萍,躲在一片半塌的屋簷底下對著趙宛吩咐道。


    昏過去的公孫萍麵色慘白,眉頭緊鎖,流著血絲的嘴角還在呢喃什麽。


    不過趙宛似乎並沒有殺死陳珂的打算,她輕聲說完自己的話之後,就又開始專心的延展起法力來。


    不得不說,趙宛的法力非常驚人,整個門樓都處在她的庇護之中。從陳珂爬上來到現在,愣是沒聽到一聲雷響。外麵那些恐怖的劫雷,仿佛隻是護盾外的閃光而已。


    在趙宛身後,有一塊五彩斑斕的石頭,散發著令人著迷的微光。


    “補天石!”何羅又從陳珂懷中的小鼎裏鑽了出來。“竟然快有半丈大小了,真是世所罕見!”它咋呼呼的叫著,眼裏全是亮閃閃的顏色。


    “原來你是來貪圖這塊補天石的。”趙宛覺得自己理解了陳珂的行為,她再次開口道。


    “可惜啊。”趙宛露出了一個嘲弄的表情,“如今我和補天石形神一體,就要在這劫雷裏化作飛灰了。”


    “我不是來找補天石的。”陳珂有些受不了趙宛輕蔑的目光,他鼓起勇氣對反駁道。


    “要想邁入神境,你必須要理解天道是什麽。”他跟著神識裏白澤的話語對趙宛說著,雖然白澤當年也沒有正式飛升成仙,但畢竟是個活了幾萬年的老妖精。他對境界的理解對趙宛渡劫非常有幫助。


    “哈!天道!”趙宛聞言,卻嗤笑得更大聲了,“我母親為人親善卻芳華早逝,我父親一心為國卻又死於非命,這是什麽狗屁天道。”


    她看著天空,悲愴的說道。


    轟然一聲悶響,天空的雷霆驟然變大了不少,似乎天劫也


    被趙宛的言語所激怒了。


    一道粗壯無比的劫雷瞬間降下,狠狠的劈在了趙宛祭起的護盾之上,這一次,終於讓趙宛悶哼了一聲。


    “怎麽。你不服氣?”趙宛扛過這擊,她仍是不屈的折問到蒼天,“惡人得到,善者無保,你這是什麽狗屁天道!”


    這一次,天空翻滾的更厲害了,巨大的雷霆連成一片,衝著城樓就壓了過來。


    陳珂看見此情此景,心裏不由得大急。


    原來天道也是有朦朧意識的,陳珂剛才終於感受到了這一點。天地萬物,運行有常,如果你不按規則來,那麽終會迎來天道的懲罰。


    “趙宛!”陳珂忍不住大吼道,“你為什麽不肯放下心來感受呢?”他迫切的希望趙宛能夠順應天道感應,好成功渡劫。


    “哈哈哈!”趙宛大笑著。“陳珂啊,陳珂,黑熊大王,你自己都沒有理解自己的命數和天道,又何苦來勸說別人呢?”


    她硬生生的抗過這麵雷網,耳朵和嘴角已經有了血絲浮現。


    “我們都沒有理解和掌握自己的命運。”趙宛舉著雙手,張開含著鮮血的朱唇對陳珂說道。“但是如果這就是命運的安排的話,我選擇的是不服氣,什麽天人感應,狗屁天道,我要我自己說了算。”


    說罷,趙宛長喝一聲,在她的眼中,赤焰又劇烈燃起。


    萬千閃電凝成一線,迎上了向天怒視的趙宛。下一刻,護盾終於破了,瞬間,劫雷灌耳,烈風蝕骨。


    陳珂也直接暴露在了這浩蕩天威之中,在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摧殘之下,陳珂卻突然有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感應。


    電光火石之間,他好像看見無數的靈氣,情感,規則如同幻燈片般在腦海中掠過。


    原來狂暴的烈風裏,有生靈的怒吼,也有母親的呢喃。原來劈下的劫雷裏,不僅是自然的怒火,更代表著規則的冷漠匡正。


    包羅萬象,有理無常,原來,這就是天道。


    而趙宛她麵對浩瀚雷霆,帶著補天石一齊升入高空,盡管嘴角溢血,可她的身姿卻仿佛更加挺拔了。


    “這是什麽意思?”白澤對趙宛目前的情況感到十分迷惑。“她不肯順應領悟天道,卻有了邁入神境的跡象。”


    “領悟天道的含義,其實不是順應。”陳珂張開雙臂,視仍舊在折磨自己的雷電狂風如無物。


    “是理解。”他閉目緩緩說道。“天道無數無常。我以前聽過一句話,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所謂天道,也就是世間所有規則的總和。這裏麵有憤怒,有喜悅,有不平,也有報償。”


    “既然天道無數無常,那麽自然,你可以選擇順應既有的規則,也可以選擇反抗某條規則。這一切都是天道的本意,是自己的理解,不存在對錯。”


    陳珂似是在夢囈般說道,雖然境界所限,他的理解有些大化不細,但內心仍有股豁然開朗之感。


    他覺得自己的神識和肉體正在這狂雷颶風中一起摧折搖動,結合的越來越緊密。


    那些海量的情感和靈氣正在灌入他的肉體,急速的旋凝成一個小點。


    在陳珂的內心深處,似乎傳來了一個無聲的響動。


    叮嚀一下,他的身軀和神識,終於成為一體了。


    隨著心靈和肉體合二為一,陳珂陡然發現,自己的神識不僅能像以前一樣感知外界,還能在身軀不動的情況下對外界施加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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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身體不再局限於血肉,而是完整擴展到了心靈和法力層麵。


    “原來這就是金丹境界。”陳珂看著體內已經變成金底雲紋的內丹喃喃說道。


    他的經脈血肉,神識起點,全部換成了這顆金色的小點。周天複始,都歸元一。


    回到現實的狂瀾之中,陳珂靠著新化的金丹,開始嚐試在雷劫中站穩。


    楊萍正用一張鮮紅的披風護著自己和公孫萍。盡管劍門樓上所有的瓦礫


    都已不複存在,可是她們竟然靠著這披風活到了現在。


    “天織羅!?”白澤在神識裏說道,“蠶妖如果能在蛻變結繭前便修得金丹境界,那麽它們結繭時所吐的絲線將堅韌無比,堪比任何神兵利器。”


    “想不到蜀川幾千年,竟然用天羅絲湊出了一件披風。”


    雖然有強大法寶保護,可是對於兩個法力盡失的凡人來說,她們的境遇也岌岌可危了。


    陳珂靠了上去,從已然無力的楊萍手中強行接過披風,護住了她們。


    天空中的趙宛已經沒有了傷痕,她渾身正散發出柔和的白光。


    劫雷竟然慢慢小了下來,烈風也開始減弱。


    “看來,她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份道。”白澤看著這一切緩緩說道。


    “三千年來,蜀川又要出一個神人真仙了。”小熊貓此刻探出頭來,興奮的瞅著這一幕。


    “那道晚霞又是怎麽回事呢?”陳珂雖然很高興,但他感覺自己的心頭似乎還是有塊石頭壓著。


    看著劫雲正在消散。他敏銳的發現,自己尚存的不痛快感竟然是來自遠處那片七彩的晚霞。


    晚霞隨著劫雲的消逝,竟然開始變大了起來。


    “這?”趙宛也察覺到了異樣。她睜開美目,望著那片絢爛的霞光。


    霞光絢爛浮動,似有什麽生物在其中。


    “這霞光,和當年老家夥在灌江口看見的好像啊。”小熊貓想起來了什麽,它摸著腦袋緩緩說道。


    “顯聖仙君!?”陳珂恍若大悟,自己當初在錦官城那天,逍遙仙說顯聖仙君開天門那時,也有這樣的晚霞。


    就在陳珂明白過來這一瞬間,那晚霞突然分開了一道縫隙。


    光華普照,耀眼的縫隙之間,似乎站著一個人。


    那人是離得如此遙遠,仿佛是站在遙遠的時光對岸。那人又是如此的偉岸,金光縈繞的身軀仿佛是山脈在俯視螻蟻。


    盡管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麵目眼睛,可陳珂總覺得那人在看著趙宛,眼神裏全是驚訝和惋惜。


    下一刻,那個朦朧中的身影,揮舞兵器,淩空一斬。


    天地一蕩,雲散風平。


    晚霞已然不見,陳珂感覺那人在天邊消逝時,似乎還看了自己一眼。


    劍門兩側的山體被徹底折斷了,開始了巨大的滑坡,而趙宛則猛然從空中跌落到了城牆上。


    她竟然又折回到了羽化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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