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漆黑的夜,讓玻璃帶上了反光的功能,倒映出暮秋的臉頰。幾乎是鏡麵的玻璃上,暮秋精致的五官帶著淡淡的憂愁,更增添了幾分的美麗。


    “你在想什麽?”陸竣成的嗓音在暮秋的身後響起。


    暮秋慌神,杯子裏的咖啡頓時傾灑出來,濺到她的手背上。咖啡很熱,讓她不禁尖叫了一聲,咖啡杯掉落。還好是軟木地板,咖啡杯沒有摔碎,但卻把整杯的咖啡傾灑出來。


    暮秋慌亂的甩著手。


    “燙傷了?”陸竣成冰冷的說,“你一定要把自己搞受傷麽?”


    “沒有。”暮秋否認,說,“這咖啡不燙,隻是有點熱。你幹嘛沒有腳步聲的出現在我身後,嚇了我一大跳。唔,我去洗手。”


    陸竣成擰著眉頭望著暮秋,開口說,“直接洗澡睡覺。明天我們一早就會回去。”


    暮秋望了一眼窗外的雪,皺眉說,“雪下的很大,明天能開車嗎?”


    陸竣成淡然說,“能。”他隻說了一個字,就躺倒床上去,信手拿起了床頭櫃上的雜誌。


    這家夥也太霸道了吧?難道還能跟老天抬杠麽?暮秋搖著頭,走進浴室之前,對陸竣成說,“床頭櫃那杯咖啡,是你的。唔,我叫了兩杯上來。”


    陸竣成點頭。等到暮秋洗完澡出來,那杯咖啡已經喝光了。暮秋不禁莞爾,找了墩布,把地板上的汙漬擦幹淨。


    ……


    清晨,雪已經停了。


    一夜的雪,在地麵上鋪了厚厚的一層。走出酒店,踏上去,會發出吱嘎的響聲,身後會流下一連串深深的腳印。


    暮秋再手心裏哈著氣,搓著臉頰對陸竣成說,“雪都積的這麽厚了,我們真的可以開車回去嗎?”


    陸竣成點頭。服務生已經把他的車子從地下停車場裏開出來,車子被擦拭的很幹淨。陸竣成和暮秋上車,車子裏的暖氣讓暮秋暖和過來。


    暮秋打開車內cd,回蕩的旋律依舊是古典的調子。


    車窗外的一切顏色都是白的,與前幾天的城市,有很大的不同。路上也有來來往往的車輛,輪胎在雪麵上流下壓痕,雪被壓的結實了,地麵就更加的滑。


    “你起碼應該在輪胎上裝上防滑鏈再走的嘛!”暮秋輕微的皺著眉頭,輕聲說。


    “你這麽怕死?”陸竣成忽然開口,略帶戲謔的說。


    暮秋白了陸竣成一眼,說,“如果出事,一定會死嗎?其實死掉算是不錯的結果了,如果缺胳膊少腿的,那就不好玩了,說不定還會變成啞巴啊,瞎子什麽的,你說,相比這些,是不是死掉還算是不錯的結局了?”


    陸竣成的臉色有些難看,冷哼了一聲說,“你一定要說些不吉利的話麽?”


    “這不是不吉利的話,這叫防患於未然。哎哎哎,”暮秋連連擺手,大聲說,“你看,前麵有4s店,我們去裝了防滑鏈再走吧!否則真的很危險的!”


    似乎是暮秋的胡言亂語起了作用,陸竣成竟然真的減緩了車速,拐進了4s店裏去。


    暮秋和陸竣成在等候室裏,暮秋捧著4s店提供的熱咖啡,滿臉堆笑的望著陸竣成。陸竣成似乎被看的有些發毛,把臉頰調轉到別處。


    安裝防滑鏈,花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之後陸竣成和暮秋重新上路。


    車速很快,進入到一條很長的隧道。是一座山的下麵。隧道裏有一排排的照明燈光,整條隧道被照的猶如白晝。


    暮秋皺眉,有些猶豫的說,“竣成,我們來的時候,有經過這條隧道麽?”


    陸竣成的嘴角帶上了弧度,戲謔的說,“來的時候,你睡的像一頭豬。難道還會記得有沒有經過這條隧道麽?”


    暮秋臉色微紅,回想起來,來的那天晚上,自己也果真的是足足睡了一路。抿了抿唇又說,“這條隧道也真夠長的。”她望過去,前後都沒有車子。


    “穿山隧道……”陸竣成回答,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隧道的上麵傳來一陣巨響。巨大的響聲之後,整個陸地都開始搖晃起來。


    “怎……怎麽了?地震了麽?”搖晃讓暮秋有些緊張。


    陸竣成沒有說話,他忽然提高了車速。暮秋望著他的側臉,他的臉頰上帶著異常的冰冷。


    整個隧道開始搖晃起來,隧道的牆壁上,紛紛下落碎石。砸落在車頂棚上,發出細碎的響聲。這裏,似乎要塌了!


    不會,不會這麽倒黴吧?暮秋緊皺著眉頭,緊張的望著前麵的路。車速提到很快,應該很快就能夠衝出這條該死的隧道。隧道的燈光開始忽滅忽亮的閃爍起來。


    “竣成!快點!”暮秋忍不住的喊出聲,冷汗順著臉頰流下來。


    “別喊!”陸竣成怒喝一聲。但驀然之間,前方一聲轟然巨響,繼而激起來的灰塵阻礙了視線。與此同時,車子被猛的刹住,防滑鏈在地麵上發出尖銳刺耳的的摩擦聲。


    暮秋的身子猛的前晃,安全帶緊緊勒住她的胸口,幾乎要讓她窒息掉!


    “坐好了!”陸竣成怒吼一聲。還沒有等到暮秋反應過來,車子猛的加速,陸竣成打滿了方向盤,整個車子甩尾。暮秋的腦袋咚的一聲,撞倒側麵的玻璃上。


    她顧不上痛,抬起眸子看過去的時候,剛才的路已經被塌陷的山石堵住。她有些慌亂。


    陸竣成調轉了車頭,向著來時的路衝了出去。暮秋望著他,發覺他的額頭上,也滲出出了冷汗。暮秋怔然,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


    車子急速的飛馳,耳邊不斷的回蕩起巨石落下的聲音。砸落在車頂的巨大響聲,讓暮秋忍不住尖叫。突然之間,防滑鏈再一次傳出尖銳的刺耳聲,車子被猛的刹車。


    而就在車子刹住的一瞬間,車頭前不到半米的地方,轟然一聲巨響。隧道的牆壁已經完全的塌陷。轟然聲響不斷持續。


    暮秋尖叫著。但她的叫聲,很快就被巨石落下的聲音掩蓋住。驀然之間,她的身子被人抱住。


    轟!


    天地之間,忽然布滿泥土的味道。一瞬間,巨大的響聲,讓暮秋失去了意識。


    很久很久之後,暮秋恢複意識。車床已經被一塊巨石壓住,車窗玻璃已經碎裂。她像四周望過去,四周盡皆是山石。厚厚的壓在車體上,看不到外麵的陽光。


    “竣成,竣成!”暮秋反應了幾秒鍾,她抬起眸子,看到護在自己身上的陸竣成。


    陸竣成的身子頂著車篷,手臂支撐在座椅和方向盤之間,而暮秋,正躲在他的身體下麵。


    “竣成,竣成!”暮秋看到他的手臂上,有血順著流下來,不由得慌亂的去扶他的手臂。


    “別動!”陸竣成冰冷的開口說,“我被壓住了,現在任何細微力量的變化,都會破壞山石之間的平衡。我不能動,否則山石很有可能再壓下來,到時候……”


    陸竣成沒有說下去,死死的咬著牙齒。


    暮秋望著他臉頰上痛苦,眸子裏頓時溢出淚水,慌亂的說,“嗚嗚,怎麽辦?怎麽辦?”


    “別哭了。”陸竣成努力的開口,眸子柔和的落在暮秋的臉頰上,“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可是,可是這隧道這麽長,他們什麽時候能找到我們。就算,就算真的能找到,我們也早就餓死了。”暮秋有些怔然的開口說,淚水止不住的外溢,“嗚嗚嗚,都怪我,怪我一上路就胡說八道,說不吉利的話,嗚嗚,竣成,怎麽辦……”


    “暮秋你聽著,你相不相信我?”陸竣成忽然有些冰冷的問。


    暮秋被陸竣成問的怔住,頓了好一陣,才木訥的點頭。


    “你聽著,我們不會死的。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死。我們隻要堅持住,一定,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陸竣成緊蹙著眉頭,有些艱難的開口。


    暮秋抿著唇,不讓自己再哭出聲來。但眼淚還是流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度過。周圍壓得結實,根本聽不到外麵的聲音。暮秋趴在車座上,她仰著臉頰,望著陸竣成。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滴落在暮秋的手背上。


    他的手臂已經有些微微的顫抖,他死咬著牙齒,硬硬的堅持著。


    “暮秋,和我說話。”陸竣成忽然開口,打破了有些詭異的安靜,“讓我分神。”


    “好……好。”暮秋慌亂的開口,她擦拭了眼角的淚珠,“竣……竣成,你今年多大了?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什麽?”


    “我今年二十六,我……我沒有最喜歡做的事情。”陸竣成緩慢的回答著,每一句話都說的很慢。


    “怎麽會,沒有喜歡做的事情……每個人都會有的。竣成。”暮秋凝視著陸竣成的眸子。他的眸子有些空洞。


    陸竣成苦笑一聲說,“我沒有喜歡做的事,從小我就知道,我將來要挑起陸家的生意。所以,盡管我不喜歡,可是我還是逼我自己接觸陸家的生意,逼自己放棄一切喜歡的東西,到……唔……到現在,我已經不知道,我還有什麽喜歡做的事情。”


    暮秋沉默,她望著陸竣成的臉頰,心裏忽然有些心痛。


    “不要停,繼續問我。”陸竣成咬著牙,一字一頓的說到。


    “好……好,竣成,竣成,你喜不喜歡我?”暮秋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陸竣成怔住,咬著牙說,“你是我的妻子,你說呢?”


    暮秋動容,她忽然抬起身子,親吻在陸竣成的嘴唇上。這一刻,她感覺到陸竣成的嘴唇是冰冷的,隻像是蜻蜓點水一樣的親吻結束之後,暮秋望著他,動情的說,“竣成,你累了,就放棄吧。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已經知足了。”


    陸竣成凝視著暮秋,死死咬牙說,“不行,我們不會死。暮秋,你在懷疑我麽?”


    “沒有。”暮秋搖著頭,淚水再一次湧出來,“我沒有懷疑過,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但是,我不想你再苦苦的支撐下去,你已經很累了。真的,你已經很累了。”


    陸竣成嘴角略微的揚起,緩慢的說,“可是你還沒事,如果我放棄,你就會有事。”


    暮秋瞪大了眼睛,淚水滑落到她的嘴巴裏,是苦鹹的味道。許久之後,她怔怔的說,“竣成,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好嗎?”


    陸竣成點頭,嘴角依舊帶著淡淡的弧度。


    暮秋用緩慢的語調,講述著那個曾經自己十分熟悉的故事。在媽媽還在的時候,她常常會陪伴在暮秋的床邊,給她講著這個故事。故事是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裏,沒有彷徨,沒有恐懼,沒有黑,那個世界,充滿了希望,讓人向往。


    暮秋講述完這個故事的時候,已經是滿臉的淚水。


    時間緩慢的滑過,體力在一點點的流失。暮秋緩緩沉沉的睡著,她勉強醒過來的時候,看到陸竣成的臉色有些發白,他已經沒有力氣和自己說話,他手臂已經完全的僵硬掉。


    她觸及到他的指尖,那指尖冰冷的可怕,好像是可樂裏的冰塊。


    “不會有人來救我們了。”不知道多久之後,暮秋用幹涸的嘴唇,帶著沙啞的說到。


    陸竣成嘴角微微揚起,他的嘴唇幹裂,卻已經沒有力氣說話。暮秋艱難的抬起手臂,指尖觸及到他的臉頰,他的肌膚依舊冰冷。


    “竣……竣成,如果我們一起死掉,一定會一起投胎的對吧?”暮秋的眸子裏帶著微弱的光芒,輕緩的說,“那麽,到下一世的時候,我還要嫁給你,就算你不喜歡我,甚至是討厭我,我……我還是要嫁給你。


    她已經沒有淚水再去流,她的意識也已經開始模糊起來,似乎是夢境,夢境中的陸竣成,帶著溫柔和憐愛的把自己攔在懷裏。


    她的嘴角忍不住浮現出一絲笑意。


    朦朧之中,暮秋似乎清醒過幾次,每一次醒來,看到臉頰上方的陸竣成的時候,就會有莫名的安全感。不知道第幾次朦朧的醒過來,一絲陽光射進來。


    “光……光……”暮秋喃喃自語的說著,幾秒鍾之後,她瞪大了眼睛,努力的抬起手掌,去觸碰陸竣成的手背,“竣……竣成,有光照進來,有人來救我們了,竣成,竣成,真的有人來救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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