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淵知道柳晴無大礙後才回到旅店。


    趙初心看他一眼,問:“師父,行李已經收拾好了。”


    上官淵頭也不回:“多留兩日。”


    像是一早料到答案,趙初心並沒有多問,低眉順目的把屋子收拾幹淨,垂著臉退了出去。


    傍晚她去了一趟廚房,領了三個素菜,一個蛋花湯。


    上官淵說沒有胃口,揮揮手打發她走。


    她端著托盤站在屋簷底下,隻聽天邊忽然響起一聲悶雷,大雨傾盆而下。


    這雨勢十分猛烈,人跑在路上能被雨水澆得睜不開眼睛。


    看一眼黑壓壓的天空,她大概是出不了門了。


    上官淵不用她伺候,趙初心吃飽喝足後也跟著回房歇息。


    小旅館沒裝電燈,天還沒黑透,這屋裏已經一片昏暗。


    趙初心一屁股坐到圓桌前,將燭火點上。


    搖曳的火光之下,趙初心蒼白的臉色幾近透明。


    她取出她的茶葉罐,掀開後裏麵裝的不是茶葉,而是五隻蝴蝶。


    三隻活的,兩隻死的。


    然後她又慢慢的從衣兜裏取出了一隻已經死透的彩蝶,和另外兩隻一起,整整齊齊的擺在桌子上。


    這幾隻蝴蝶就像她的傀儡、眼睛,一直替她密切監視著翠竹的一舉一動。


    所以她不僅知道翠竹成功提煉出了毒粉,還順便偷了一點過來。


    可惜蝴蝶到底是活物,頭兩隻沾了毒後沒多久就死了,剩下一隻也隻堅持飛到茶具邊上,幸好牡丹的仆從是個粗心的丫頭,倒茶的時候連手指上沾了毒粉都不知道。


    於是名妓牡丹一命嗚呼,翠竹當場人贓並獲,至於柳晴則瞬間成為眾矢之的。


    昏暗的室內,微微跳動的燭火將她的麵容映得忽明忽暗。


    其實一開始,趙初心並沒想過要牡丹的命。


    可誰讓她是那麽了解自己的大姐呢?


    當樂曲響起的時候,她清楚的看到柳晴眼裏閃過的異光。


    厭惡、恥辱、不屑。


    隻是一個眼神,趙初心已經明白了。


    麵對這麽一個歌喉如夜鶯一般的女子,柳晴是打心底裏感到厭惡的,她不僅瞧不起牡丹的身份,更無法容忍這個低賤的妓女爬到自己頭上,風頭比她更盛!


    趙初心望著那個明明已經嫉妒得雙目發紅,卻還不忘維持自身形象的大姐,頓時對她起了一份惻隱之心。


    她覺得柳晴真是太可憐了,所以她打算幫她一個忙。


    既然那麽討厭,那麽直接殺掉就好了。


    趙初心忍不住笑出了聲,想起當翠竹被帶走時,柳晴那無措、憤恨,又不得不繼續裝作大度的神色,她最終沒忍住,越笑越大聲。


    大概是擔心被人聽到,趙初心用力捂住嘴,可雙肩依舊抑製不住的顫抖著。


    她陰測測的笑了許久,這才一隻隻的撚起那死去的蝴蝶,湊到燭火下焚燒。


    屋裏飄起一股燒焦的味道。


    趙初心冰冷的眼中映出一小撮燭光,那火光雖然在她眼中跳躍,她的眼底卻是極為冷漠的。


    柳晴這副皮囊,她遲早會得到手。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現在應該做的是什麽,與其破壞她的名聲,她倒不如好好養著她,畢竟總有一日,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會成為自己的東西。


    趙初心嘴角微微一彎,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可誰讓她是個女人呢?


    女人總是那麽矛盾的。


    明知這麽做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看到她那副偽善的麵孔在大庭廣眾下被撕裂開的模樣。


    隻有柳晴不痛快了,她才會痛快。


    真是……矛盾啊。


    *


    “小姐……小姐……救我……小姐……”


    三更半夜,柳晴猛地從夢中驚醒,望著粉色的床幔,她大口大口的喘氣,身上的冷汗幾乎浸透了睡衣。


    “做噩夢了?”說話的是方奶奶的貼身仆傭陳媽媽,她頗為慈愛的摸上她的額頭,鬆了口氣道,“不燙,還好沒發燒。”


    良久後,柳晴才回過神:“我怎麽了?”


    陳媽媽:“你今早在茶樓暈過去了,是秦少校叫人送你回來的,好孩子,嚇壞了吧。”


    陳媽媽不知事情經過,隻從旁人嘴裏知道茶樓出了命案的事,心想他們家小姐一定是被那死人嚇著,才會當場暈了過去。


    記憶一點點的回籠,柳晴輕聲問:“翠竹怎樣了?”


    陳媽媽頓了下,別過眼:“還在地牢裏。”


    話音剛落,就見柳晴掀開了被子,連鞋也顧不得穿匆匆奔出房間。


    她一路小跑著下了一樓的客廳,拿起話筒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被人接通,接的是督軍府的管事。


    “小姐,老爺睡了。”


    “李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爸爸。”


    那邊猶豫了一下,回到:


    “我去叫老爺。”


    柳晴握著話筒的手不停的抖,緊張得一顆心噗通噗通的跳個不停。


    三分鍾後,電話再一次被人接起,裏麵傳來一道低沉威嚴的聲音。


    柳晴聲線顫抖,她不知道翠竹會在牢裏說了什麽,或者她被逼急了把自己供出來……


    於是人一緊張,這話就說得不利索了,一大段話下來連自己也聽不清。


    柳權鑫花了點時間才弄明白,他輕輕一歎:“你深更半夜給我打電話,就為了這種小事。”


    柳晴:“爸爸,我和翠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她有事我心難安,求您,救救她吧。”


    柳權鑫:“放心吧,我會叫人去辦。”


    柳晴破涕為笑:“謝謝爸爸。”


    柳權鑫:“對身邊的人你要多加管束才行,不夠機靈就把她換了,不過是個奴才。”


    柳晴連連稱是,掛斷電話後她輕輕籲了口氣。


    既然父親發了話,秦昊天一定不會再為難翠竹,要不了天亮,她就能被放回來。


    可當柳晴想起秦昊天這個人時,禁不住目光一沉。


    她是天生的幸運兒,打從一出生就有著高人一等的身世,得天獨厚的美貌,加上父親對她的虧欠與寵愛,她隻要輕輕一句話,就能得到任何她想要的東西。


    包括喜歡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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